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再次回头，确认没听错，是文楚兮。经纪人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文楚兮顺势上了车。

乔茉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外，中午的阳光最是毒辣，可她不觉得热，相反手脚冰凉。

周锦筵皱眉，低声道“你下车。”

“我不。”文楚兮天真地笑着，“原来你吞吞吐吐说有惊喜就是亲自来接我呀，早说嘛，我早下来，在上面呆得无聊死了。”

不等周锦筵回答，文楚兮直接转向乔茉，“乔设计你约的人呢？”桃花眼扫视一圈，无辜地望向乔茉。

“他失约了。”乔茉冷冷地看一对俊男靓女，真养眼。

“那一起吧，不过你要坐我的保姆车哦。我和锦筵有话说，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你别介意哦。”说完撒娇地往里靠了靠。

周锦筵赶忙躲开，从另一侧下了车，绕到乔茉这边，拉起她说“我陪你回公司。”

啪地一声，周锦筵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乔茉掌心火辣辣地疼，连自己都懵了，怎么就甩出一巴掌。

文楚兮大叫一声，从车里窜出来，“你怎么打人呢。锦筵，我看看，疼不疼啊……”

乔茉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周锦筵和文楚兮，在她心里这两个人早就搅合在一起，她转身在女人声声质问和关切中，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烈日下，她和周锦筵这段脆弱的关系，随着泪水的蒸发，变得愈发狼狈不堪。

她不敢回头去看，怕看见周锦筵和文楚兮站在一起的影子，只是想想都难过。

周锦筵回车上，后排落座，与文楚兮隔了老远，沉声道“滚。”

文楚兮收起撒娇，开始耍赖“今天晚上陪我。”

“有病。”

“你不也是。”

……

乔茉直接进了办公室，这个时间大家都在餐厅，没人看见她哭着回来。

她把门关上，灯也关上，从外面看来空无一人，可她自己淹没在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乔茉先看了眼手机，确定是闺蜜并非周锦筵，于是先接通电话。

“茉茉，你在办公室吗，开门啊。”原来外面也是齐妍。

乔茉揉揉眼睛，开了灯，拉开办公室的门，齐妍才探头探脑地钻进来，像被人跟踪了似的。

“怎么了？”乔茉尽力把声音放平。

“嘻嘻，你走后灯是亮着的，现在关了，我就猜你一定回来了。怎么样，中午你和你老公吃什么了？”

“随便吃点，他……下午忙，着急回去。”

乔茉尴尬地掖了掖头发，随手扯出两把椅子和齐妍坐下。

“哦哦，对。你负责一个品牌就够忙了，他手下那么多项目，肯定没时间。不过忙里偷闲也要陪你，说明他心里有你。”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乔茉给闺蜜倒了杯水，手有些抖，洒出一些。胸膛也跟着微微颤抖，她深呼吸，岔开话题，“你中午去哪儿吃了？”

齐妍月牙眼弯弯的，两颊微红，未察觉乔茉的异样。

“也没去哪儿，就是一起吃吃饭，聊聊天。”边说边往乔茉肩膀上倚。

乔茉替闺蜜开心，打趣她，“吃顿饭把脸吃这么红，眼睛都放光了。”

“哪有，怕被人看见，他特意开车去了远一些的餐厅，”

“想好了。”

“嗯，想好了。工作好找，对的人不好找。”

乔茉点点齐妍眉心，“出息。”不忍破坏闺蜜的好心情，乔茉一直和齐妍聊午饭那家餐厅，关于周锦筵只字不提。

下午她整个人处于神游状态，和样板师沟通总是出错，她不得不交给助手去做。好在前期她的工作量，大家有目共睹，没人计较这点小失误。

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却载着满满悲伤向她袭来。站在昨天一起喝咖啡的地方，乔茉自嘲，太傻了。

原来周锦筵为文楚兮煮过咖啡，文楚兮惊为天人的味道出自周锦筵之手。

两人自幼相识，可谓青梅竹马，又有相同爱好，一个是年轻有为的集团总裁，一个是星途耀眼的女艺人，这才真的是天生一对。

想到这儿，乔茉决定放过自己。她和周锦筵的事本就是生命中一条支线，就算没有文楚兮，这段岔路在一年后也会走到尽头，如今只不过提前结束而已。

走错的路越早返回越省时间。

她从网上下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打印出来，签好字，写上日期，没找到印泥，用唇膏涂在食指上，郑重其事地按下去。

做完这些，乔茉轻松许多，看着天色将晚，自己下厨房煮了碗面吃，然后洗洗睡觉。

和周锦筵的关系结束，她也没有容身之所。这样安稳的夜晚怕是不会再有。

然而这最后一夜乔茉都没睡踏实。

耳朵里都是周锦筵一声一声唤老婆，还有他开门进屋的声响。可睁开眼睛，黑暗中除了安静就只剩砰砰的心跳，昭示着天亮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乔茉的行李不多，周锦筵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她搬进来时留了个心眼，只带日常换洗衣物，剩下的打包存在了齐妍那里。如今看来再搬走还真省事。

