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徒

四周的世界在旋转,耳边嗡嗡作响,透支的体力终是见了底,维斯佩尔甚至没法看清楚屋内人的模样,只幸好塔莎的家门口铺着一张编织地毯,让她那伤痕累累的膝盖不至于再遭殃。

“求求您,我亲爱的塔莎!”话却抢在意识前脱口而出了,是维斯佩尔这一路上盘旋在心的唯一一句话。

毕竟说到求人,维斯佩尔经验还是丰富的,只不过,她通常是属于坐在王座上被求的一方。

可今天的事情已超出她的预料,为了回家、为了能活着回家,她没有别的选择。

“……什么东西?”一个沙哑、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维斯佩尔的前方响起,“我叫你滚!听不懂吗?是哪个混蛋派你来的?!滚回去!”

维斯佩尔顿了顿,勉强从发黑的视线里看清了一双皮拖鞋,还有一根扭曲的拐杖,像是朽木。再往上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高大身影,逆着屋内的暖光,维斯佩尔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觉到那身上的魔力,比卡莎要强大许多。

维斯佩尔强压下身体因失温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求道:“……求求您,我亲爱的塔莎!请收我为您的学徒!”

“听不懂人话?我说了——”塔莎的话语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她往前跨步,伸出的拐杖尖,抵在维斯佩尔的下巴。

“这魔力……?”塔莎敛住双眼,打量着一身泥巴、还在滴水的维斯佩尔,后者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了,任由塔莎的拐杖戳着她的脑袋左右摇晃。直到塔莎看见了斗篷下的那双尖角,她几乎是朝维斯佩尔吼道:“你是从河底爬出来的妖怪吗?滚出去!这不是你乞讨的地方!”

“我不是妖怪!”维斯佩尔蹙起双眉,一只手拽住塔莎的拐杖,一只手将那浸泡成一团的信递了过去,“是卡莎说,来找治疗师引荐我去魔法议会……”

“卡莎?”塔莎打断维斯佩尔的话,瞥了一眼维斯佩尔手里的纸团,脸上露出厌恶,“不可能,那老不死的早就不记得我了。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求求您……”维斯佩尔眼中的光蓦地暗了下去,她彻底泄了气,绝望地往前栽倒,宛如那些跪求她父王的平民般,再次求了起来:“求求您,塔莎!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再这么下去,我会被他们带走的……”

维斯佩尔瘫软在地,她肩上的长剑和布袋也随之滑落。

一声闷响,长剑砸在地毯上,这动静立刻吸引了塔莎的注意。塔莎随即眯起眼,目光锐利地落在那柄剑上,随即指尖微动,长剑便自行浮起,飘至她眼前。

维斯佩尔循着塔莎的魔力望去,塔莎抽出了长剑,正在端详。维斯佩尔当然不会知道,洛坎的剑柄与剑身都刻有不起眼的火焰图腾,而塔莎认得这些图腾。

“你认识洛坎?”塔莎收起长剑,问道。

洛坎?维斯佩尔愣住了,没想过会在这里听见这个名字。

然而,从那与提起卡莎截然不同的表情来看,塔莎不仅认识洛坎,可能关系还很好。那么,如果让塔莎知道是维斯佩尔抢了洛坎的剑,别说收学徒,恐怕会马上收回洛坎的长剑和钱袋,再把维斯佩尔轰出去吧。

“认识,”维斯佩尔的脑筋飞转,干脆顺着塔莎的话回答:“其实卡莎让我找的是伊莎……但我迷失了方向,遇到洛坎。是他放了我一命,因为我发现了他是一条……”

“闭嘴!”塔莎怒喝一声,随后望了一眼门外,才用拐杖捣了捣维斯佩尔的后背,命令道:“给我进来,去后院的木棚弄干净自己,别弄脏我的家具。”

塔莎似乎并不关心维斯佩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进了门后塔莎就没有再说过话。于是,维斯佩尔在木棚里洗去脸上和身上的泥巴和污水,穿着还算好心的塔莎塞给她的棉布长袍,在壁炉前的那张软垫长椅上过了一夜。

塔莎是个讲究且富有的治疗师,家里不仅有配套的木家具,家具上还都铺满了软垫和花纹织布,架上除了魔法书籍,还有不少诡异又精致的藏品,比如一个用不知名金属铸造的骷髅头摆件,眼眶里还镶着两颗荧光宝石。

除了塔莎本人的卧室,室内还有一个紧闭的侧室,大概是存放和配置药材的地方,维斯佩尔是闻着从那边飘散出来的药味睡着的。

疲惫终是战胜了所有的思绪,维斯佩尔什么也不能想,再睁眼时却见到了一身晨衣的塔莎,而那根朽木拐杖正怼在她的手臂上。

“起来,我不收懒人。”塔莎无情地唤道。

维斯佩尔揉了揉眼,余光瞥见窗外的天空仍是一片静谧的婴儿蓝,分明是刚日出不久。

但面对没好气的塔莎,她只能将满肚子的不满吞了回去。幸好,卡兰德曾经的训练也并不轻松,而在天微亮时便跟着兄长到猎场训练也是家常便饭。只是,没有一次是在全身酸痛的情况下醒来的,塔莎昨天给了她一瓶治疗药水,但仍旧无法缓解肌肉的过劳。

