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斯特听不懂精灵语，问：“他在说什么。”

聆摇头：“没什么，这个混账东西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这么多年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恶劣，别理他就对了，越给眼神他就越疯。”

歌斯特神色冰冷，她说过“前方并不欢迎混血”，其他特级精灵对她都称得上友好，那么这所谓的“不欢迎”大抵都来自于某人。

不知道她幼时经历了什么，但一定很不愉快，他必须变得更强，直到足以为她遮挡些许风雨。

米伽看着二人过分靠近的身影，面无表情地搭箭，开弓。

『不配踏足湖心屿的混血，让我把你的脑核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聆敏锐地听见了弓弦收放的声音，立刻将歌斯特推开，下一瞬，箭便穿过了她的肩胛骨，鲜血淋漓。

聆忍痛将它削断拔出：“米伽，你敢动他！”

米伽笑道：『聆，你以为你护得住他？只要几秒钟，我就能把你可怜的哥哥开，膛，破，肚——』

她寒声道：“就这么想跟我打架是吗，如果你非要找死，那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是吗！』他兴奋道，『我终于可以杀死你了吗！』

“聆！”

歌斯特用力拽住她，他能明显感觉出米伽比她更强，而且远不止一星半点。

“这是我和他的私怨，哥哥，你站远些，保护好自己。”

那时他没能拦住她，便只能眼睁睁看她冲了上去。

米伽的打法非常古怪，施放魔法的速度更快，杀伤力也更高，已经快触及到高级魔法门槛的他衔接不同系别和等级的魔法时，毫无章法，让人难以应对。

可更让人意外的是聆。

歌斯特很确定她仅仅是中级，但她的攻击范围却远比高级魔法要广得多，以此为代价，任何风刃都不痛不痒，这一致命缺点却被她用魔药完全弥补。

或者换个说法，她将自己的领域扩得这么大，就是为魔药而服务。

她的风似乎比水还要轻柔，将不同的魔药层层包裹，既不至于中途炸开，又以惊人的速度展开攻防。

米伽原本只是抱着逗弄虫豸的态度和她对打，两分钟后他开始摆正态度，五分钟了自己的攻击还靠近不了她三米以内时，他的眼神完全变了。

歌斯特被迫一退再退，眼前的这个战斗他无法参与，甚至无力自保。

不知何时周围站满了特级精灵，个个脸上挂着看热闹的表情。

聆站在自己的风场中心，由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像个掌控一切的王者。

无论米伽发起什么攻击都会被【光盾】完全挡下，一层挡不住就两层三层十几层，就算他突袭的角度再刁钻也破不了她的防，还会时不时被反击——她能分心多用，一箭一箭封去自己所有的退路，更见鬼的是，这些箭带着追踪的风系魔法，见血才停。

他是全系，可如今的她也与全系无异，在不同魔药的组合下能打出更巧妙的配合，破除了精灵无法同时使用多个魔法的弊端不说，仅仅使用风刃，自身核心能量的消耗也小得多。

这是一场必输的消耗战，拖得越久胜算越小。

米伽越来越焦躁，终于在又一次被逼退后，他咬破指尖，以鲜血在身前画了个特殊的精灵语符号。

——『杀！』

他是大地之心孕育出的孩子，在湖心屿范围内，一字千钧。

聆神色骤变，她立刻拿着一瓶暗紫色的魔药冲了上去，里面悬浮着的片状碎晶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一面是紫色的，通透无比，另一面却是纯黑，连光线无法逃离。

就在符号彻底成型的刹那，一种诡异的震颤灵魂的压迫从天而降，直接将聆笼罩在内，被压倒在地的那一刻，她的一滴滴魔药也在米伽胸口不断炸开。

刹那间巨大轰鸣声响彻地心谷，连地面都开始震动，卷起的尘埃遮天蔽日，久久不散。

刺鼻的硝烟中，出人意料地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她的声音像来自雪原深处，平静无澜，白裙银发衬得那双赤瞳格外炽烈，比骄阳更盛。

