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玄睡得不安稳。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中人影阑珊,影影绰绰,虚幻难明。那人靠近他,指尖微凉,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很痒。
这不应该,他想。
在梦中,这人从没触碰过他。尽管如此,此刻他们离得那样近,他依旧看不清这人的面容,总似蒙着一层薄纱,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他觉得很窒息,有些迷糊,为什么会这样?那人的发丝拂在他脸上,他又疑惑起来,这是什么姿势?
他拼尽全力,试图拨开那层层纱雾。他似乎成功了,那人的面容在他的视线中清晰起来。他既欣喜,又迷茫,迫不及待想看清那人的全貌,却发觉世界在他眼前旋转颠倒,凉气侵入眼眸,那些嘈杂的声音与镜中花一般的感受如潮水般逝去,他的神思定格在一瞬间。
随即,他清醒过来。
不是梦。
有人正伏在他身上,乌发垂落在他脸上,弄得他很痒,是冰冷的,属于鬼魅的气息。
他睁眼的瞬间,那人也与他对上视线。
一双上挑的漂亮眼眸,眸子乌亮,灵动而冷冽,此时装满了错愕。
两道视线相撞,二人都一愣。
他在吸他的阳气。
慕听玄反应过来,眼眸中瞬间覆上冷意。
那人一身白衣,见状起身褪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脱身,便被慕听玄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摁,二人的姿势便翻转过来,他手上发了狠力,白衣人失声惨叫一声:“放开!”
慕听玄掐着他的脖子,一张黄符顺势贴在白衣人的额头上,漫不经心道:“你好大的胆子。”
白衣人冷着脸,冰凉的双手摁住慕听玄有力的手臂,身上虽动弹不得,却还是执拗地盯着慕听玄。
“你放开我。”他道。
慕听玄眉心一跳,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被贴了符咒还能说话?
白衣人冷哼一声,眸如寒霜:“我不过吸你几口阳气,又不会杀了你,至于如此?”
这话听着好笑,慕听玄想。
“你一个鬼魂,与我殊途,半夜吸我阳气,我确实不该如此对你。”慕听玄慢悠悠道。
白衣人一愣,微睁大双眼,未曾想慕听玄会这样说,不过慕听玄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面色冷了下去。
“我应该直接炼了你才对。”
“你......”
说罢,慕听玄动作极快,无数红线捆住白衣人的身体,他行云流水般从袖中掏出炼鬼瓶,念动咒语要将白衣人吸进去。
“等等!”
纵使极度不悦,白衣人此时也不得不急声道:“是你将我从那封印中唤醒的!”
他气息稍乱,瞪着慕听玄:“我在那破瓶子里躺了上千年,今晚不知怎的就吸了你的血气,苏醒了过来。”
慕听玄停下动作,微怔:“你是那瓶子中的东西?”
白衣人轻轻瞥他一眼:“嗯。”
他看向那瓷瓶,又看了看身下的白衣人,视线流转,随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继续沉眸念动咒语。
白衣人见他依然打算炼化自己,皱眉冷声道:“我吸了你的血气才苏醒,必然是你和我有什么缘分,我看得见你的命格,你命格残缺,我可以帮你修复。”
慕听玄停下动作,微讶异。
他竟能看出他命格残缺?
这次慕听玄确实被白衣人的话打动,他沉眸,不动声色收回红线,但依然一只手摁着白衣人的脖颈,他微微歪头,似笑非笑道:“问你几个问题,让我满意,便放过你。”
白衣人咬了咬唇。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封印在瓶中?”
白衣人明亮冷冽的双眸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会被封印,我也想知道。”
“你失忆了?”
“嗯。”
慕听玄目光如水,深深盯着他。
白衣人漂亮的眼眸扬起,皱眉:“你爱信不信。”
“下一个问题。”慕听玄勾唇,“你说你看得到我的命格?”
“是。”
“你是怎么看到的?”
“你将我唤醒,我一睁眼便看到了你的命格,它就在你的灵魂深处,我可以帮你修复。”
“我从未听闻,命格可以修复。”慕听玄说。
白衣人幽幽盯着慕听玄,凉凉嘲讽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没听闻的多了去了。”
慕听玄轻笑一声,念动咒语,贴在白衣人额间的黄符瞬间变得滚烫。
白衣人咬牙:“修复命格并非不可能,只是比较困难,我知道该如何。”
见慕听玄停下念咒,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挣扎起来:“或许这是你我的缘,你将我唤醒,我便欠了你一个因果,导致我现在无法离开你身边。我能看见你的命格,说不定都是注定好的,待我帮你修复好命格,了去因果,我也就可以离你而去了。”
“你说的有理。”慕听玄点点头,“不过为了防止你有什么私心,我需要你向我立下魂誓。”
“你......”
