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附近的无名山野小村。
大地复春,干枯的柳树生着细密的绿色绒毛,村子里的人都这对突然到访的兄弟很是好奇,大哥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弟弟却是生得貌美,怎么看都不是一家人,而且好似都是那弟弟说了算,那大哥却寡言少语。
两人来的时候,衣衫单薄,牵着一匹马,为首的少年只说是迷路了,村里头的人见状便将两人先安置下来,有好事的趴在门口想打听什么,但过了一夜也就只能听见绵绵的哭声。
这个村子在明州和平乡交接之处,四周都是山,进村的路陡峭难行,又时逢冬日,山雪堆积,更是甚少来外乡人,里头的人基本也是近亲通婚,生出的孩子也大多数是带点毛病的,哪家要是有个健康的女娃娃或者哥儿都能把一家人高兴坏了,如此一来,竟然也就造这村子里头女人矜贵的现状。
梅洵雪思来想去很久,还是不敢相信戚夕所说的话,在听见戚夕落下那个你字的时候,他好似被抽筋剥骨那样,连衣服都顾不上整理便跑了出去,咽喉被无形的双手抑住,无法喘息。
对,他之前是想杀了戚夕不假,但那不都是想想的而已嘛?他又不是真的想戚夕死……小惩为戒罢了。
戚夕这么说必定是激他的。
必定。
一定。
那就是了。
就像戚夕所说的那样,他不能彻底抛弃这个身份,那么就让长乐侯消失总可以吧,本来就只是一个假身份而已,不要就不要了呗。
他是自私的,可要是将画眉一并带走的话,势必不能造成不翼而飞的假象。等他缓过神来坐在老屋的门槛上,便是拿着棵柳树枝不停地在地上画圈,这个方法太过拙劣了,到时候画眉反而会被盘问,搞不好还会被治罪。
过去,梅洵雪基本就没有思考过该怎么逃亡的问题,以往都是靠着一身修为横冲直撞,哪里管的上其他的,眼下既要考虑这个又要考虑那个,世间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正如戚夕所言,难不成他要圈着男人过一辈子见不得人的生活吗?
他不要。
天命、天道——
究竟什么是正确的呢?梅洵雪望着无垠深空,眼底流转过星辰日月,如果一切都是命数算盘中的一遭的话。
他也是这其中的一颗棋子吗?
可,他从来都不信命数的,命盘所写,皆能轮转改变。
——可若是这命盘是为他而写的呢。
梅洵雪惊愕发声,四处茫茫无人。
最后,梅洵雪却还是与画眉据实相告。
出乎意料,画眉在听后,却是自己主动提出可以替他隐瞒,梅洵雪依稀还记得画眉与他所说。
‘小侯爷,画眉知道的,您之所以强撑着活着,是因为公子,若是这一舍能保全你们余生,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本意是给画眉选择,和他走或者自己离开都可以。
神使鬼差,他伸手拭去画眉眼角泪滴:“好画眉,你不该这样的。”
‘小侯爷始终是画眉的小侯爷。’
……
自打被‘掳’来这村子后,戚夕总是时不时地就陷入昏睡之中,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怀疑梅洵雪偷偷给他整了点迷药。
不过如此也挺好的,自打那日与梅洵雪说破后,两人的关系好似到达了冰点,无论他做什么,梅洵雪都觉得他想要寻死。不过他的确也存了这么个心思不假,不过让梅洵雪杀了自己,怎么都很难不是吗?
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还不如躺下睡觉算了,他累了那么久,休息一会怎么了。
梅洵雪不让他出去,那就不出去呗,他倒要看看梅洵雪究竟想干什么。
只是素来不沾阳春水的魔尊,却不得不为两人的生计犯难,村长此前让人送来了一些米面,作为交换,梅洵雪便趁放晴的时候将贴身带着的玉佩给了村长,说两人会在这多住一会。
村子接是接下了但也为难说:“哎,戚小兄弟,我们要这些东西也没有用啊,不过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关系的。”
梅洵雪只说他和戚夕是两兄弟,并未告诉他们具体名字。
“我也没有其他东西给你们。”梅洵雪抿唇,不知怎么面对村子里头人的善意。
“没事的,我们村因为在山里头很难得来人嘞,你们二人应该也是出来闲玩的小少爷吧,哎,家里人不着急吗?”
