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雍鸣这样,执念聚魂,终不能相守,未免可悲。
雍鸣与她千载相伴,青梅竹马长大。默默守着她新生魂魄十七年,不说心意相通,也能猜中她七八分心思。
前提是,她不是无理取闹故意逗弄他。
“知道了。”他终究应了一声。
“真乖,夫君。”她仰面凑近吻一下他侧颜,笑着夸赞道:“明日你我夫妻二人一起探讨下甜言蜜语,增进夫妻感情。”
雍鸣抽身而起,将她按回床上,盖好被子,大掌捂住她笑盈盈眼睛,冷硬说:“睡觉。”
方时祺想把人拉回来,只抓到一手空气。心下明白,今晚别想抱到人了。不由失望,妥协说:”好吧。”
“你莫要走远。”她又要求道。
“我哪也不去,”雍鸣虚空盘坐在床畔,说:“在此打坐。”
“你别隐身啊,我保证,不闹你了。”
一步成功了,又在得寸进尺要求下一步,一点点蚕食他规矩教条。
雍鸣不理。
“求你了,夫君。”她腻着一把软糯嗓子,似模似样撒起娇来。
“夫君当真心狠至此,连为妻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愿满足?”
说着双手捂住眼睛,像是伤心极了,削肩微颤,似在抽泣。
“哭泣会有水汽,我能感受到。”他冷冷拆穿她。
“夫君不是曾言一滴眼泪十滴血么?为妻假意哭泣完全是因夫君劝说。”
雍鸣:"……"
她病弱西子,经年累月孤僻寡欢,雍鸣时常忘记她清魅眼瞳内敛藏倔强。可她作弄人时花样百出,古灵精怪,又让雍鸣觉得师姐在前,忘却她孱弱。
雍鸣盘坐虚空身影实现,双掌平搭在膝头,云袖委地,翩然似是随风起。
夜深人静,无月无光。凡人方时祺此时是一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到。
只觉床畔空阔感忽然受阻,如山屏障围拢,她探出手,窸窣摸索,触到一片如纱轻薄,似丝柔滑衣袖。
双手蓄力用力一拽,似扯一根细弱藤蔓一般简单,轻巧将巍巍神躯拖近。
“手给我。”她手掌翻平,朝上一摊,得逞勾唇,对他下达命令。
雍鸣依言,无声平摊掌心握住那只雪白玉手,入手一片温软,不待他收拢手指,对方已经将他握紧。
“夫君真好,谢谢夫君。”
“睡吧。”雍鸣轻叹一声,说。
方时祺一脸喜色,闻着近前似有若无幽香,阖上眼瞳,慢慢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第三日回门日。
管家按照老爷吩咐,准备厚礼回门。头辆马车进了寒宅,队伍还未行三分之一。豪华气派,出手阔绰,一时在街坊四邻引起热议。
“乖乖,方家真是舍得,回礼流水一般。”有人啧啧称奇。
“人家巨富之子倒插门,方山长估计是在补偿寒家呢。”有人猜测道。
一人赞同说:“是是是,又没见寒老爷有其他妻妾儿子,就雍郎君一位,不知作何感想。”
“气得好几日未出门呢!”
“对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寒老爷粥铺还开么?”
“我见街角铺子照着原样建造,月余了,不见挂牌匾。”
“那估计是不开了。”
“现在身份大白,想来寒老爷也不在意粥铺那点收入吧。”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可惜了菜粥,又美味又便宜,喝不到喽。”
“雍郎君,会考虑子承父业么……”
方时祺与雍鸣夫妻二人共乘一骑。马蹄哒哒,慢悠悠行进寒宅后,议论声渐听不到。
大宅深院,沉暗阴森,静谧光暗。幽静曲长,整肃莫测,青天白日,瞧得人心惶惶。
圆善领着一众仆从立在森幽正院觉得毛骨悚然。
接管回门礼车辆仆从是雍鸣用傀儡术幻化,为遮掩群魔离去,寒宅空无一人情况。它们眉眼鲜活,栩栩如生,做事迅速,反应敏捷,不输常人。
众仆见它们不甚热络,思及寒老爷名声不佳,为人暴躁,未敢多言,交接完毕,立刻离开。两家就在一条街,留饭就算了吧,保命要紧。不必客气了啊,哈哈哈……
逃也似的跑了,出门才觉周身隐寒散去,十月秋阳照面,找回一丝丝温暖。
“你可会煮菜粥?”
