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络一行三人刚至泺城,便被满城萧条惊到。
原本商业繁荣的街市如今已经只剩一扇扇紧闭的门户,四周的招牌犹在,却不见一丝人影。偶尔路过一个街角,地上躺着的蓬头垢面之人,眼底露出惊惧之光,引得桥络三人注目。
桥恪面露不忍上前查看之时,那地上瘫着的人却忽而打挺起身,大叫着朝着另一侧街巷奔去,桥恪怔怔,缓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弯腰查看地上遗留的物件,却被经南七挡住,“此处怪异,还是小心为上。”
桥恪起身,看向身后的桥络,见其眉头深皱,开口问道:“三姐,我们……”
话音未尽,却见街角处传来一阵跑动声,接着入眼便是几个重甲军士携着长刀而来,身后蹒跚跟着的正是那刚刚大叫跑掉之人,那人喘着粗气,指着桥络三人的方向,叽里咕噜说了许多后,那几个重甲军士便提刀朝着桥络他们缓缓逼近,待离着几丈远的时候,领头的军士对着三人喝道:“前方何人报上名来,为何在城中乱逛?”
三人于街巷站着,日头挂在东侧,光亮由东向西而落,俨然划成一线。
领头军士眯着眼睛,试图分辨光中三人容貌,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三小姐。”再一回首,便见打头女子递上路引,道出一句。
“在下桥三。”
待那几个军士引着桥络三人入了将军府前,犹自有些茫然,又看着门前军士客气引着几人入内,才渐渐回过神来。
“三小姐与小公子竟回来了?这泺城难道?”一军士说着,语中难掩兴奋。
“闭上你的嘴,镇西侯都没了,连少将军都被送走,剩下弱女幼子,还能翻出天不成。”那领头的军士呵道。
“那他们回来作何,总不会是来看风景的吧?”军士犹自不解。
“做什么也与我们无关,当好自己的差事就是。”
“如今这泺城风声鹤唳,哪里还有什么差事好当。”军士微露不满。
“你若是不愿意当这差事,今日我便可禀报将军,与你寻个更好的去处。”领头军士目露凶光,这下连着身侧的几个小军士都察觉出来,拉了拉那犹在思索的军士,军士一怔,立时连连道歉,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昔日的大将军府,如今成了泺城新任守将吴单德的居所。
军士引着桥络三人进了外院,又在中堂稍作休整后,便见到一个貌美女子携着婢女而来,对着桥络三人好一番寒暄,才弄清此人竟是那吴单德的小妾。
又等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也不见其他人出来,那妾室也只是囫囵话倒来倒去地说着,连着桥恪都要生出几分不耐烦,正待催问将军何在,却见那女子忽而惊呼一声,对着桥络问道:“三小姐真是貌美,不知可否许了人家?”她掩唇轻笑,又接着道,“妾有一远房表弟,人品端正相貌堂堂,可与小姐结秦晋之好。”
这下不止桥恪,连着经南七的脸色都黑了下来,正坐前首的桥络却是面色如常,对着那妾室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吴将军去了何处吗?”
那妾室面色一滞,继而接着回道:“将军军务繁忙,妾自是不敢打扰。”
“若是军务繁忙,便是在军中,着一军士前去禀报就是,你如此颠三倒四,说着自己都无趣的言语,难道吴将军不在军中,而是去了别处。”桥络目光忽而变冷,打量那妾室的目光也不在如常,“还是说,吴将军不在泺城。”
桥络声调缓缓,却惊得那妾室出了一身冷汗,扶着桌侧站了起来,望着桥络三人却讷讷半晌,才惊觉失礼非常,尴尬良久,竟是头也不回地扭头出去。
“她……她怎如此失礼?”桥恪指着门外,怔怔道。
桥络未作回复,却见门外传来几声交谈,接着便是一着重甲军士从外而入,先是对着桥络三人颔首,便坐在了刚刚女子坐着的地方。
“三小姐,小公子,在下吴魄,乃是吴将军帐下副将。”见桥络几人点头,又接着道,“将军今日有军务,怕是夜间也不能归,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交予在下处理。”
桥络轻笑,右手微张便接过经南七递过的手书,起身朝着吴魄走近两步,递了过去,“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家原本留余一些东西在将军府内,今次来是为了取回。”
吴魄接过手书,展开上封一观,竟是正红圣印在侧,他眉头一挑,草草便已经看完,合上此封,又开二封,这下眉头更是蹙成一团,看着上首正正盖着的成阳侯印,不觉又抬头看着面前三人,脸色也愈发沉重起来。
“三小姐,我与将军来泺城之时,此地经多番战乱,许多物件都已丢失,今次若是再找,只怕……”吴魄顿了一下,才道,“如今泺城毗邻荒漠,本就疲于应对羌寒,若是分兵为了此事,只怕军中会有闲言。”
“不必请军士劳心,我们三人自寻便是。”桥络一句堵了回去,“我们也不寻什么贵重物品,只寻些寻常书信旧物,聊表家人旧情罢了。”
坐在后侧的桥恪也跟着道:“都是些旧物,若是扔了也费地方,不如令我们自己带回。将军若是不清楚,入府时我见许多熟识面孔的仆役,他们应该清楚。”
桥氏姐弟连番夹击,又有圣人与成阳侯手书在侧,吴魄不及他想,略作思索便召了府内旧仆,一番询问之后,倒是真的发现旧物所在,领着几人寻了地方,又由桥络三人仔细分辨,很快便找出了许多信件旧物。
那吴魄上前盯着,又着亲信仆役从旁看着,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只是随着桥络三人寻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心中突觉不安,又着人前往外城去寻吴将军去了。
待吴将军姗姗而归,桥络三人已然赶着马车出了泺城地界,连半面都未碰上。
出了泺城地界,一路朝南而行,行至中间,桥络忽而勒马改了方向,重回泺水河畔。
跟在身后的桥恪勒住缰绳,露出疑惑,“三姐,我们不去彭城送调令吗?”
