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

谢长荔一路上颇有些心猿意马,虽然身在僻壤,但他难免想到都城种种事情。

自从谢怀真被他安插到徐符身边,也算得上胥云琰身边常用的御医了,听闻近些年来胥云琰身体并不如从前,明明正值壮年,怎么会经常半夜呕血咳嗽,徐符却从未怀疑过怀真,只觉得是同姓之人,便多生了几分善意,更是倾囊相授自己的本领。

却从未想过,谢怀真最擅长的并非救人,而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毒。

想来,再等一些时日便能听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了,可莫名,谢长荔的心情并不算得上畅快。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肆意开怀过了。

也许,等到大仇得报的一天,他便能真正放松下来了吧。

谢长荔的叹息声轻微,但还是被身侧的人听了去。

左然骑着马问:“谢大人的腿,看起来似乎是好了许多呢,这些日子虽说辛苦,但着实是为民做了实事,也算得上累得其所,理应开心才是。”

闻言谢长荔神色未变,他只是抚摸过包裹在长靴里的左腿,用力按在伤口处,没有以往的疼,的确……是好起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明州城里头怎么样了。”他转换话题道。

“小侯爷……应该能处理的好吧。”左然其实也不确定,梅洵雪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要是明州知府有意刁难,恐怕并不好解决,“知府也不是那般不懂分寸之人,而且小侯爷生来聪慧,又是鄞王之后,想来是会配合小侯爷施行政策的。”

“是啊,毕竟是王侯将相,又怎么会多受刁难呢。”谢长荔闻言有些唏嘘,眸色微暗,周身也散发着一股阴郁。

“啊呀,谢兄不必如此想,想开点,我们如今也混的算是不错的。”左然像是听出了谢长荔言语之中的沮丧,吁了声缓缓骑到谢长荔身边,“反正做好我们该做的,别站错队就行了。”

“左大人在说什么啊。”

左然疑惑,但随即像是了然那般:“哎,我懂的,不过如今荒郊野岭,又只有你我二人,谢大人不必担忧。”

谢长荔只是轻嗤一声,并未再多言。

左然的话,仿佛无数根针刺在他的心头,阵痛不断地提醒着他,是胥云琰灭了他全家。他与这至高皇权,本就掺杂着无数旧恨,他偏要这皇权始终再也没有他们胥云琰的血脉存在。

-

明州飘雨,散发着丝丝冷意。

等两人到了明州,却得知那长乐侯不日前就策马离开了,却独独留下了贴身侍女画眉在这儿。

谢长荔只觉得疑惑,梅洵雪不是这般肆意妄为之人,此举必定是事出有因,他找来侍女画眉想要问清楚这段时日在城中发生了什么。

酒楼厢房内,画眉脚步虚浮,还没等谢长荔发问就扑通一声跪倒下去。

谢长荔吓了一跳,眉头轻皱,抬手将人扶起,“画眉,你这是做什么?”

画眉颤抖着声音,惴惴抬眸看向眼前清冷的男子。

“谢、谢大人,画眉、画眉不敢回都城了。”

“画眉自知愚钝,但伺候小侯爷也多年,只求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画眉吧。”

谢长荔又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你又不是戕害主子的人,何出此言,长乐侯出行怎的没有带上你独独留你一人在明州?”

听谢长荔质问,画眉强忍着哭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小侯爷前几日刚回明州,但不知为何却好似变了一个人那样,整个人脾性都变得暴躁古怪,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小侯爷太累了,便特意没有贴身侍候,没曾想,小侯爷竟然只身便离开了明州。若是小侯爷有个三长两短,画眉必定是活不成的了。”

性情大变、古怪?

可梅洵雪并未在南疆受到什么磋磨,反倒是自己又平白无故糟了点罪。画眉口中所言,怕不是梅洵雪装出来的。

但长乐侯莫名在明州之后踪迹全无,此事若是被皇帝知道,他们这帮随行的官员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

明州知府也不作为吗?守关的官兵又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就放任梅洵雪离开……但,也是长乐侯想走,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可为什么要离开呢?

“何日离开的你可曾记得?”

