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歌笑道：“是他啊，这个理论很有意思，你还是自己看吧，等你有所体悟，我们再深度交流，再坚持半小时。”

聆觉得自己就像被胡萝卜吊着的小毛驴，过了一会儿，闲不住的她又问：“妈妈，为什么我要学这些，没有精灵会这样做。”

雅歌这才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弯起唇：“这些东西在大地之心毫无用处，但在人类世界不一样，阿伊诺，你属于那里。”

彼时的聆听不懂，但不妨碍她不服气：“可你从来不让我去翡翠河对面。”

雅歌想了想，指指坐在自己身旁的西顿：“让爸爸带你去冰湖镇，就在今年的雪神节，怎么样？”

聆看着爸爸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乖巧道：“妈妈我不去。”

雅歌：“……”

这家没我得散。

除却坐姿与行走仪态，雅歌还训练过聆的舞步和用餐礼仪，她在大地之心下人来人往的地方与她起舞，放上餐桌教她使用刀叉。

众精灵们从未见过这些，总会好奇地停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雅歌：『教她一些生存技巧。』

精灵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指着二人面前空无一物的盘子说：『吃空气求生吗？』

聆：『……』

做这个事情需要特别强的信念感。

雅歌：“你面前放着一盘牛排，左刀右叉，切一块，吃一块。坐直，别弯着腰，要得体优雅，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米伽路过时，凑近了几乎与聆贴面：『你是傻子吗？』

就在她皱着眉忍不住想给他两拳时，雅歌的声音追了过来：“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该影响你。”

聆深吸一口气，继续切着那并不存在的肉排，放进口中咀嚼。

雅歌：“刀叉和盘子碰撞的声音太大，再来一次。”

聆再次举起刀叉时，米伽抽走了她的盘子。

她目不斜视，刀叉落在桌面上，缓慢切割。

雅歌：“很好。”

没得到自己预想的反应，米伽坚持不懈给她找麻烦，甚至在她身上涂鸦，用火燎她的头发，在她的盘子里堆满生蛆的腐肉，用箭抵着她的额心，她都无动于衷。

直到聆将每个方面都做到无可挑剔，那些训练才停止，在多年后的今天，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妈妈的用意。

这些东西本身意义不大，只是能帮助她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

礼仪课结束后，弥耶要协助卡伦夫人检查会场，艾尔薇便去找歌斯特。

她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回应，就在她以为他不在的时候，房间里才传出来拖沓的脚步声。

歌斯特打开门，刚睡醒的他脸上还带着困意，脸色比平常更冷三分，可看见她后，他的眉头完全皱了起来：“你怎么还是来了？”

艾尔薇不解：“我当然要来。”

他示意她进房间，把门关好后才道：“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房间里窗帘拉紧，透不进一丝阳光，艾尔薇不适应黑暗，下意识眯起了眼：“什么信？你终于肯给我写信了？”

大约是她走得太匆忙，不小心错过了。

歌斯特被她问住，怎么听来好像他很不乐意给她写一般？

但眼下没空纠结这个，他带她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聆，骑士团有问题。”

或者说，这整座城都有问题。

艾尔薇不懂这些，看不出异状，同时也觉得加强防卫是合理的。

歌斯特提早半个多月就来到了城里，但并没有通知瑞特利公爵府，而是私下里查看空间裂隙情况，和其他主城一样，布兰博城的空间裂隙就像蛛网，以公爵府为中心向外辐射。

可他却意外发现有些本该关闭的裂隙都呈开启状态，而魔法器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那背后到底有谁在参与，就很难说了。

同时城中的骑士团也有所变动，表面在全城巡逻，可实际上打了一定的时间差，又恰好避开裂隙的起终点，他不得不将情况往最坏处去想，早做打算。

五天前所有裂隙重回关闭状态，劝她别来的信却没能送到她手里，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甚至想立刻送她离开。

艾尔薇知道他的意思，可如果不在这里，那就只能等到回柯林公爵府，可欧赛城是沃森的主场，要达成目标只会更难，城中陷入混乱或许对自己更有利，她宁愿去搏一搏。

“我还是想试试，如果情况不对，我立刻停手。”

歌斯特挑眉：“要不是看过你和米伽打架，我就信了。”