“毕竟你一个孤魂野鬼,来路不明,我不可能轻易信任你,如果你所言是真,那之后便要与我同行,多一个魂誓也没什么不妥,还可以加深彼此的信任,不是吗?”
白衣人一言不发盯着他,皱着眉,似在犹豫。
慕听玄不明一笑:“如果你不同意,那我现在就炼了你。”
白衣人瞪他一眼,恨恨同意。
“不过你也要向我发誓,待你命格修复,必须放我自由。”
“那自然。”
于是一人一鬼互相立誓,命运算是暂时绑定。
当然,白衣人要吃亏一些。他作为孤魂向生人立下魂誓,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交给对方,由对方掌控,认了半个主人。
不过想了想,为了去除他们之间的因果,如今他们算一条绳上的蚂蚱,多一个魂誓可有可无,何况对方也已立誓,待因果了去便放他离开,这令他没什么后顾之忧。
最后,慕听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无视他。
慕听玄闭眼耸耸肩,报出自己的名字。
白衣人这才目光悠悠看向他,轻哼道:“南思。”
慕听玄点点头:“你自便吧,我要睡了。”
“等一下。”南思拦住他。
慕听玄挑眉,用眼神询问他做什么。
他脸色一时奇异起来,似乎很难开口。
慕听玄打个哈欠,不再理他便要睡去。
南思见状拉住他,慕听玄又看向他,眉眼慵懒,看上去已困得不行:“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淡淡问道。
南思纠结一瞬,最后破罐子破摔,漂亮灵动的瞳眸中满是认真:“我可以吸些你的阳气吗?”
他说这话时态度诚恳,言辞真切,眉目犹疑,丝毫没有方才的臭脸与不屑。
慕听玄:“......”
南思见他沉默,眼神游移起来:“我、我睡了上千年......现在饿得不行。”
“你方才没吸够吗。”
“我还没吸几口,你便醒来了。”
“那先饿着吧。”
慕听玄无情拒绝,躺下身。
南思:“......”
见慕听玄竟真安稳睡去,南思变了几次脸色,默默盯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他虚弱地叹了口气,遂化作白烟,重新飘回瓷瓶中,心中打算明日出去饱餐一顿。
第二日,慕听玄醒来。
他并没睡多久,因昨夜躺下时,便也离天亮不远了。他下床,拿起那瓷瓶观摩了一会儿,问:“你在里面吗?”
没有动静。
慕听玄晃了晃瓷瓶,随意塞到口袋里。
他要去看一眼那对夫妻情况如何。
昨夜他利用他们二人身上浓重的煞气作引,将那厉鬼引出,厉鬼附身在妻子身上,她必然九死一生,慕听玄本不想管他们二人性命,但既然收了那传家宝,也要救人救到底。
何况,他有话要问严争。
他推门而入,严争还守在陈玉芸床前,看上去相当疲惫。
见慕听玄进来,严争急忙起身相迎,道:“听玄少侠,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娘子她一定能转危为安吧?”
“自然。”慕听玄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走到床前,观察起陈玉芸的情况,见她没什么大碍,便掏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下。
“再过几个时辰她就会醒来。”
“好、好,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慕听玄勾唇轻笑:“不必,我受不起。”
严争知道他意思,想起昨晚,便讪讪笑了笑:“哎,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慕听玄不与他行那些虚伪措辞,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关于那个瓷瓶,我有话问你。”
严争忙点头:“你问,你问,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瓷瓶是怎么成了你家的传家宝?”
“这个嘛。”严争嘿嘿一笑:“那瓶子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说是当年在海上捡回来的。”
“海上?”慕听玄思量道:“哪个海?”
“好像是东海。”
慕听玄点头,继续道:“你知道那瓶子是做什么的吗?”
严争道:“说来惭愧,这瓶子虽是我家传家宝,但其实一点用处没有。是我爷爷一直念叨,让我们好好保管,说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可我一直打不开,便放弃了,之后权当顺着老人家的遗愿,好好传下去,当然也想着指不定哪天这瓶子忽然打开,我还能享受人间天伦之乐呢,哈哈。”
“可你不是知道这瓶子和捉鬼师有关吗?”慕听玄看向他。
严争道:“哈哈,是、是啊,这是我爹和我说的......”
慕听玄眯起眼,知严争并没有告诉他真相,正欲开口,却忽然被打断。
只听一声吱呀,木门大开。
随后,一个身穿道服的人无声走了进来。
慕听玄与他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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