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就把所有生活过的痕迹都抹去了。

乔茉带着行李箱上班，同事们都很诧异，她只笑着一句“周末回老家看看。”所有人都明白了，只是齐妍还有些不放心。

“确定不用周锦筵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他预交了一整年的住院费，那边不会再为难我和妈妈了。正好今天晚上有班车，周末我陪妈妈在医院呆两天，想她了。”

齐妍没再说话，但总觉得乔茉平静的表象下没那么简单。

担心晚高峰拥堵会错过班车，乔茉和总监告假，提前离开两小时。越早离开越少难过。

坐在晃晃悠悠的大巴上，城市离她越来越远，想起当初信心满满来到这里，最终还是被现实敲得支离破碎。

乔茉的家是南江市下属的县，开车需要两个小时，大巴慢些，一路停停走走，要三个多小时才能到。

下车天就黑了，还要再坐车到医院，所以乔茉在大巴上闭目养神。

昨天睡得不好，导致现在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是一旁的阿姨好心提醒，她手机一直在响。

她没看就接了起来，不等她开口，齐妍先把话头抢了过去。

“茉茉你疯了，为什么辞职？你和周锦筵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打了他，当着别人的面，是他青梅竹马。”乔茉顿了顿，清醒些又说“其实昨天中午他是和文楚兮一起去的，我没去。”

“文楚兮？她是周锦筵青梅竹马？”齐妍才反应过来，难怪从昨天中午开始乔茉就神情恍惚，“那又怎么了，你现在是她妻子，而且领了证的。”

“我留了离婚协议，他看见应该会签的。”

“茉茉，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这是自毁前途。”

Z&Y一直主营轻奢男装，为了顺应国内市场趋势，今年秋冬首推女装系列。只要乔茉的设计顺利上市，就是这个系列的开山之人。

市场反响好，品牌就会建立服装设计工作室，乔茉就可以脱离木雅这个内耗的大厂，一心一意钻研个人风格和品牌形象，再也不用为迎合不同品牌、不同老板反反复复地改稿子。甚至有机会去广阔的天地发展。

“我知道。”乔茉喃喃道。她把一切后果都预想好了。设计稿她会无偿留下，大不了去别的工作室，从头再来。

“乔茉，你爱他到这种地步了吗，连心爱的设计都不要了。真有这种本事，把文楚兮赶走，把你老公抢回来。”

“抢有什么用，他不会喜欢我的。”乔茉终于哭了出来，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是路上的尘土还是天边的晚霞，土黄色伴着血红色，和她的心一样泥泞不堪。

她何尝不想，可又觉得不配。

“文楚兮那么漂亮，又会撒娇，从头到脚都精致漂亮，又瘦又高，和他特别般配，妍妍，求你了，放过我吧，太难受了。”

“茉茉，是你要放过自己，别执迷不悟，你不知道周锦筵对你的感情吗，陈怡盈今天下午也辞职了，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在他心里你很重要，好好想想吧，辞职报告赵文信会先压着，等你想清楚回来销假，最多到下周三。”

赵文信，齐妍的顶头上司兼隐藏男友，分管行政、财务和人力资源。齐妍算是用人情帮乔茉争取了五天时间。

“谢谢，我会把这个系列做完再走，周一一定回去。”

得到保证，齐妍这才算放心，“注意安全，今天我会守着电话，到医院报平安。”

挂了手机，乔茉再也睡不着，头贴玻璃，两侧楼越来越矮的，土地越来越宽，山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

掐在夜班护士睡着前，乔茉到了医院。

老宅还没卖出去，她本可以回家的，但妈妈林蕾在医院，从此这幢白墙红瓦的建筑也是家。

林蕾的状态一直很平稳。不必担心她大吵大闹或者突然走丢。她就那样安静地躺着，有时双目圆睁紧盯一个地方，有时闭着眼睛鼾声如雷。

乔茉看着此时睡得直流口水的妈妈，脑海中岁月不败的美人被这短短的光阴抹去了。

可无论妈妈什么样，乔茉奔波一路的心算是落地。和护士道别后准备到医院旁边的小旅馆休息，边走边给齐妍发信息，报平安。

行李箱在医院门前的水泥路上咕噜咕噜地走着，借着并不明亮的路灯四下张望，找一家最便宜的旅馆才行。

马路对面一辆格格不入的豪华商务一直闪应急，黄色灯光在黑夜中尤其明显。

乔茉心提起，待到车窗无声降下，露出再熟悉不过的灰色眼眸，心落回瞬间酸得紧。

黑夜里，他的眼睛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