“去,在这之前,我们先沿泺水河边逛上一圈。”
桥络极目远眺,身后鞭声催催。
匆匆赶了一日的路,于傍晚刚至仰城郊外,却见远处火光升起,黑烟滚滚。
桥络回首和经南七对视一眼,便带着桥恪先行骑马奔了过去,刚一靠近,只见郊外枯木四处生火,火苗劈里啪啦窜进草丛,又随着风起而跳进另一棵枯木之上,不过多时便已成一片火海。
桥络圆眼一睁,对着桥恪喊道:“速去仰城报信!”
桥恪颔首,勒住缰绳调转方向就往前处奔去,只是行了十几丈远又掉头归来,身后的军士队伍一涌而出,手中皆携水桶之物,桥络遥遥一望,立时勒马朝其奔去,“让南七过来一起救火。”掠过桥恪留了一句,便奔向军士队伍后方,要了一个水桶,一起救起了火。
待夜色大深,最后一点火苗被水湮灭,众人才累喘吁吁坐在地上。
为首的军士清点完人数,才走至桥络三人身前谢道,只是待看清三人面容,才惊呼一声,“三小姐!”
桥络扬起满脸黑灰的面容,朝着同样黑黢黢的军士仔细打量一番,略微疑问道:“程副将?”
那军士果然应了一声,又朝着桥恪和经南七望去,“小公子和经小哥竟也来了漠西?”
桥恪起身拍拍尘土,朝着程副将走去,“我们本来是去泺城取些旧物,三姐临时说要来仰城看看,程副将,李叔叔可在城内?”
程副将先是一顿,而后恭敬回道:“将军带兵去了折修山驻守,城内是由参军左潆主事。”
“左潆是何人?”桥恪发出疑问。
程副将看向远处倒成一片的军士,又朝着桥络几人靠近几步,低声回道:“左潆是成阳侯派来的人,名为参军,实则是来监视将军。”
桥恪讷讷,挡住远处军士探究目光,看向靠在石上的桥络,却见桥络抬眼朝着程副将招了招手,待其坐在自己身侧,才开口问道:“泺城为何不出军前往折修山驻守,而是让更远的仰城去做?”
那程副将叹息一声,才接着低声回道:“自从少将军同明德侯归京,漠西由成阳侯统辖以来,将士调动便颇是频繁,先是吴单德与将军同守泺城,后又以仰城兵乱为由把将军调至这里,又派了参军辖制。只是那吴单德色厉内荏,羌寒屡屡挑衅他却闭门缩首,好不容易收回的酌牙滩一带又被屡屡偷袭,将军实在看不过眼,便自请去了折修山驻守。”
“那碣城、容城也是如此?”桥络接着追问。
“是,沿泺水河一带的边城,因动乱频发,皆以烫手山芋抛给了昔日老将,同以参军辖制,只是泺城地势特殊,才不得派了一个心腹将士夺据。”
“我们从泺城过来,那里除了城门大关,连着商户都关了不少,那些来往西域大葳的商客怎么办?”桥恪跟着追问。
“将军也想到此事,已同碣城守将协商重开关隘。只是成阳侯如今采取迂回之策,不求有功,只但求无过。”程副将对着桥络缓缓回着,“且今日大火突起,也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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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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