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寻走的越来越沉重,心里也越来越焦急。冥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停下来摸了摸冥烛的心脏,心跳还有,只是极其缓慢,他又竖着耳朵听了听脚下油的回声,岸边不远了,只要在心跳停止之前把冥烛驮过去,就还来得及。
他背起冥烛,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刚要迈步却有一股油浪铺天盖地而来,等这层浪落下去时,他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肤了。
身上没一处不是火急火燎的疼,正当他拼命忍下这疼想要继续往前走时,正前方却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小瞎子,你还记得我吗?”
白陌寻怔了一瞬,随即头皮发麻,浑身的疼都忘了,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阁主”!
他知道阁主会回来,也做了各种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阁主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究极花穿透那只兔子精脊骨吸食着它的骨髓,阁主跪在不远处,颤抖着声音求白陌寻将花种在他身上,白陌寻刚要动手,那小兔子就为了不连累阁主自爆了元神……
如今,时过境迁,双方完全调换了位置,他和冥烛成了待宰的羔羊,而阁主则在不远处的彼岸睥睨着二人。
白陌寻站在原地,心里一阵阵的凉,他将那凉意聚成坚硬的冰,挤压在眼底心里。
千辛万苦都过来了,就差这几步,一定要送冥烛出去!
白陌寻脚下生出根,四肢躯干瞬间变绿,很快的又变成了粗壮的花藤,那花藤聚拢在一起变成粗壮的枝干,冥烛被裹在了里面。
这便是白陌寻的本命滕了,由元神幻化而成,如今直接暴露在油锅里,那感觉像是万根钢针刺入骨髓一般。
花藤疯长,直袭阁主声音传来的方向。
阁主扔出手中的扇子,只见扇子飞旋,迂回的朝着花藤飞去。
扇子娇小灵巧,速度又极快,只听呼呼的声响不绝于耳,扇子回到阁主手中,空中还留着几道残影,花藤的触手悬在半空中突然不动了。
世界安静了一瞬,静止在空中的巨大花藤突然从中断开,直直的坠落下来。
落到一半,变故又起,花藤突然炸的粉碎,碎片变成了无数的究极花瓣,洋洋洒洒而下。
“刷”的一声,阁主的扇子再次打开,他将扇子在指尖转动一圈往上一抛,那扇子旋转的向上去了。飞速旋转的扇子像是一把雨伞一样,为下面的阁主辟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那是一场究极花的暴雨,阁主虽身处清净地,但是却完全无法看见外面的情况,白陌寻抓住这一瞬,裹挟着冥烛向岸上略去。
迎面已经吹来了清凉的风,岸边越来越近,此时却有一股裹挟杀气的劲风破开究极花屏障,刺穿究极花藤,悬停在冥烛心口一寸处。
空中狂虐的究极花瓣瞬间安静下来,像最普通的花瓣一样飘落,地上落了一尺深的究极花,有很多飘落到了油锅里,发出细微的“滋”一声,瞬间变成了干煸的黑色。
藤蔓缓缓撤出化成人形,那人朝着阁主的放下跪了下去。
“人是我逼死的,别伤他。”
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冷笑,随即是“噗嗤”一声,白陌寻心头传来剧烈的疼,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心脏被穿透了。
脸颊一侧刮过一阵微风,接着又是“扑腾”一声,有东西重重的落下,溅了他一声的油点子。
白陌喉咙一甜,喷出一口精血。
冥烛的识海中,正当黑暗要完全吞噬他的心脏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刺穿了心脏,剧痛之中,那颗心脏像是被火箭射中的油桶,“轰”的一下子燃起熊熊火焰,冥烛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还是热气腾腾的油锅,只是身上的伤却都没有了。他完完整整的站在油锅里,周身腾起一层护体的劲风将滚热的油隔离在外面。
白陌寻就在他的前面,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已经出了油锅,身体已然复原,旁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竟然是阁主。
冥烛心下一沉,数千道风刃密密麻麻的封锁了阁主四面八方的空间。
“放了他。”
阁主将两只手举了起来:“你看清楚,我可没抓他,是他不愿意过去。”
冥烛用风刃逼退阁主,可白陌寻还低头站在原地,他道:“过来吧,来这里。”
白陌寻抬头,眼睛红肿着,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冥烛眉头一皱,他看向阁主,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风刃逼近阁主,绞断他飘飞的发丝,阁主丝毫不见慌乱:“我只是告诉他真像而已。”
冥烛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再次看向白陌寻,只见他青紫的嘴唇发着颤,摇摇欲坠的站着,似乎随时要倒下一样。
冥烛跑过去扶他,却被白陌寻一把抓住了手臂,他问冥烛:“你说,我是你的生死劫吗?”