梅洵雪:“死完了,只有我和他二人了。”
闻言,村长知道他似乎是说错了话,慌忙将玉佩收下,也没看上头的字,就算看了他也不懂上头写了什么,“再过些日子就过年了,你们两兄弟到时候就来我们家一块过吧,到时候我多做点菜。”
兄弟,梅洵雪仔细琢磨了这两个字,绽开笑意,“好啊。”
这一笑硬是把村长看愣了,这戚小兄弟,生得比村里头哪个人都好看啊,恐怕这天上的仙子都比不过啊……
从村长家离开,梅洵雪又被村子塞了点野味,如此也并没有多费什么功夫。
戚夕见梅洵雪提了个篮子回来,眉头一皱,但又看他衣裳整洁,并没有沾染污渍的迹象,心里头便起了疑惑来。
他记得梅洵雪早上说是要出去一会,但都快到下午了,人才回来,不会是被什么好色之人拦住了脚步吧。
“还知道回来呢。”想到这戚夕面色不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酸溜溜的。
梅洵雪见戚夕出门,眸色一暗:“不是叫你在里头待着的吗,出来做什么?”沾花惹草……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眉心那抹红痣吗?
这些日子他可算是发现了,这个村子里头打光棍的年轻人可不少,路上逢人都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娶个媳妇最好了,连自己都被认成了哥儿,路上可也收了不少闲言碎语。
想到此处,他瞥了眼戚夕眉心的小痣,却发现戚夕的小痣颜色格外鲜红,比那雪地里头的红梅更盛。
烦死了,真想一刀剜了才好。
谁也别想碰。
“村长叫我们过年的时候去她家吃饭……”梅洵雪顺嘴说着,蹲下身将篮子里头的野鸡拿出来,那鸡的眼珠半睁半闭,似乎还带着点残留的体温,软乎又僵硬,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呲溜就把那鸡甩了出去。
咚的,撞在门口两个石墩上,他好似能听见那死掉的鸡发出的惨叫声。
梅洵雪愣了一下,没想到村长给的是未拔毛的鸡!
他可不会弄。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鸡,试图想让那只鸡自己把毛都扯下来,然后再自己把自己分块剁好……
“哪里来的小野鸡。”
梅洵雪手指还哆嗦,“村长给的。”
戚夕一瞧梅洵雪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处理,便说:“我帮你弄吧。”
“不用!又不是只有你会做着这些事情。”
戚夕面露疑惑,直白道:“你会吗?”
“我怎么不会!不就是杀只鸡吗!”梅洵雪黑着脸将那小野鸡拎到手里,然后将在外头受冷的男人推搡回去,“戚夕,快回去!”
“好好好。”
等戚夕回屋,梅洵雪才慢吞吞地提溜着小鸡,想着怎么处理才能不脏手,思来想去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梅洵雪深吸口气,心一横……
啊啊啊啊!!
这死鸡怎么是又软又硬的状态,比那皮实的野兽还要难砍。
……
等梅洵雪好不容易将野鸡处理好,都已经是快到日落了,他洗干净手,打算做饭。
柴火烧的差不多了,看来明天要劈一点了。
他知道他自己做饭不好吃,但心里头莫名就是不想让戚夕再像照顾孩子一样对他了……
梅洵雪看着那一堆切好的鸡肉犯难,炒他是不会的,他只会白煮,可连日来吃了不少白煮菜,他都快要失去味觉了。
梅洵雪面无表情地将那堆肉过水去腥,然后用猪油过了遍锅,才将煮好的鸡肉下锅,等到表面浮现出焦黄的时候,切了土豆放进去。
如此一通下来,他的面上已经浮现出薄薄一层热汗了。
他不愧是天才,无师自通!
月上屋头,梅洵雪将睡着的男人喊醒。
“有那么累吗?”梅洵雪看着戚夕惺忪的睡眸,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晚上怎么折磨男人了。
戚夕摇摇头,最近的确有些贪睡了,“吃饭了?”
梅洵雪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还有些小雀跃,他将饭菜摆出的时候一定能把戚夕吓一跳。
果然,如他所料,戚夕嘴巴都合不拢了。
都说了,他是天才了。
“梅洵雪,你吃鸡不管内脏吗?”戚夕那筷子戳戳碎在里头乱七八糟的鸡心、鸡肝……抬头看着梅洵雪。
倏然,梅洵雪耳朵红的发烫,“烦死了,爱吃不吃。”他又不知道!天才也不是样样都会吧!
“肉总能吃吧!”
凳子被他用力地拉开刺啦作响,梅洵雪坐下,戳着鸡肉夹到戚夕碗里,故作生气:“你爱吃不吃!”
戚夕吃着有些稀的米饭,就着没有味道的鸡肉,向梅洵雪夸奖道:“不错。”
梅洵雪哼了声,拿过筷子慢悠悠扒着大米,手背上是被热油烫出的小泡,在那藕白似的手上格格不入。
其实仔细想想,小宝也没那么娇气吧。
戚夕其实还是蛮坦然的,梅洵雪做啥他接受程度还挺高的,除了d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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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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