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骨

河面上铺了一层蜘蛛精的尸体,冒着奇异的香气,而杜荆竹竟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船夫的肌肉鼓起来,他额头滴着汗,用力划动船桨,他们向远处划去。

船身一开始还比较平稳,湖面平静,随即蜘蛛精铺就的肉层中心的蜘蛛慢慢沉下去,形成一道旋转的漩涡,杜荆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处漩涡越变越大,周围的蜘蛛精都被卷了下去,连带那些挣扎着扑灭灵火的,全被漩涡吸了下去。

他们都感觉到船只在摇晃。

杜荆竹看向魔尊大老板,说实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唯一信任的就是魔尊。

智商高,体力好,对这个世界又了解,天然的老板人选。要不是老板在身边,他早交代几百次了。

他对上小狼的眼神,魔尊抬头指了指岸边。

杜荆竹感到大事不妙,“快!快划船!朝岸边划!”

船夫加快了速度,船本来就受了那蜘蛛精的袭击,现在已经接近散架,木头突出了一节,不赶紧划到岸边,怕是会被这水流吸进去。到时候全船人全军覆没,哭都哭不及。

不知道这股漩涡下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怪物。船先是往岸边移动了几米,随后停滞不前。

杜荆竹看得着急,看豆大的汗珠从船夫脸上滑落就知道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抓住我的腿!”魔尊低声说。

他迅速朝水面上跳下去,杜荆竹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旁边的赵贺,意识到与这水流挣扎是没有用的,也开始摆弄起箱笼里的各类物件来,希望能弄出什么方术阻止当前的局面。

杜荆竹眼看着水下浮动着一大块阴影,仔细瞧却什么也瞧不到。

漩涡深处有蜘蛛精的残肢漂起来,中心被染成了血红色,蜘蛛血逐渐向外漫延,朝外面散开。

杜荆竹怎么揉眼睛,都看不到这个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只有阳光照过这块半透明的巨大怪物时,在河底投下的阴影。

水被搅浑了,这下连阴影也看不清楚了,他只能寄希望于手中抓着的魔尊的后腿。

魔尊将大半只身子都泡进水中,狼眼睛沾了河里被怪物搅起的黄沙,他竭力在一片昏黄色中辨认怪物的身影。

这团怪物吞食了大量的蜘蛛精,更加显现出暴虐的气息来,它在河下搅起阵阵黄沙,巨大的漩涡将几人的小舟打翻,杜荆竹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带入了水中,被漩涡猛得拉进,眼看离那团红色越来越近。

魔尊的后退被杜荆竹死死抓住,避免了他被怪物直接吞食的命运,而赵贺则是苦不堪言。

他呛了好几口混合了黄沙和蜘蛛血的水,在水面上连连扑腾,几乎瞬间,就到了漩涡中心,几乎是不可动摇地向那团暗红色接近。

杜荆竹忽然看到他手里捏了只蟾蜍干,魔尊也看到了,他若有所思,在水下对杜荆竹比划:

把我扔过去。

扔过去?这不是送死吗?还有那个蟾蜍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但命令还得执行,他全身浸在河水中,长发在水中散开,竟有一种被风吹动的感觉,水下的任何动作都十分困难,他扯着魔尊的后退,踏着水底的细沙,憋紧气息,全身力气集于右手,迅速转身,长发飞扬,魔尊的狼毛也在水下散开,手臂骤然一缩又用力一甩,魔尊如同流星一样,一头冲了出去。

全身的毛发在水下摇摆,魔尊眼中满是犀利,朝着漩涡冲了过去。

杜荆竹被船夫拉着,眼睁睁看着赵贺蜷起身子,落入了那团暗红色。而魔尊此时正朝着漩涡冲去。

完蛋了。

蛋了。

了。

这句话在杜荆竹的脑海里泛起巨大的回声,他几乎不忍心看这惨烈的场面,但还是睁开了眼。出乎意料的是,魔尊却并没有直接被漩涡吸进去。

在马上靠近漩涡中心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就张开了狼爪:

一点红黄色的火焰从狼爪上飘起来。

杜荆竹还没来得及看清魔尊到底怎么解决的怪物,就被船夫拽上了水面。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血腥气息的空气,一边感慨生命的美好,一边又担忧自己的老板殉职的话,自己还能不能跳槽。

两人浑身湿漉漉游到了岸边,杜荆竹只会几招蛙泳,游得格外慢,等到了岸边已经筋疲力尽了,刚扭过头就忽然有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连带着是数尺高的水浪,朝他劈头盖脸地浇来。

他结结实实洗了一个血水澡,在爆炸的瞬间,他看着漩涡中心炸出数块半透明的块状物体,像是果冻,每一块上面都被灵火纠缠着,发出滋滋的响声,体积迅速缩小,像小时候买的泡大球忘记浇水,缩回从前的样子。

船夫看着他在漩涡巨大吸力下而四分五裂,气愤懊悔,捶胸顿足,而杜荆竹忙着找魔尊,还有那个葬身怪物腹中的赵贺。

魔尊,老板,祝慕,你在哪里……

他潜下水,避开一块块着火的半透明物体,终于看到了魔尊。

魔尊呲着牙,拼命咬着赵贺。

赵贺昏迷地像一具死尸,肚子大如鼓,杜荆竹和魔尊合力把他往岸边拖,船夫还在忙着哀悼他那一叶扁舟,顾不上帮忙。

杜荆竹按了按他的肚子,瞅准一处迅速按压下去,只这一下,赵贺的嘴角就开始流出浑浊的河水。

魔尊挥动小狼爪,按住赵贺的肚子,只见赵贺的头发飘得像海藻,疯狂舞动,赵贺噗地一声,吐出了更多浊物,快把酸水给吐出来了。

“那颗珠子呢?”魔尊忽然说。

杜荆竹手忙脚乱,从袖子里掏出珠子,只是珠子极不对劲,圆润的珠子凸起了一角。

魔尊接过珠子,塞到赵贺的舌头下面,让他含住珠子。

不一会儿,赵贺就醒了过来,他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杜荆竹,他吐出了那枚珠子,眉毛难看地皱在一起。

