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仰城至彭城不足百里,一行人行行停停,与一日一夜后到了彭城城内。

彭城守将崔华吉于日前已收到信报,府中烹羊宰鸡,满备美酒,只待贵客临门。

桥恪随着众人而入,不多时便熟门熟路地自己领路起来,后侧的仆役追上两步,才稍稍缓了他的步子,桥恪微赧,行在桥络身侧,随其缓缓入了中堂。

刚至中堂内门,崔夫人声音从内而出,桥恪适才离了桥络,朝着屋内快步走去,对着堂上的崔夫人和崔小姐行礼罢,又应着崔夫人的呼唤靠近两步。

“阿恪如今长大不少,礼仪甚是周全。”崔夫人笑着夸赞。

桥恪摸着脑袋,又瞧着堂上的崔小姐偷笑,更是有些不好意思,恰好桥络随之而入,才解了此处的尴尬。

“阿络也来了,快坐。”崔夫人继而招呼着桥络。

待屋内众人重新落座,堂内谈话声缓缓,又叙了些旧情,便听得门外婢女来报,接着大门外走来几人,为前者正是彭城守将崔华吉,身侧跟着的乃是吉先生和其子崔川辛。

崔夫人即刻吩咐仆役开席,又引着众人去了更大的宴客堂内,众人把盏欢言,难得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午宴。

待宴席罢了,桥恪留下于崔夫人处叙话,桥络则随着吉先生和崔将军去了书房。

崔将军本是草莽出身,因其力大而悍勇,从大头兵做至今日一城主将之位,其中不乏镇西侯的提携和扶持。如今桥氏倾塌,他却仍怀旧主,却也不能不道一声忠厚。

书房内沉寂,唯有崔将军翻阅书册之声,他望着手中之册许久,才笑了一声,将册子合上,对着桥络说道:“我料定成阳侯必定不会放过我,此事他令你们姐弟来做,也不过是为了堵我。”

桥络心下一松,对着崔将军回道:“多谢崔叔叔体谅,此事我们本不欲接,但段嵉叔叔说得不无道理,若是让旁人来,倒是不如我们自己人来送。”

崔将军点了点头,将册子放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个也算看着长大的侄女,关慰道:“少将军离漠之时,腿伤愈重,不知现下如何?”

“已经好多了,只是腿骨难复,需再寻良医。”桥络老实回道。

“能恢复便是好兆头,彼时我曾劝慰他,不如留在漠西治伤,寻个伤重难移的由头,也不怕上头微词,他却担忧你们在京境况,又逢侯爷……”崔将军略一叹气,倒是有些难以言语。

“是,家中出了许多事,二哥总是想要自己承担起来,如今他……”桥络一顿,继而又缓缓说道,“身体不便,却也难以放心诸事,此次漠西之行,便是二哥一力主张,取回旧物不过是个由头,来看看各位长辈与长兄才是重中之重。”

崔将军望着桥络垂头丧气的模样,又与一侧的吉先生对视一眼,才接着道:“此行结束,你们又将如何?”他略一思忖,迟疑问道,“听闻京中传来的消息,夫人似乎有些不便?”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的情况确实不大好了,所以我们兄妹姐弟商议,归钦州居住,江南山水养人,又远离旧景,总能慢慢养好。”桥络回道。

“不可,你桥家百年基业,怎可毁于一旦?”崔将军急道。

桥络正待回望,却见下首的吉先生对着崔将军但施眼色,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只得起身对着崔将军郑重回道:“崔叔叔,我知晓你与我父亲多年袍泽之谊,又看着我们这些小辈长大,自是不忍我们桥家一落千丈,只是如今我父兄皆因漠西而逝,二哥又因此受了重创,我们余下的小辈实在无心再争什么,也无力再争,只想守着家人,健康平安便是。”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执拗,健康平安?你以为你们全家躲到了钦州就安全了,漠西老将在一日,漠西军就还记得侯爷,上头就不可能放过你们,放过漠西军。”崔将军急得从上首走了下来,朝着桥络急道,“你以为你们全家到了钦州就能安心治伤,若是少将军的腿伤好了,觊觎漠西之人能否按捺得住,届时,你们又无实权,便是黄沙里的鱼,城门外的军旗,任人摆弄罢了。”

桥络垂头不语,崔将军心中难耐,暗持许久的礼仪都抛之脑后,指着桥络的鼻子骂道:“桥络,你以前持刀闯战场的本事让狼吃了,去了趟圣京,倒是学起那些京官的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本事?”他向前走了两步,提手朝着桥络脑袋拍去,临近前忽而又换了方向,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案上茶水四溢,“我崔华吉的话就放在这里,就是成阳侯把我调去做大头兵,我都不会服他,不像你,连你桥家的骨气都丢掉了!”

