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而坐,偶尔一对视却相顾无言,这种令人局促的尴尬境遇,许如清还是第一次遇到。
梁浅依旧仰望星空,双手撑在身侧,晃荡着双腿,哼着不着调的歌谣。
“虽然不知你为什么生气,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你说声抱歉。”
夜风习习,将梁浅耳畔的碎发吹得乱舞,也将许如清浅浅的话语吹进了她的耳中。
“嗯?”梁浅不是没有听清,只是很意外许如清的话,“你说什么?”
许如清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故意为难,当即沉了沉脸色,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对于说你是只乌鸦的事,我很抱歉。”许如清提高了些音量。
这下轮到梁浅黑了脸色。
许如清委实觉得好奇:“冒昧问下,你和乌鸦是有什么仇吗?怎么一提乌鸦你的脸色就难看得不行?”
知道她讨厌这个称呼,但许如清还是故意又提了两遍,就是想看梁浅气鼓鼓的模样。
“没有。”梁浅白了他一眼,没作其他解释。
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许如清静默了一会儿,用手肘撞了下对方,道:“认真的,抱歉。”
许如清语气诚恳了许多,梁浅这才回过头赏了他一个好脸色。
梁浅仔细看了会儿许如清的脸,别说还真是俊俏得很。与江月白那张魅惑的脸不同,许如清给人的感觉更加沉稳,亦让人能够无端生出些信任来。
许如清不知梁浅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敢问神武君,今年贵庚啊?”梁浅笑问。
见许如清面色瞬变,又急忙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要拐你回去,纯粹就是好奇而已,因为你看着也就同人间这些二十出头的男子无异。”
神仙难老,升仙的人大多都会保持着成仙之前的容颜,许如清亦是如此。
许如清默了一会儿,在想有无告知她的必要,“我确实是在弱冠之年成仙的,至今刚满千年。”
虽在意料之中,但梁浅依然很是吃惊。
“千岁啊。”她拖着长长的尾音,由衷感叹,“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魔尊呢?”许如清反问。
梁浅侧眸看了许如清一眼,玩笑道:“没有人告诉过神武君,不要随便问女孩子的年龄么?”
许如清微怔,心想不知她哪儿来的脸竟敢自称女孩子。
“这是个秘密。”梁浅说完,从屋顶轻跃而下,落至院中后,回头望着许如清,吐了吐舌后,隐入暗影中消失不见了。
许如清本想用自己的换取梁浅的,可到底还是没能斗过这女魔头,无奈摇头轻笑。
两拨人在渭城逗留了三日,也未寻得凶手半点踪迹,梁浅有些气馁,整日耷拉着脸色,心里犯了愁。
好歹她也是一方魔尊,要是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那叫她以后怎么在南渊混?
叶深那小儿说不定会借此大做文章,怂恿着其他鸟族跟他一起附于仙界,那她以后更没舒畅日子过了。
许如清倒是耐得住性子,吩咐了无霜和无华四处寻踪觅影,期间渭城城主李雍前来拜访过,他顺便打听了些消息,也去了那些人失踪的地方看过。
可对手实在是太过狡猾,竟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且不知那凶手是否听说了什么消息,近两个月以来没有再犯过任何凶事。
“若真如此,那还算不幸中的万幸!”李雍道,“虽不能为亡者讨回公道,但至少不会有人死亡了。”
“怕只怕那凶手只是短暂潜伏了起来。”许如清烦忧道,“若他真是忌惮我等在此才不现身,我等离开了之后,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出现呢?况且,凶手一日未被抓住,百姓亦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生活也难以恢复往日的安宁。”
李雍捻着胡须想了想,“上仙说的也是在理,那此事就拜托几位上仙了!”他揖了礼,忽想起件事,又道,“小人担心城中凡人不识上仙之身份,怕在调查过程中多有阻扰,便安排了城中都尉协助上仙,上仙且尽管差遣就是。”
许如清点了点头,“城主思虑周全,请问都尉现在何处,我正好有事要交待于他。”
李雍道:“因前些日子凶案频发,我便着裴熠在夜间加强巡防,连着几日也未曾休息过,我便让他养足了精神再来面见上仙,大概要午时过后才能过来,上仙所交之事若是紧急,我差人即可叫他过来便是。”
“无妨!”许如清抬手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等他来了也不迟。”
“是。”李雍拱手拜了拜。
午时已过三刻,但裴熠仍然没影。
“这凡人也太不守时了。”无霜站在窗廊边朝外张望,语气不悦,“竟让神武君你等这么久。”
“无霜,你这话多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无华站在许如清身旁,虽也觉得那人失了规矩,但也不似无霜那般直接将心里的牢骚发了出来。
“我说错了吗,兄长?”无霜不觉自己有错,呛声道。
无华本想再训他几句,又怕惹了许如清心烦,便也缄默不言了。
此时,许如清一心挂在如何才能让那凶手重新露面上,倒没有注意到兄弟两人的呛声对话。
“算了,不等他了,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看看。”许如清将手中的青花瓷茶盏放回桌上,起身的时候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袖口。
出门时,他无意间朝隔壁的房间扫了一眼,房门紧闭,应是人不在。
“可知那母子二人去了何处?”许如清问。
“不知。”无华正想回答却被弟弟抢先一步,“神武君怎么关心起那两个妖来了?”