“你用大地之心的力量打她？”

“可她，都用，特级……”

“啪！”

再次挥下的手直接打断了他所有话。

“秘境自省，三年不得出。”

“三年后，我必杀你……”聆躺在老师怀里，筋骨尽断，气若游丝，却依旧放着狠话。

米伽倒在地上，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剩半副肋骨，隐约可见心脏在开了膛的血肉中跳动，要不是希格玛的[特级·光盾]为双方挡下了最猛烈的攻击，[特级·疗愈]强行吊住气息，两个人下一秒都得咽气。

在一众精灵的保护下险险捡回一条命的歌斯特跌跌撞撞地冲向战斗中心：“聆！”

她看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歌斯特看着奄奄一息的米伽，杀意泛滥。

希格玛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强大的威压便让他踉跄了一下，聆用仅剩的力气拽住她的衣角：“老师……别欺负，我哥哥……”

于是她轻易地放过了他。

“下不为例。”

艾尔薇想起当年的这场死战，哼哼：“要不是老师出手，米伽一定先死，等我回去一箭射穿他的头，还要告诉他，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连核心都没有。”

歌斯特：“……”

她是一点都不后怕，天知道从希格玛怀里抱过她时他有多绝望。

“我已经搬出玫瑰小院了，”她笑眯眯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地心谷一次？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屋。”

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她不懂拿捏人心，但很懂得拿捏他。

歌斯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指尖似是不经意滑过她的鬓角：“我想见你。”

“那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第一眼就认出我。”她没心没肺地蹭蹭他的掌心。

“好。”

歌斯特并没有借用那些原本就存在的裂隙，而是在沃森房间和楼下的空房临时构筑了一道，维持的时间仅数分钟，杀人而已，不用很久。

每个房间的布局相差不大，都有屏风和衣柜，便于藏匿，艾尔薇只需要在沃森入睡的时候动手，就是往返于空房间和弥耶的房间容易被人察觉异样。

杀公爵，她大概会被吊死。

“为什么不设在你和他的房间之间？”她不禁问。

虽然半夜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也很不合适，可起码不会被怀疑，他还可以帮她作伪证。

歌斯特却说：“西莉亚女公爵能感知到裂隙。”

她的房间在中间，如果她横加干预让这道裂隙闭合，艾尔薇轻则回不来，重则在穿行过程中随机出现在空间经过的所有地方，那就不可收拾了。

艾尔薇惊讶：“这不可能，她是人类。”

“聆，”他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人心远比你想象的要残忍。”

人类有无数种获得魔法能量的方式，其中很多都带着斑斑血迹，西莉亚所使用的方法仅为王室及公爵掌权人所知，歌斯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母亲曾让他毁掉一本深藏于莫尔勒公爵府的笔记。

但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翻开看了，全篇用的都是精灵语，他费了很大功夫才逐字解析出，某些想不通的问题因此通透，某些不该为人所知的秘密也被洞悉。

兰蒂斯国度建立于魔法核心之上，掠夺杀戮掩盖在金银徽章之下，腐朽的血腥的阴云笼罩至今。

随之衍生出的新问题又困扰他多年：这原本属于精灵的东西，是如何流入人类世界的。

艾尔薇：“可没有人能脱离纹路与核心使用魔法，就连希格玛老师都做不到。”

歌斯特一字一顿：“与特级精灵签订契约‘共生’，共享脑核与部分纹路。若你觉醒后见过西莉亚，就会发现她和母亲的相似之处。”

他由此也明白了为什么觉醒与未觉醒的混血在兰蒂斯国的待遇天差地别，只有毫无核心与纹路的人类才能与精灵共享，未觉醒的混血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已经彻底断绝了借用精灵力量的可能，被人为地分入了三六九等的最下等。

