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入仰城,城内昏昏,军士举着火把从城中悄声而过。
桥络三人牵着马儿跟在队伍后侧,借着前方火光遥遥望着四处城墙高屋,行至两步便见一处断垣,待愈入深处,其景愈烈。
桥恪忍不住提了脚步,靠近桥络身侧,扯着她的衣角,桥络伸手反拉住他,将将握住却被其挣脱,指着身侧街巷怔愣不行,桥络立时停下脚步随其看去,只见残壁之下竟是满街‘横尸’。
三人行止,前方的程副将对着军士低声吩咐,队伍继续缓缓前行,他却倒退回来,对着后方三人低声回道:“是活人。”火把高举,遥遥映着远处之人,待火光忽闪几下后,果见近处的几人胸口缓缓起伏,桥恪才收起拉着桥络的动作,轻轻吐出口气。
“皆是因战乱而无家可归之人。”程副将又低声解释一番。
“那城中可有粮食,又如何帮他们重铸房屋?”夜色沉沉,桥恪却忍不住追问两句。
程副将没有回答,望着更前的桥络,见其扫过沉沉长街,又收回目光落在桥恪处,才开口回道:“小公子与三小姐先随我归家歇息吧,城中诸事可待末将明日细细禀报。”话罢,朝着桥络引了两步,见其朝前走去,才缓缓跟在了身后。
次日天亮,桥恪一早起来去烦桥络,称要去街上看看,三人于程府仆役交待清楚,便自行去了街市。
这一行便知,仰城于泺城大相径庭,泺城是内外萧条不见人影,仰城却是人潮堆积遍布残垣,明明面上来看,仰城重创更甚,京中战报却不提一词,孰是孰非,已非人事所料。
桥络三人归府途中,遥遥望见远处长长队伍,一问竟知是李将军夫人携众在此施粥,再一问,竟有月余已足。
桥恪大怒,嚷着要去参军府上好好问那左潆一番,却被经南七拦着,他朝桥恪摇了摇头,又看向不发一言的桥络,桥恪怔怔,也随着一起看向桥络。
“三姐,此事你不管吗?”桥恪开口问道。
桥络收回远处目光,连着上前打招呼的念头都没了,待桥恪又急急追问一番,才慢慢回道:“你我什么身份,凭什么追问。”
桥恪一滞,顿觉胸口气得疼痛难耐。
一行归路途中,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是不同于桥络和经南七的安静,桥恪却是想言又不欲言,撑着一口怒气,待到了程将军府内,才对着仆役发作起来。
“贵客晨间可有什么想吃的,老奴可为您准备?”
“不吃,留着给外面的百姓吃吧。”桥恪气冲冲道。
桥络瞥他一眼,继而对着老奴一笑,“不必麻烦,随便上些就好。”
老奴应了一声,正待转身交待,却听得桥络继续问道:“程副将和夫人都不在府中吗?”
老奴转过身来,对着桥络恭敬回道:“将军一早便去了军营,夫人也随将军夫人在外施粥。”
桥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倒是老奴忽而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将军今早有交待,若是贵客有事,可直接去军营寻将军。”
待桥络复又点了点头,老奴才缓缓转身离开了屋内。
早食草草了之,桥恪又催促着桥络去军营找程副将。
刚至军营门前,只见骑军成列,浩浩荡荡朝着城外而去,桥络三人立在侧边,看着沙尘掀起滚滚长浪,暗觉大事不好,拉住营前守卫的军士问了两句,却被其以军务为由堵了回去,再言便要赶他们走人。
三人无奈,只得掉头回去,却听得营内传来一声呼唤。
“三小姐请留步。”
待日上中山,桥络三人跟在那引路的军士身后,朝着泺水河畔而行,马蹄跨过长桥,入了荒沙一地,只见聊聊苍翠,沿着混乱的蹄印,直直行了许久,才到了一处村庄边缘。
还未靠近,便听得远处吵嚷声震天,一行人不觉加快脚步。
甫一靠近,便见整排骑军围在村首,村内壮丁提刀携甲,对着村前的军士叫骂不止。
一为首男子提着柴刀,对着前首的程副将喊道:“姓程的,老子不怕你,你要是再来欺负我们村子的人,我饶不了你!”
