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琅华宴近了尾声,可身边的人却始终未曾到来。

梅洵雪剥着葡萄,可果肉不知何时在指间化成一滩烂泥,他心里升腾起烦躁之情,这戚夕,不会出事了吧。

莽夫。

荷檐亭中走出宫人将那朱笔钦点的宴会首席请了进去,梅洵雪隔的远,依稀只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但也不是他想的人,可是戚夕到底去哪儿了。

他能找谁去问?

谢长荔吗?

不,他才不要。

内心挣扎半晌,梅洵雪才起身打算去寻人。

行宫别苑开放的区域不多,宫眷所在的地方更是禁区,快到日暮时分,露水渐重,梅洵雪发觉自己第三次走到了同一个凉亭的时候,便知自己应该是迷路了。

身后兀的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梅洵雪转过头,却是看见了那日在安宁寺交谈过的完颜玄。他依旧穿着一席雪色的衣裳,白发被一根玉簪挽着,垂在栈桥栏杆处,手中拿着一盆鱼食。

栈桥下的锦鲤纷至沓来,藏在荷叶下头,吐着一圈圈的泡泡,等待着完颜玄的投喂。

等到手中鱼食尽数洒尽,完颜玄才转过身,余晖落在他纯白色的眸子中好似将其染成了琥珀金,雪睫微颤,完颜玄勾唇道:“上次忘了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没想到竟然那么快。”

“……”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在找人。”

完颜玄:“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要我带你去找他吗?我的身份可好用了,畅通无阻哦。”完颜玄俏皮眨眼。

梅洵雪嘴角微抽,这么大年纪一个人还在装可爱,他可不吃这一招。

“你知道我在找谁?”

完颜玄点头,自信道:“我会算呀。”

“那你带我去。”

完颜玄:“可以,那我们出发吧,等会还能赶上吃晚饭。”

路上,他们又绕过三座亭,穿过四个回廊,走过五个鱼池假山,又回到了当初的原点。

梅洵雪一看,便靠着栏杆轻喘着气,随后指着完颜玄愤懑:“你、你、你耍我!”

“怎么会呢。”完颜玄委屈,“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你到底在说什么,神神叨叨。”梅洵雪觉得着完颜玄就是在耍他,当初说着玄之又玄,都是瞎猜的吧,也亏自己都信了。

“咳!”兀的,完颜玄重重往后踉跄一步,从怀中掏出绢帕捂住嘴,但那素白的帕子上很快就洇开了血花,“时候到了,阿雪,这是你的命数,也是你的机缘和劫难,好生珍惜。”

梅洵雪不耐烦地丢下完颜玄,但只听见完颜玄在身后撑着一口气喊道:“左三亭回廊七。”

“这次没骗你。”

信他个鬼。梅洵雪冷哼一声,瞧着天边斜阳,觉得周身蓦地发冷。

转身回看,完颜玄已然不知何处去。

又是一个有病的人。

沿着左手边行过三个小亭子,的确是看见了一个回廊,是要他在分岔路口的时候转弯吗?

这狗屁皇帝至于把这行宫修得像迷宫吗?

真想给他一鞭夷为平地。

梅洵雪赌气往前走着,但是在第七个台阶处的时候却是诧闻脚步声,他躲避不及,正好撞入来人怀中。

抬头,却是那日在山门外头瞧见的男人。

“是你——”他喃喃道,几乎蚊吟的声音却因两人贴的极近不偏不倚地落入男人的耳中。

胥云音诧异蹙眉,“你认得我。”

梅洵雪抓住男人的手,缓道:“带我去找戚夕,他该回家了。”

“你和戚夕是何关系?”

蓦的,胥云音却是瞥见了挂在梅洵雪手腕上的小小红绳,那是自己年少在安宁寺修行静心之时,随住持一同编串的平安红绳,沐佛法开光后,才将此物赠予了太傅。太傅一家多年前被胥云琰以谋逆抄家,幼子出生体弱一直以来都被寄养在外才免遭一劫,而这串平安绳也应一直挂在长宁身上才对,怎么会在这少年手中。

是因为……

“自然是同吃同住的关系。”梅洵雪淡淡道,而后又问,“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既然如此你便跟我来吧。”

-

芸芷殿。

胥云音进门屏退众人,点燃炉香。

白烟袅袅,却是梅洵雪熟悉的药材味,毫无疑这是出自谢怀真手的安神香。梅洵雪微微皱眉,环顾四周,似乎只有他和鄞王二人,再无他人的气息。

“戚夕与你说过我是谁?”

梅洵雪颔首,他沉着说:“我只知道你是鄞王,但我并不知道你的事情,甚至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换言之,他和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知道戚夕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情吗?”