他一向只知道自己不惜命，遇见她之后才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不要命。

十三岁那年的地心谷之行，就像在他暗淡的人生曲调中嵌入了一段足以温暖一切的明快节奏，而米伽无疑是其中不和谐的小音符。

『聆，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强大，有资格待在湖心屿，那就别再和弱小为伍，自甘堕落。』

一支箭伴随着他的话正正钉在二人脚下，拦住去路，坐在树上的米伽百无聊赖地抛着长弓。

面对这种疯言疯语，聆吝啬眼神，她牵着歌斯特的手径直走开，冷声丢下一句。

“他是我的哥哥，而我确实不该和弱小为伍，我至今仍以小时候和你玩‘狩猎’游戏为耻。”

六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那时的她实在需要玩伴，又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米伽他们愿意“接纳”她，即便被他们的魔法攻击打得遍体鳞伤，她也一心想和他们一起“玩”。

雅歌见她每次从外面耍回来都带着一身伤，可她本人似乎挺开心的，忍了很久，她终于问：“阿伊诺，你每天都在和谁玩？”

聆抱着瓶【疗愈】慢慢喝：“米伽和他的小跟班们。”

“玩什么游戏呢。”

“狩猎游戏，我是猎物，他们是狩猎者。”

雅歌听后心说，那倒确实有可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于是叮嘱道：“只是打闹，不能用杀伤力太高的魔法，你看你的身上都找不到一块好地方，他们呢，也是总是这样挂彩？”

聆奇怪地看着她：“他们不会，每次都是我当猎物，看他们笑得那么开心，我也挺开心，就是有些疼。”

雅歌的笑容彻底消失：“每次都是你？那群混账东西用魔法把你打成这样，自己却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听完她的描述，聆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是这样的……但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反而乐在其中呢……

她茫然道：“他们说混血只能做猎物，妈妈，我也好想当精灵啊，可惜我不是，当不了。”

“这是谁定下的规则？米伽？”雅歌捧着她的脸，“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凭什么不能你说了算？”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每个人都不一样，种族血统，性别阶级，性格外貌都不一样，当他们要欺负你时，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即便你成为精灵，他们也可以说风精灵只能做猎物，全系精灵才有资格做猎手，等你成为全系精灵，他也可以说只有男性才能做猎手。”

听到这里，聆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这不公平，为什么不能……妈妈，可以我说了算吗？”

“当然，”雅歌说，“如果有一天话语权在你，你会怎么做？”

聆想了很久，说：“不太知道……”

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换一个游戏，从本质上消除上下位的差异，二是在这个充满掠夺与剥削的游戏中尽可能让所有人相对公平地竞争。”

“哪个听起来都很难。”聆老老实实。

雅歌笑了笑：“是啊，都很难。那么就先从跟他们说你也想做狩猎者开始。”

“嗯，我会的！”

次日一大早，聆就去找了米伽，大声说：『今天该我做猎人了！』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让他第一次正眼看她：『你不配。』

『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当然是我说了算，我可是全系，而你连精灵都不是。』

『全系算什么东西！』

米伽为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而愤怒，周围其他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听来也成了一种讽刺，这个混血竟敢质疑自己，蔑视自己！

『我会亲手捏碎你的核心，让你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生死战，最终以聆惨败被希格玛老师强行从死神手里捞回来而告终，年龄和系别的差距就像一座压在她身上的高山，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但即便输了，她也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直到他避开视线。

这一架让聆明白，米伽的游戏规则是强者掌握话语权，这也是绝大部分人的规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要么，她掌握规则，要么，她打破规则。

这就是妈妈所说的唯二的两条路。

打输以后，她再也没和米伽往来过，把这个混账像垃圾一样清出了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远离他的世界。

直到现在，他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米伽嗤笑：『那时的你不堪一击，让你当我们的‘猎物’，已经是高看你了。』

聆啊，身为混血的你究竟在高傲什么，向精灵俯首称臣，那才是你该有的姿态。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吸引了他相当多的注意力，多年来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时，他对此毫不在意，直到她身边出现了其他人，他才惊觉这双眼睛早已不再注视着自己。

尤其是这个“其他人”也是个混血。

明明越来越强的她足以比肩精灵，逐渐向自己靠近，可突然之间，她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西顿：Storm，暴风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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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狩猎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