艾尔薇所能想到的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深不可测的奇异气息。

妈妈身为人类却可以使用魔法，她一直以为她这样特殊是因为大地之心，却原来不是，那么与她定下契约的精灵一定就是……

与人类世界的观念不同，精灵们相信记忆和情感会以特殊的形式留存于脑核中，“心”即脑海，将脑核与他人共享，便是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一切。

她不禁问：“与西莉亚共享的精灵那样爱她吗？”

歌斯特摇头：“难说，所以这涉及到另一个一起使用的秘术，‘净心’。”

把“心”中的一切都洗去，让精灵回归初生时的无知，永远保持蒙昧，才会“心甘情愿”签订契约。

人类死去，精灵无恙，精灵死去，人类却将随之陨落，所以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契约为什么会叫“共生”这个名字。

艾尔薇目光冰冷：“他们把精灵当成什么了？工具，牲畜，所有物？”

歌斯特无法回答，莫尔勒公爵府的笔记已经销毁了，可其他公爵仍然掌握着这种方法，要想让它彻底消失，只有把这些人也清理掉。

————

柯林公爵府的马车下午才到。

“沃森公爵，这是您的房间，”仆人在前面引路，“下一间房是扬少爷的。”

说完，她忍不住瞟向他们身后，一个特级风精灵像尊沉默的雕塑站在不远处，眉眼深邃，墨绿色的双瞳分外冷淡，没有半点人该有的温度，风系纹路在他脸上织出细密的图案，使得他有种妖冶与神性并存的气质。

扬·柯林注意到她的视线，得意地勾起嘴角。

沃森让女仆别来打扰，关上门才道：“艾尔薇的事情要尽快有个了结。”

“可是已经试了那么多次还没有成功，还能怎么办？”

为了杀她，他们前前后后折进去那么多人，还包括高级魔药师西姆斯，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其实他更想说，那些没成功杀了她的人都是废物，既然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契约精灵，赢面大增，对上她未必会输，他的天赋在同辈里不算出众，如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出手次数越多，破绽越大，或许应该换个思路，”沃森皱眉，“我记得西莉亚说过有意向与我们联姻，这或许比直接干掉她更好，名正言顺，还能得到雷恩公爵府一定的支持，鲁泊可是个好东西啊。”

作为公爵府的一员，若与平民结婚则自身权利不变，但和另一位公爵府继承人结婚，双方地位近乎相等，女性则必须改夫姓，同时放弃继承权。

在西莉亚提出联姻之前，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几位公爵府继承人们谁能看得上艾尔薇呢，可既然西莉亚也有意，那一切就不同了，她在巴顿城的话语权极重，加雷特又是个只会听话的窝囊废。

那时为了维持好舅舅的形象，他把雷恩公爵府给的鲁泊都给了艾尔薇，现在想来还是觉得肉疼。

扬·柯林想到加雷特，嗤笑一声：“也好，废物配废物，正合适。”

沃森：“就是该想想怎么才能让她同意。”

想起在学院的种种接触，扬·柯林想要是艾尔薇性格没变，他们要她做什么，她一定就会乖乖照办，可现在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事情变棘手了。

他忍不住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家养了她这么久，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

沃森：“这事不能逼得太过，狗急了还要跳墙，做公爵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越想达成目的，往往越需要迂回。”

扬·柯林以前对这些不以为意，总觉得自己离继承人的位置太远，没必要学，如今触手可及，父亲说什么他都听得进去。

他最看重的果然还是自己这个独子，否则也不会把这风精灵交给自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成功和他定下契约，紧赶慢赶总算没错过丰宴。

想要斩他们欧赛城的旗，就得付出代价，听说在撤退的时候，这个畜生是为同伴断后才受伤被擒，区区精灵，竟还讲起义气来了，简直可笑。

而现在……

扬·柯林漫不经心地抄起一杯茶泼到他脸上，他却毫无反应。

真是好极了。

我的“暴风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