“这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说的事情吗?”梅洵雪哼道,这男人没安好心思,“我只想找到戚夕,然后回家。”

梅洵雪又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已暗。

“戚夕为何不见了,他去哪里了?”梅洵雪心生疑惑,言语之中已然有了咄咄逼人之势,可大抵他如今生得一张纯真桃花面,男人压根就没被他的气势震慑到。

胥云音侧眸,给自己倒了杯雪顶银针,茶香在唇齿溢散,“我已派人将他唤来,你在此处稍作休息。”

梅洵雪又浅哼一声,用气声道:“姑且信你一次。”

眼前的人是戚夕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的人,梅洵雪决定给男人一次机会,而且他身上并无什么东西能所图的,大不了便是被丢出去罢了。

又过了许久,梅洵雪终于等来了熟悉的戚夕以及,

一个他并不喜欢的谢长荔。

“戚夕!”

梅洵雪差点就直接奔到了戚夕怀中。

戚夕只是抿唇,低头瞧着梅洵雪头顶的小小发旋,并无动作。

梅洵雪略感诧异,但还是牵过戚夕的手,“好了现在人也见到了,你的心愿也已经了结了,我们也该走啦。”他说的轻快,连嘴角都噙了一抹他未察觉的笑意。

但戚夕只是蹲下身,神情庄重严肃,言语之中藏着悲恸之色,眼眶圈着红,好似一碰就要碎了,他嗫嚅着唇,良久才开口,他别过头不敢直视梅洵雪的眼睛,“抱歉,阿雪。我……现在不能和你回去。”说着,戚夕挣开梅洵雪的手。

手悬在空中好一会才被收了回去。

“你在说什么啊戚夕,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不是只要见一面就好了嘛?”眼眶之中似有莹莹的泪光,但转瞬即逝。

梅洵雪怔怔瞧着戚夕,试图从戚夕的眼神之中找寻到破绽。

但他失败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戚夕。”梅洵雪的声音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阴恻,指骨被他捏的嘎嘎作响,心口处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痛的非常,他急促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戚夕:“阿雪,你与我同行太过危险……”

话还未说完,就被梅洵雪呵住:“你又在说什么荒唐话!”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寻一处好人家,你不必担心以后的生活,等你成年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戚夕在说什么,他要留在都城!

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吗?

所以说,之前在客栈所说的每一字、每一言都是在骗他的吗?

什么天长地久、青山绿水、岁岁年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所以说,他在戚夕的心中,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所以说,此前的真心真情真意,都可以被当做没发生过那般?

梅洵雪,你才是天底下第一蠢货。

竟然会轻易相信一个凡人的真心。

他以为,戚夕会是他凡尘之中的冥冥救赎,原来,一开始他就自作多情了……

“呵。”

“真有你的,戚夕。”

“真有你的。”

梅洵雪眼白浮现血红色,眉目之中是藏不住的暴虐之气,只是他如今的身躯是在太过弱小,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觉得你此前所说的话都太过可笑了吗戚夕,你真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呢。”梅洵雪讥讽道,可每一句话从口中脱出的时候,他的心口处就泛着疼。

他想这样吗?

此前两人相依为命不假,可如今即将背道也是真。

真真假假的记忆化作无边的利刃刺进梅洵雪的心口处。

他攥着拳,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发颤,气血快速上涌,灵台之处的灵气隐隐就要冲破禁锢再次流散。

被背叛的感觉再度袭来,耳骨蜂鸣作响,叫他猛地涌出鲜血,唇齿之间尽数是血腥之气。

“阿雪,我有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就该每一次都体量你的苦衷吗?”嘴角的鲜血隐藏不住,梅洵雪抬手擦去,原本淡粉的衣袖被鲜血氤成暗红,梅洵雪转身欲离去,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浑然的白。

胥云音见状开口,“够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小宝留下来。”闻言,谢长荔悠悠道,“便宣称小宝是鄞王流落在外的孩子。”

闻言,戚夕眉色一凛,眼中却显迷茫之色。

“你在说什么谢长荔,小宝怎么可能是殿下之子。”

“殿下,您倒是说句话。”

戚夕茫然地看向胥云音,可胥云音并无什么表示。

在他不在的时候,这谢长荔究竟和胥云音说什么了!梅洵雪必然不可能是殿下的孩子,他们是想倒反天罡了啊!

所以、所以……谢长荔方才叫他在梅洵雪面前把话说清楚,就为了等着这一出吗?原来,从一开始,他谢长荔所打的主意,就是梅洵雪。

“够了!”

“我说,够了—”

梅洵雪连呵两声,身体终究负担不住郁结之气,竟然又直直晕了过去。

继续一点碎碎念。

(就是这样惹,谢长荔想扶一个傀儡皇帝,但是新帝没有子嗣,而且他没有办法插手,所以就要从还活着的鄞王里面从中作梗。而且作为一个遭遇了权斗且蒙受伤害的人,谢长荔自己也不想再挑起诸王纷争,他就是要狸猫换太子,要是有什么bug请轻轻的骂我。)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宝即将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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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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