“骨气?”桥络猛然抬首,“我的骨气早就丢在刑部的大牢之中,丢在皇城的宫门之下。你们都在计议,谁又真的为我桥家计议,我父兄的命不够吗,我二哥的双腿还不够吗?”面上已然泪流直下,“若是能换回他们,我愿丢骨挖心,伏地为奴!”

“你……”崔将军愤而大怒,指着挥泪而下的桥络呵斥道,“黄口小儿,无稽之谈!”

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吉先生不得站起身来劝解两人,却见门外忽而来报,他神思一动,立时召了来人入内。

崔川辛缓缓入内,打量父亲面色不佳,又瞧着桥络避目掩神,也不敢多问,只朝着桥络近了两步,伸手递出一物,“阿络,京中有你的来信,观送信者面色匆匆,我恐有急事,便先行给你送了过来。”

桥络略一抽噎,道了一声谢,便接了过来,抽出信纸草草观了一遍,忽而愣住,继而双手颤动,一手扶在案上,一手抓着信纸,“送,送信之人何在?”

“就侯在外院。”崔川辛回道。

桥络起身正欲离去,身侧的崔将军却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信纸,桥络顾不得其他,只得快步朝着门外走,堂中的崔川辛正待无措,却闻吉先生速道:“跟上去看看。”才赶忙跟在桥络的身后而去。

堂内的崔将军看完信中内容,先是一怔,忽而又叹息一声,将其递给静立一侧的吉先生。

吉先生拿起一观,嘴角顿时生出一抹兴然。

上好的和宣信纸,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而上。

三姐安好,

闻三姐与阿恪已至彭城,妹夙夜难寐,只得着墨白星夜赶程去信。

母亲病本已安好,却于日前外出而遇孟夫人生了变故,家中之人本已日夜看守,却未料母亲似好其坏,竟欲吞香自尽,虽发现及时未伤性命,但其心已伤,其性已改,难以转圜,故,离京之事迫在眉睫。

盼速归。

绾绾上。

待崔将军与吉先生也来到了外院,但见桥络定定站在一处,面前跪着的男子垂首不语,倒是一旁的崔川辛有些为难,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下口。

吉先生上前拦住崔川辛,又望着崔将军走到桥络身前,对着跪在地上的墨白挥挥手,又对着桥络开口道:“阿络,陪崔叔叔走走。”

桥络没有应声,只是默默跟着崔将军行至一小塘僻静处,才听得崔将军道:“侯爷的离去,不光是对漠西震动极大,于你们桥家也是塌天之祸。可既是祸事,自是不能一避趋之,这也绝非你们桥家,绝非你的性情。”

桥络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开口回道:“我不过是一女子,也无扭转乾坤之力。”

“笑话,女子又如何?”崔将军怒道,“我还不过一乡野村夫,不也成了百战百胜的将军,英雄本就不问出身,何况你自名门之后,身后又有广阔的漠西军,又有何惧之?”他叹气一声,似是开始追忆往昔,“往日,你父亲与我把盏之间,也曾屡次说道,若你是个男子,这世子之位,他总要头疼一番。”他垂首望向桥络,“如今你父兄皆去,少将军又受了重伤,你为三,便为一,你若不出,桥家便是难出,漠西更是惶然。”

“我不敢博。”

“博,还有胜算可议,若是不博,便是将自家的命运交予他人的善心之上。”崔将军定定望着桥络,“你遍览兵书,当知一场持久战争,主动出击永远比坐以待毙胜算更大,再者,若是留好退路,哪怕败了,也不过是一人之殒,你刚刚言之凿凿伏地为奴,现下又何惧性命?”

“如何留下退路?”桥络抬首而望。

“我为武夫,不懂谋略,吉先生腹有成略,你可虚心求之。”

桥络暗自发笑,对着崔将军道:“崔叔叔,你可知道那吉先生的底细,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知他推波助澜,必有自己的打算。”崔将军提手拍了拍桥络,忽而严肃道,“我也知你并未如你父兄一般看重漠西,但那又如何,只要你们能下好这盘棋,能令漠西百姓重归安定,一切就是值得。”

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第八十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