画眉抽泣着:“就前几日的时候。”

“那为何不早点上报。”谢长荔焦急踱步,能去哪里呢?再过几日就要到正月里头了,梅洵雪表面上身为鄞王之后,日后必定是要承袭鄞王爵位的,他都安安分分地在都城三年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

“奴婢以为,小侯爷只是出门散心罢了,往常也不是经常叫奴婢跟着的。”画眉说着,打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又跪倒下去,“画眉自知该死,只求谢大人能让画眉找到侯爷之后再定罪。”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长乐侯毕竟长在山野之间,速来随意惯了,造成此事并非你的本意,你且将在明州发生的事情告知于我,我且看看是不是有歹人作祟。”

画眉支吾不敢多说,只是连连说着是她照顾不周,没看好小侯爷:“谢大人,并没有什么歹人作祟,小侯爷也没有受人胁迫……”

“若是如此,那此事岂不是全然归结于你?小侯爷是鄞王唯一的血脉,画眉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陛下如何对的起鄞王呢?”

画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谢长荔的大腿直说是自己的错。

谢长荔蹲下身扶起画眉,柔声:“画眉,你好似弄错了什么。如若当中并无其他人与长乐侯接触的话,那于长乐侯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你了,如今连你也说不出什么一二来,若是长乐侯能顺利找回的话,此事便也作罢,可若是找不回来的话,纵使鄞王在世,恐怕也保不下你来了。”

“如今陛下膝下无子,长乐侯是唯一养在都城的皇家血脉,又是鄞王遗孤,此事事关重大,并非你、我抑或是其余人能够决定的。所以,画眉,长乐侯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拐走的?”

画眉咬死:“是小侯爷自己离开的。”

谢长荔收笑:“如此。”

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要想找到梅洵雪在明州的生活轨迹并不难,让谢长荔难以理解的是,梅洵雪离开的原因。

以他所知,梅洵雪在这世上除了戚夕那么一个稍微相近的人外,并未其他亲眷,按照小宝薄凉的性子来看,是不会对旁人的事情多加上心,而从南疆回来之后,梅洵雪也没有如他所料在姚山多作逗留,想来是在明州城内有事要做,可为什么又着急离开了?是在明州城里的事情做完了,便打算走了吗。

谢长荔将画眉遣走之后,临高望着楼下来往人员,内心掀起波澜。

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完全没有踪影可查的,只是梅洵雪的身份特殊,世人都知道凭空冒出来的长乐侯,可没有人知道长乐侯是何模样。

只要梅洵雪不说,那么他便只是梅洵雪。

可这样的生活,于梅洵雪和以往有何不同?

答案必定是没有。

但如果,他有必须要抛弃这个身份的理由呢?

不想当被权势操纵的傀儡吗?

抑或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但眼下两种都说不通,胥云琰活的好好的,甚至连继承人都没有定下来……后者更说不通了,要是梅洵雪惜命,更不应该舍弃这重身份才是。

一定是这个身份妨碍梅洵雪了,所以他才毫不留念的抛却。

原因呢?原因又是什么。

与在明州发生的事情肯定有着脱不干的关系,梅洵雪将画眉留下又是为什么?

谢长荔颓然坐下,他自以为安排的很好,但如今大事还未成,他要如何与镇北侯交代,他选中梅洵雪不是偶然,年少沉稳,遇事冷静,对权财并无半点欲念,这是很少见的,加之又有戚夕这个鄞王旧部的身份,一旦戚夕消失,那么关于梅洵雪的身份便再无证据可以怀疑,理应是顺理成章,而且梅洵雪长相与少年的胥云琰确实有那么一丝相似。

若是梅洵雪不见了……那他苦心孤诣筹谋了那么久的事情,该如何!胥云琰必死无疑,那么他死后若是没有正统的继承人,那这世道不就又回到王侯相争的地步。

他给自己灌了好几口茶水试图压下自己的怒火,引以为傲的理智荡然无存,一定要找到梅洵雪才是。

在此之前,不能回到都城,而且要把消息堵死。

没关系……

没关系……

一切都还会来得及。

可若是找不到梅洵雪的话……

谢长荔眸中闪过冰冷的杀意,那么胥云琰不能活过冬天。

否则,前功尽废。

他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久的狸猫换太子,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失误。

只是就连画眉都咬死了是梅洵雪自己离开的,要从梅洵雪身边的人调查消息的话,并非易事了。

但从出关记录、马蹄……谢长荔一头乱麻,梅洵雪必定走不远,可是想要不招摇地找一个人也绝非难事。

小宝啊小宝,你真是给我又留了一个烂摊子,谢长荔无奈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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