冥烛心里的大石头“哐当”一声压了下来,他不知道说什么,木头一样的站在原地。
他这个反应,白陌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答案像线一样,把以前的种种异常牵扯了出来。
冥烛第一次见他时,曾携着他的手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自己历练结束重见天日时,冥烛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让自己杀了他。
彼时他小,又被情爱迷住了双眼,想不出这世上有人是想死的,一心只觉得冥烛对他是不一样的,能在这等人物的心里有点儿份量,那自己真是死的都值得。
白陌寻坚信冥烛对自己有特殊的感情,这份坚信于他来说是基石,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对冥烛的爱意在这层基石上起了楼,越来越高。
如今,他已然明白,冥烛对自己的不一样皆是因为自己是他的生死劫,他想死,所以护住自己,他把自己当做一把结束生命的刀,何来放在心里一说。
基石破碎,高楼瞬间倒塌,只是白陌寻曾为了追随冥烛已经抛弃一切和他无关的记忆,如今信念崩塌,头,眼睛,心脏,身上任何一处都像是被人搅动一样疼,他觉得自己仿佛处在虚空里,空洞又茫然。他又只知道自己不能和冥烛一处了,抬腿向远离冥烛的一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几步,也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好像有人叫他,他也不去细听,依旧木然的往前走着,下一刻脚下一空,他晕乎乎的坠落下去,而后什么也不知了。
倾云阁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洁白的流光纱。这些纱条都有十尺多长,从屋顶一直垂到地上,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不知哪里传出低低的梵音,那些梵文便随着这些梵音的大小发出时明时暗的金光。
流光纱深处,阁内正中,隐着一张寒玉石床,上面躺着一个红衣服的男子。男子双眼紧闭,容貌脱俗,只是面色苍白,睫上和眉上都燃着一层寒霜,像是睡了很久的样子。
突然,那人的眉头皱了皱,随即眼皮下有什么东西轻轻跳动起来。
白陌寻初次睁开眼,眼前的梵文突然金光大作,他眼睛一阵刺痛,不得不闭上缓和一会儿。
在这间隙,他感觉到有一阵陌生的气息快速靠近了来,那股气息倒是不讨厌,像是三月的风一样,温温的刮过来,绝对没有恶意的。
“你醒了。”那股温风又刮进耳朵里,声音有点儿熟悉。
白陌寻重新睁开眼睛,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他不认识,只愣愣的看着。这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却闪过昏迷前的事,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攥住了揉捏,脸还对着白衣男子,可是早看不清他是什么样子了。
男子却还只当是白陌寻不认识自己所以发怔,笑道:“我是君行。”
白陌寻猛然想起冥烛还在画里,他将目光一偏,冷声问道:“他呢。”
“魔尊冥烛吗?”
一听别人说出这个名字,白陌寻更是心如刀绞,死死的攥住了拳头。
“他走了。”
“哼,我果然是没什么值得他流连的。”这样想着,白陌寻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出房门走了没几步,突然踩到一堆松动的碎石,白陌寻向前一滑,眼下徒然显出一个悬崖,浮云且在这处悬崖之下,说不清到底有多高。
胳膊被人一扯,白陌寻又退回了里面,耳边传来君行的声音:“你的伤太重了,别急着走。”
白陌寻也不理会,只竖着耳朵听小石子落到地下的回声,谁知许久也没听到,他只好抬起头。浮云繁花簇拥着入了他的目,数十座大大小小的殿宇坐落在一块块的飞石之上,外有浮云环绕,内有繁花,瀑布,仙树,碧泉。
心里的烦躁和压抑像是被一只大手拨开了,白陌寻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
突然,他又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心像是被大木槌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猛然将头转过去,瞪着眼看君行的脸。
君行扬唇一笑:“你不会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能看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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