维斯佩尔艰难地将腿挪到椅边,再吃痛地支起身,坐直,望向塔莎,“早上好,塔莎。”

“醒了就赶紧滚去魔法议会登记,”塔莎不耐烦地命令道,“别耽误我的时间,我很忙。”

“好,好的。”维斯佩尔嘟哝着,又见塔莎用魔法在边桌搁下一瓶药水,一盘切片面包。

“吃下去,喝了,别给我晕在路上。”塔莎说完,转身走回卧室,维斯佩尔猜她是去换衣服去了。

维斯佩尔低下头,发现盛有面包的盘边上还有一小块黄油,对塔莎的不满转而变成了真正的感激。那名农夫说得对,塔莎不是个真正的硬心肠,而通常,正因为人的心肠太软,才会需要将自己伪装成拒人千里的样子。

她的兄长,阿利斯泰尔,正是这样的。

维斯佩尔想念着跟兄长拌嘴的时光,就着黄油大口大口地吃面包。边桌上还有昨夜剩了半杯的凉水,她喝完了它,将面包送下去,最后是这瓶墨绿色的药水。

维斯佩尔无法猜出这是什么药水,只知道药水很苦,不仅如此,她的舌尖火辣辣地发麻,灼烧感一路延伸到胃里,又扩散开来,攀上她的四肢百骸,感觉全身都开始发烫。

“呃……”她吐了吐舌头,端着水杯起身,想去再找点水喝。

塔莎正好在这时从卧室走出来。她已穿戴整齐,灰白的长发盘得一丝不苟,身穿泛着微光的褐色长袍,开襟和袍角的位置有红铜色的暗纹,左胸上是一个暗纹绣成的符号,天平与法杖。

“塔莎,我能……”维斯佩尔适时地递了递杯,一个水壶便朝她飞了过来。

维斯佩尔不敢耽搁,顿顿顿地给自己灌下两大杯水后,便跟着塔莎出门了。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石板路被初秋的露水打湿。空气弥散着河边特有的潮湿气味与植物的清香,还有隐约的木柴燃烧味道,大概又是从那几只烟囱传来的。

维斯佩尔在困顿中拢了拢身上的棉布长袍,拉低兜帽。她的脚下依旧是卡莎送的布靴,还带着点潮气。刚才那瓶古怪的药水带来的灼热感还在体内流窜,让她有种莫名的躁动感。

塔莎走在前面,那根朽木拐杖笃笃地敲击着稀疏的石板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速度丝毫不慢。

路上只有零星早起劳作的农夫和结束一夜巡逻的守夜人,纷纷向拄着拐杖的塔莎问早,见到后方戴着兜帽的维斯佩尔,都忍不住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塔莎板着的脸和不停的步伐,硬是断绝了被开口询问的可能性。

跨入城镇围栏,维斯佩尔开始不住地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铁匠铺和旅馆的位置。

城镇的三角屋顶在白天看来变得十分朴素,房屋大多是木质结构,样式简单,偶尔能看到一两家店铺的招牌横在檐下,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与维斯佩尔熟知的城镇大相径庭,这里的街上几乎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没有各种漂浮的广告单,没有自动开关的门窗,连路灯都是普通的油灯。

这个世界的魔法,果然如卡莎所说,是被严格管控的。

“跟紧点,别东张西望。”塔莎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抱歉。”维斯佩尔赶紧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嘟哝道:“只是好奇。”

好奇这个城镇,好奇这个世界,也好奇塔莎、卡莎、伊莎、还有洛坎等人。

沿着清冷的小巷一直走,道路渐渐变得开阔,她们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小广场。广场的另一端矗立着两座石砌建筑,一座门上挂有盾牌的徽记,另一座则是天平与法杖的徽记,与塔莎长袍上的一模一样。两座建筑门前各有两名穿着皮甲的士兵,正注视着塔莎与维斯佩尔。

“镇公所,和魔法议会,记好他们的符号。”塔莎开口道,“没事不要去镇公所,他们也不待见你。”

“明白。”维斯佩尔答道,望见那盾牌上有一只长着翅膀的双头狮,看来是这个雷亚尔王朝的象征。

塔莎没有理会士兵们审视的眼神,在离议会还有十米的位置拄着拐杖停下,继而转身对维斯佩尔说:“ 进去之后,少说话,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你的身份,一个侥幸从河里活下来的、想成为治疗师学徒的可怜虫。”

没等维斯佩尔回答,塔莎接着刻薄地交代起来,语速飞快:“考试内容,只要引导出最基础的一丝治疗魔力就算通过。对你的魔力来说绰绰有余。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

维斯佩尔浑身一颤,瞪大了双眼,她可没听说过考试的事。

可塔莎的话还在继续:“就立刻给我滚蛋!我才不管他们会不会把你当女巫立刻抓起来,就算他们不会,我也会把你重新扔回河里去,听明白了吗?”

可怜的维斯佩尔……[爆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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