寒离居梅山数十年,哪是靠粥铺谋生。方时祺猜他纯粹无聊,打发时间。幸好父子俩辟谷,否则,那几个铜板收入,连仙草成本都不够。
“无需技巧。”
雍鸣单手握住飞飞缰绳,一手环握她纤腰将人护在胸前,防她跌落。他示意飞飞随意前行,打算带着她绕宅一圈再回。
“怎么说?”方时祺闻言好奇,问他。
“菜是他开辟小世界专植仙草,水取自洛水人神界流域,熬粥锅是炎霄幻化,任何一样,对人都是良药。他甚至不曾动手将材料扔进去。”
魔神跟随雍鸣万年,起初熬煮菜粥时候经常熬干锅,炎霄身带离火,控制不好直接焚尽备料。
雍鸣冷眼旁观,见他像炼丹一样,不断研究实践,如此百年,仙界那几种仙草几被他消耗灭种。
某日,他终于露出满意神色,追着本受重伤雍鸣打一架,强逼雍鸣喝下一碗,问:“味道如何?”
粥糙味寡,唯有仙草清香,洛水甘甜,他无法违心暂一句好。懒得理会,挣脱逃走。
方时祺听完笑道:“我以为你所言擅厨是遗传魔神呢?”
“不是。”
“那,想必你母亲厨艺甚佳。”
“阿母,不善厨艺。”
她是洛水神女,食天地精气。为不能修炼的他素手作羹,苦涩难咽。只是她不知道,雍鸣每次勉励吃完,从未告知。
“无师自通么?”
“算是。”
他未尽之言,方时祺不愿细究。
飞飞一路驮着二人闲逛,方时祺细观寒宅,金碧辉煌,富丽雄伟。若是忽略它幽森威严压抑观感,金屋琼楼,耸立宛若华美宫殿。
她对魔界建筑知之甚少,透过魔神赠予小世界,知魔界草木靡丽。
“莫不是魔族偏爱此格调?”她猜测道。
“有二三分魔神殿影子。”
雍鸣想,若非时间紧迫,材料短缺,匠人完全乐意复制一座魔神殿出来。
“真是浪费。”可惜了这雕梁画栋技艺,其气森邪,住在这里只怕会折寿。
她万分惜命。心道雍鸣入赘实乃上上策。
飞飞脚程快,可绕行寒宅一周,依然已近午时。二人眼下不能直接回方宅,需解决方时祺食物问题。
“午食,你想吃什么?”雍鸣问她。
方时祺沉思片刻,转头对他说:“雍鸣,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父母转世么?”
二人早逝,正常礼节,应择吉日祭拜告知父母她成婚消息。可她稚童时期已亲眼见过父母转生,只是不知具体地点。
一世亲情,亲缘淡薄,缘分已尽。可在她死之前,她想再见他们一面,了却心愿。
“当然。”雍鸣从识海深处翻找出她父母转世位置,转念给飞飞。
飞飞收到主人命令,张开墨色双翼,魔气带起一股旋风,吹得寒宅花木枝叶狂摆,簌簌如雪飘落。
雍鸣施法撑开结界,将飞飞魔气一层层罩下。
黑色神驹煽动羽翼飞落在一处水乡小镇。烟雨江南,小桥流水,静谧宜居。
飞飞四蹄着地,长鬃飞扬,飒爽英姿惹得路人驻足侧目。见此神驹,一时艳羡。
一对年轻夫妻,坐在马上。红裙青袍交叠堆砌,亲密纠缠,飘扬垂落在黝黑矫健马身两侧。夫妻俩虽气质出尘,却面目平庸如随意一位路人,让人观之即忘。
大家随意看他们一眼,不再注意,视线又转回骏马身上。
雍鸣翻身下马,伸臂握住方时祺细腰将人抱下来。二人相携前行,飞飞目不转睛,仰着高傲头颅,紧随在后。
方时祺跟随雍鸣,徐徐行上石桥。一眼看见一清俊少年从桥下青石路面跑过,乌发飞扬,袍角翻飞,带着一股明澈少年意气,明朗肆意。
后面两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边喊边追。
一人说:“郎君,你注意脚下,担心摔着。”
一人说:“大郎,你急什么,赵家小娘子又不会跑。”
少年不理,闷头跑得飞快,转过街角,不见人影。
方时祺被雍鸣拉着缩地成寸,几步起落已追上少年。
见他停在一处宅院前,停下片刻喘匀气息,细心擦去一脸汗水,礼正衣衫,才去扣门。
宅院仆人前来应门,见他站在门外,不由吃惊,问道:“大郎怎么来了,您不进学么?”
“午休时刻,我听仆人说囡囡跌伤了,故来探望。”
“啊?是啊。”仆妇似是讶异他消息灵敏,解释:“大夫已来瞧过,无甚大碍。”忙将门大敞,恭敬说:“您快请进。”
二人隐身,尾随入院。飞飞被勒令停在街角,眼巴巴地表示不满。
小富之家,二进院落,不消片刻已到女郎院落。仆妇进入向女郎禀报大郎前来探望,不想大郎君直接跟着进来了。
女郎伤腿架在美人塌侧,腿上缠着的白麻布上一抹血色分外刺眼。她歪在枕上,丝丝抽气,正在拒绝丫鬟端来褐色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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