淅淅沥沥的雪，仿佛一个冬天的哀悼。

每天前线传来的都是大批军队阵亡的报道，疯狂的摩尔曼帝国机甲士兵，如入无人之境。

帝国原有的机甲更新换代太慢，大多初级机甲早已在战乱中毁损，只剩下少部分SS级别精英机甲，留在西南军区，等着捍卫都城。

妮可手上全是这样的冰冷的数字，每一笔抚恤金后就是一个家族的恸哭失声。她像一台运作精良的打字机，飞速录入计算每一个伤亡名单的补偿，计算帝国的经济人才损失价值，压抑住心里的难过。

这台国家机器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是年久失修了，为什么不干脆弄一台升级换代的新版本，来运作这个国家呢？

投降么？如果投降，摩尔曼帝国真的能做到不杀战俘么？

妮可盯着一个一个数字，强迫自己深呼吸。

如果她不能顺利拿到实习期盖章，那么她一天也不能多留。

与其担心帝国，不如先担心下自己吧。

妮可输完新一页阵亡名单，告诉自己。

高楼大厦的玻璃十分挡风，稍微开一点缝隙，就会撒进各种雪粒子。猛烈如粒子风暴。

有人闷得难受，开了点窗，周围的人继续埋头打字，视而不见。

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加密解密，安静到令人窒息。

妮可是唯一新来的实习生，平时并没有人主动来搭讪。

她有问题时——

比如系统损坏无法开机，比如指纹瞳孔系统不会使用，比如远程影印功能破碎，无论她问谁，每个人都会客客气气告诉她。

公务员都长这个样子么？

妮可摊手。

爱丽丝作为直属上司，对实习生倒是十分热心。可是她十分忙碌，妮可一个月来都见不到她几次。任务都是通过邮件下达，附件里是操作流程。交谈搭讪是一件多余且浪费精力的事，每个人和谐工作，三缄其口。

月底，妮可站在爱丽丝办公桌前，战战兢兢等着宣判。

爱丽丝微微笑着，让她坐，又让她别紧张。

爱丽丝夸了一下她打字速度，又指摘了一下她分析逻辑思维不够强。

“不过呢，”爱丽丝话锋一转，露出糖果笑容，“帝国现在缺人。”

妮可尴尬笑了一下。

多么牵强的理由→_→

“既然正式工作了，我希望你能接手调查沃尔德上将贪污事件。”爱丽丝收敛笑容，翻开一叠档案。

妮可一愣，都一个月了啊。

“沃尔德上将贪污的事件还没查完么？”

“你说什么？”

爱丽丝警觉地抬头。

妮可捂着嘴，知道自己说漏了。

明明是梦境窥探到的事件，她怎么会说出来的……

完了。

妮可掩饰地笑一下，尴尬解释。

“面试的时候，似乎是问到过这个问题的。我想题目一定是随便出的，一定有真实事件的确发生……”

爱丽丝点点头，说一句，“推算能力不错。”

她没有再追究这事，而是开始详细分析沃尔德贪污调查时，需要注意的东西。

“你和马修会一起拜访沃尔德宅邸，马修负责闲聊，你负责调查。”

“这件事上，陛下没有倾向。有贪污就查，没有就清白。不用伪造证据。”

“整个案件定义为保密级，一旦有他人知晓，我们会立即以军法处置你。”

妮可拿出笔，认认真真记录，直到最后一条，她愣了。

“哎？”

“如果有别人泄露呢？”

关她什么事？

爱丽丝扬起唇角，像看兔子一样看着她，“算你的份咯。”

妮可垮下一张脸，继续低头狂写。

*

妮可一走，厚重书柜后的暗门就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马提尼。

爱丽丝眼皮也不抬，继续低头批改公文，只说，坐。

男子大大咧咧在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只毛茸茸的狮子脑袋从沙发上垂下来，正好当靠枕。

整个秘书处长办公室氤氲着酒精香味，灯罩上笼罩着红色丝绒，到处是暖色光晕。

气氛暧昧起来，男子打了个响指，老式点唱机开始慢慢转动，魔力驱动着指针上上下下跳跃。

非常非常怀旧的老歌。

七八年前流行过的歌。听你听我。

爱丽丝搁下笔，一脸无语。

“马修，你没事别端着酒杯来我私人图书馆。”

马修温柔笑笑，微微举高酒杯，致敬。

“为了感谢我七年前的贡献，国王允许我在帝国大厦任何一个角落出现。”

七年前，战争条约被撕毁。摩尔曼帝国要提前发动侵略战争。

爱丽丝不远千里赶到小镇上，答应马修一切无耻的条件，只是希望他能回来挽救局势。

在马修发霉的小别墅二楼，爱丽丝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墙壁缝隙上凌乱的字迹，与无孔不入的绝望紫鸢，她呼吸凌乱，意识模糊。爱丽丝起先开的一切条件，马修都不稀罕。

即使弟弟的死亡，也听来与路旁的流浪狗一般。只好赌一下。

马修从湿漉漉的浴室出来，俊朗的肌肉线条上一滴滴的水珠。

他说他后悔了，爱丽丝咯吱咯吱笑，说来不及了。

与她颠倒过的男子，将会被魔法无形绑定束缚。超过她周身三公里，男子就会被隐形丝线直接勒死。

这可是我从曾外祖母开始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恶毒诅咒，这样拴着男人虽然有些像拴狗，但至少祖上的经历告诉我，还是蛮有用的。

爱丽丝全身湿透，裹着麻布被单，笑得乐不可支。

被单上画满了花鬘，一朵朵温馨而绚丽，但是荆棘紧紧缠绕着它们。花鬘无处可逃。

爱丽丝的曲线起伏，把被单弄得褶皱起来。

她笑起来明朗轻狂，带着小孩子做坏事的捉狭。

马修一瞬间怔忪，她眼睛里盛满了薄荷糖，一直清凉到他胸口。

可回到了帝国大厦他才晓得，这是国王也有的捉狭坏笑。

大概跟了国王时间太长，爱丽丝骨子里的那套坏小孩招数，全是跟着国王学的。

他回来了，他的眼线恰好退休，他为了帝国又一次书写了繁复的方程式，动用了一整个生化研究室的力量，短短三个月时间研发了一个□□爆炸式军舰。

西南军事港口的一声爆炸，让摩尔曼帝国立即派出使者，说重新签署和平条约。

摩尔曼帝国甚至杀了外交部长，说他决策失误。

帝国大厦每一个老员工都晓得，马修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他越是立功，越是让人忐忑不安。

只有国王在晨会上表扬了马修，亲手为他佩戴上荣誉勋章。

他说整个帝国大厦将对你毫无秘密，任何一处领域都对你开放。

国王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马修却是越发谨慎，和每一个帝国大厦员工一样，表现得勤勤恳恳。

他只在爱丽丝面前放肆。

毕竟两个人有了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只差一张契约，一个孩子，就完美了。

“说正事，”爱丽丝懒得在他面前撒娇，可能因为白天晚上都要看到这张脸，以前分居三年的感动已经消失殆尽了，“国王要查贪污。”

她交代了一下原委，给了马修一叠资料。

“妮可？”马修翻了翻资料，眼睛停在妮可照片上，“谁呀？”

“她简历是假的。”爱丽丝直截了当，“你试探下。”

“假的你们也敢招？”马修笑出声，马提尼差点翻了出来。

爱丽丝也笑了，难得好脾气，说一句，“特殊时期，缺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