“这,这什么东西啊……”

杜荆竹到底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见魔尊不说话,就自告奋勇宣传珠子的功效。

“这枚珠子啊,乃是从灵兽巢穴中所得,天地至宝,极难采得,世间所谓阴阳相克,此珠子乃是汇聚了阴阳调和之气,可调理人的气息,即使是陷入重度昏迷的人也能救回来,泡汤煮茶延年益寿……”

魔尊看着杜荆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把头偏过去,压抑着笑声笑了起来。

和这个该死的杜荆竹从瀑布上跳下来,都数不清他干了多少荒唐事了哈哈哈哈哈。魔尊心下一片畅然。

胡侃完珠子的功效,赵贺的眼睛就定住了,杜荆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赵贺愣愣地盯了他半天,忽然抱住他:“恩人呐——”

赵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杜荆竹怕他把鼻涕擦自己衣服上,嫌弃地推开了他。

赵贺流着两行清鼻涕,两眼含泪,讲话也断断续续的,时而擤一下鼻涕。

“恩人、、我、我可以留下这枚珠子吗?”

杜荆竹心里舍不得这采来的宝贝,但这珠子在赵贺口中过了一遍,他实在嫌弃,只好硬装大度摆摆手:“送你了送你了。”

赵贺把珠子小心收入袖子,又抽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事情大概。

“我,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怪物口中了,想着就是死,也要毒死它,我就拿了条,拿了条毒蟾蜍,用了个法术,让那毒性在那怪物的体内流动,对懂法术的人来说,是可以将毒性逼出体内的,对怪物来说却不是。”

“我用出毒蟾蜍后,逼出了体内蟾蜍毒,结果空气不够了,我就窒息了,晕了……”

杜荆竹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救了他,一条毒蟾蜍,能把怪物毒死,却不能让怪物爆炸。

他看向旁边的魔尊,魔尊在水下时亮出的幽暗灵火,多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怪物无法承受灵火,气急之下自爆身体,被灵火烧到的成了灰烬,因自爆碎成数块而没被烧到的,就继续留在河底,分裂开来休养生息,有朝一日又重新聚集成一大块不明生物。

几人休整过后,赵贺下河把自己的箱笼捡了上来,翻看着里面被河水浸湿的书籍,试图把它们晾干。两人靠着岩石谈天说地,魔尊安静地伏在他的肩旁。

“你这书里,记了什么东西?”

赵贺头也不抬,埋头翻页:“这本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志怪奇闻,我之前翻过,里面好像记载了一种河底的怪物,我找找看啊……”

赵贺翻了半天,杜荆竹等了半天,实在无聊,扭过头就想骚扰骚扰老板,刚张嘴就注意到老板严肃的眼睛。

乖乖闭了嘴。

差点忘了赵贺在旁边了。

这也太不方便了,旁边有人的话,那自己岂不是不能和老板对接了?更别提执行老板的秘密任务了。

赵贺出自花川,是人间,对魔族相比深恶痛绝,更别提在仙界宗临山接受的方士教导了,有他在身边,魔尊不好和他讲话。

他看出魔尊有点后悔的神色,当了半辈子魔尊了,竟然主动救了一个人类,还是有可能对他造成不利的方士,有他在,他们甚至连交流都做不到。

说不定魔尊下一秒就用法术把这个蹩脚的方士杀了。

现在的想法就是,赵贺得赶紧走。

赶紧走,先保住小命吧。

“找到了!”

赵贺高兴地扬起那本破书,书还是湿哒哒的,书脊折断,整本书都散了架,在地上铺了一层。

赵贺的眉毛又耷拉了下来。

杜荆竹:“所以呢?快讲快讲。”

赵贺沉闷了三秒,又激动地给杜荆竹讲了起来:“传说,极南之地的河流中,有一种远古时期的生物,名为明胆,这种东西更接近于河底的植物,可食肉,活物渡河就吸入口中,窒息而死,被消化干净,骨头则藏在岩石下方。”

杜荆竹正靠着岩石翘着二郎腿,听闻立刻起身。

赵贺还在念着:“这种生物,难以杀死,极端情况下会爆炸以求自保,只要有一块留存,就会活着,等块数足够多,就会聚集起来,重新变成藏在河底的可怖生物。”

魔尊扒在他肩上,示意他看岩石下面。

杜荆竹把粗线条的赵贺从岩石上喊起来,两人合力,魔尊暗暗助力,终于将巨大的岩石翻了过来,看到岩石下的场景时,一股凉意直窜上后脑勺。

赵贺惊呼一声朝后退去,不敢再看。

岩石下面,是堆叠的白骨,像白色的波浪,每条白骨腐烂的程度都不一样,有些还挂着新鲜的血肉,给这片白色的海洋增加了一抹红色。

杜荆竹看得反胃,松开了手,岩石重重砸在白骨上,在河底扬起沙粒。

“罪过啊罪过啊……恶欲生妖,你们为妖所害,也算是可怜人啊……”

只有赵贺在喃喃自语,河边吹来的不再是草木的清香气息,而是混合着血腥气息的臭风。

几人心下都有些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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