骑在马上的程副将对着下首的男子冷冷发笑,“张大成,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这么厉害,又是勾结的哪个羌寒鼠辈学来的。”
“你敢侮辱老子,老子今日跟你拼了!”张大成提着柴刀上前挥舞,却被两柄长枪挡住,定定退后两步后,程副将才挥退两侧甲士,一夹马背,朝前走动起来,他左望右观,望尽眼前村民,才放声高喝道:“你们故意放火烧林之事,我不予你们追究,但是,你们得知道,不追究是本将军仁慈,若是再犯……”声音忽而一重,“必当重罪处置。”程副将言语一罢,村内忽而涌出许多军士,拖着几个年轻男子,一把甩在人前,身后的军士又拖着许多火折子硝石之物,程副将一点头,军士便把物件收拢起来。
马鞭轻扬,于空中发出‘噼啪’声响,和着马蹄踏地的声音,令得村前老少惴惴,地上躺着的几个年轻男子更是瑟瑟发抖,只见马蹄一定,长鞭一收,程副将一声高呵,军士队伍便缓缓向后撤去。
离在远处的桥络几人沉默不语,良久,还是身侧引路的小军士提醒了一句,“三小姐,可要上前与程将军汇合?”
几人反应过来,齐齐望向桥络,桥络却是眉头紧蹙,待等了一会儿的功夫,才对着几人道:“走吧。”
又至一日,城内忽而嬉声嚷嚷,桥恪于院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唤了一个仆役过来,仔细察问了一番,才跑到桥络的房前,刚要敲门而入,却见屋顶忽而飞下一人,长臂横立,对着桥恪拦道:“阿络昨日受了凉,清晨才入睡。”
桥恪望着眼前高自己一头的经南七,面上由喜转忧,急忙追问道:“三姐生病了,可有吃过药?清晨才入睡,定然是没有吃过的,我先去煎药。”说着转身就要跑,却听得身后的经南七开口问道:“阿恪,你刚刚要找阿络什么事情,若是紧要的,也可交由我来办。”
桥恪忽而才想起自己所谓何来,随口回着,“仆役说今日有彭城运来的粮车,城内正在煮粥发粮呢,不过现下这个不要紧,三姐比较要紧,我先去煎药。”说罢急匆匆而去,留余经南七一人站在门前静静望着。
日头过了大半,桥恪已经煎好了药,又仔细放在盘上,估摸了一下时辰,便端着温热的汤药又来到了桥络的房前。
经南七依旧站在那里,瞧着站在身前的桥恪,点头后转身轻轻敲击房门。
木门在指骨的碰撞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屋内却依旧安静,经南七还要再敲,却听得身后的桥恪拦道:“三姐既然还在睡,就不要吵了,药我先端回去,等她醒了我再去热。”
经南七点点头,手刚收回,屋内却传出声响,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门被打开,桥络一脸疲累地望着门前的二人。
桥络的问话还未出口,桥恪已急匆匆道出,“三姐你醒了?我给你煎了药,你快趁热喝了。”
望着桥恪高高举起的汤药,桥络朦胧打量一眼,又瞥了一眼身侧的经南七,才让开位置,让两人都进来了屋内。
一入屋内,桥恪又是催促桥络喝药,又是抱怨地拉出一件衣衫披在桥络的身上,待桥络一口饮尽,才开口问道:“三姐,你怎么就病了,往日漠西再严寒,都没见你得过风寒,难道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劳累?”
桥络笑而不语,接过经南七递来的清茶,又一饮而尽,待口中涩意去了两分,才对着桥恪调侃道:“辛苦我们小阿恪为姐姐煎药了。”
桥恪心中生蜜,口中却仍旧抱怨着,“你看看你,这么大的年纪,还得让人操心,记得多穿点衣衫。”
待桥络轻轻点头后,一侧的经南七忽而开口道:“今日晨间,阿恪说彭城派人送粮,城内已在分发,可要出去看看?”
桥络眉眼一转,刚要开口回道,一侧的桥恪却着急道:“三姐都病了,不好出去受寒,再说城内分粮,本就嘈杂吵闹,不如在屋内静养。”
桥络无奈,对着一侧的经南七一笑,继而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经南七收回目光,而后落在桥恪身上,“既然阿络需要修养,便由我陪着阿恪出门看看。”
“逛什么?”桥恪有些发愣。
“你晨间不是想出去瞧瞧城内发粮?”经南七回道。
“那是晨间,现下三姐……”
桥恪的话还未完,就听得桥络下了逐客令,无奈只得跟着经南七朝外走着,待站在了门外,二人面面相觑许久,经南七又说了一遍出去逛逛。
桥恪本生退意,又扭头瞧着紧闭的房门,想着索性无事,才低低应了一声,和经南七一起朝着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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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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