无华很是恨铁不成钢,心里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许如清顿了顿,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与那杀人凶手有关系罢了。”
无霜为从他为主,本不必要解释,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同他解释起来了。
无霜哦了一声,无华则默默跟在后面没有出声。
出了客栈,三人朝着城北的方向行去。
炙阳当空,让这春日徒增了些许燥热,忙于生计的百姓面带疲倦,匆匆行于街头巷尾。
而许如清在这些凡人的眼中异样得出尘脱俗,似不惧骄阳之烈,自带两袖清风,从人群中悠悠穿过,男子艳羡,女子倾慕,引得数人频频回头。
许如清原本准备从小巷出去绕至后山,却在岔路口听得斜前方一阵喧哗,不由得投去了目光,却见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晃了一下,虽不确定,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朝着那边去了。
“神武君,走这边!”不知情的无霜喊了一句,见许如清没有反应,又折身回来跟了过去。
“麻烦让让!”无华在前面开道,围成圈的百姓见三人气宇不凡,纷纷退开避让。
“是那个妖女。”无华回头对许如清道。
许如清点了点头,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此时,梁浅和雁回正被一群人拦了去路,而惹事的那人正是那天调戏梁浅不成反而被许如清伤了手之人。
自那日后,他的心中一直不快,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才能泄愤,可又顾忌许如清,便偃旗息鼓了几日,今日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梁浅母子,瞅了瞅她身后无人,便带着手下无事生非起来。
梁浅非君子,也没有仙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她的行为,她行事向来只依心情好坏。
心情好的时候,就算骂了她八辈祖宗她也可以不计较,心情坏的时候,或许只是瞥了她一眼,她也会出手教训教训对方。
而今日,那男子正好撞在了她心中极度烦闷的档口。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了一阵,她甚至连句话也懒得说,伸出一根手指便将那人弹飞了出去。
许如清知她不会吃瘪,也不打算出手相助,只背着手在一旁看着戏。
那人不知被何种力量甩了出去,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指着梁浅大喊:“妖怪,她是妖!”
围观的人有被吓着的,也有哄堂大笑拍手叫好的。
梁浅正要出第二招的时候,忽然有人带着官差闯了过来,为首的斥道:“何人在此喧哗?”
所谓恶人先告状,那人指着梁浅将刚才发生的奇事诉于裴熠听了,想让裴熠将梁浅抓了,却被知情的百姓戳穿了他的谎言。
“裴都尉,是他先调戏人家姑娘。”
“就是,前些日子他就想对人姑娘行不轨之事,被一少侠教训了,今日又来寻仇,又被这位姑娘打了一掌。”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那人见事迹败露,夹着尾巴想要逃的时候又被裴熠的手下按住。
“当街肇事,拖去打三十大板。”裴熠的目光在梁浅身上停顿了小许,才回头道,“日后若敢再犯,便将你关进大牢。”
遣散了围观的群众后,裴熠上前询问梁浅,“姑娘可有受伤?”
梁浅道:“没有。”
讶于这女子如此冷漠,裴熠讪笑着摸了摸鼻头,“在下渭城都尉裴熠,敢问姑娘贵姓?”
梁浅不想回答,她身旁的雁回抬头看了眼娘亲,开口道:“我娘亲不想和你说话。”
裴熠又是一惊,没想到这姑娘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心中顿感失落。
而一旁的许如清在听了雁回这句话后,哧笑出声。
“何人如此无礼!”裴熠的手下喝道。
“我当裴都尉因何迟了这么久,原来是看见了漂亮姑娘挪不动步了。”无霜冷笑道。
裴熠的手下正要斥责的时候,裴熠伸手拦了下,拱手道:“敢问几位是?”
无华道:“先前城主告知会派裴都尉来协助我们仙君调查百姓失踪一事,不知他所说的裴都尉是否就是阁下?”
裴熠愣了一瞬,随即拜道:“正是在下,渭城都尉裴熠拜见几位上仙,手下无礼多有得罪,还望上仙勿怪!”
“无妨。”许如清道,“既然裴都尉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是。”裴熠虽不知接下来要去哪里,但还是应了下来。
正身时,回头看了眼梁浅,还想与她说些什么,却见她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小跑到许如清面前,微有抱怨道:“神武君,原来你也是为这事来的?为何那日我问你的时候,你却说不知?”
许如清垂眸看了她一眼,许是在南渊那等温凉之地待久了一时不太适应凡间的天气,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密汗,浸湿了额间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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