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在黎都指南里提及并不太多,别的门主有十多页,他只占两页,其中门派画像占一页。依稀记得,是一座古朴的六角大楼,屋檐上还挂着铃铛,以及瑞兽。
书上……沈明珠仔细思考了一下,她当时光注意看洛娘子和徐屹的生平介绍了,倒真对着楚荆门没什么印象,记忆最最深刻的还是门徒八万八。
说起门徒八万八这件事,是真的让人震撼。因为大多数仙门秉承的原则是,宁愿收顶尖,也万不能留差生。天赋与缘分才是修仙最重要的东西,你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入道问天。
修仙就一定要入道,入道就一定要飞升。从很久之前,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狭义思想,居然受得一种认可,并且广为流传。
其实沈明珠可以理解,成仙就意味着跨越阶级,从人入仙,受万人敬仰,就跟数百年前的皇帝似的,谁不愿意去当?
洞穴里两个男人依然还在对峙,紧接着传出一片翻书的声音,才稍微有片刻缓和。
她从兜里掏出那本指南,打算翻翻介绍,看看线索。就听见周庆喜说:“姐,你也看花报啊?”
“什么……报来着?”说着,又皱着眉看了一眼书面名字,疑惑道:“这不是指南吗?”
周庆喜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害,包装你懂吧,这些年话本发行需要过审查,一般涉及点造谣语句就会被禁,但是百姓们哪愿意看枯燥无味的科普介绍,大多数人都会沾点其他嗜好。”
“所以花报就是八卦?”她心下了然。
周庆喜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楚荆门介绍被摆在第五十八页,整本书一共一百二十三页,介绍十分详细。沈明珠边看边找,仔仔细细看起来,没再多言。
周庆喜躁动的心才刚刚点燃,难能突然熄火,于是扭扭捏捏一阵之后,坐不住道:“姐,你有不懂的就问我,我即问即答。
沈明珠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正愁没找到合适的人去询问:“书上说徐屹豢养宠物,真的假的?”
周庆喜:“假的,他只喜欢剑。”
“张门主有三个儿子。”
周庆喜悄声八卦道:“不止,是三个同爹不同娘的儿子,据说为了争夺家族资源,曾雇佣影子互相残杀。就是天下最厉害的杀手组织。”
“这么凶残?”沈明珠终于翻到楚荆门,上面对于覆水只有几句介绍,出生贫寒,后起之秀,第三届天才问道比试排名第十,惜败花乐阁洛娘子无情飞落泪之下。
这个洛娘子,就是种花那位?
一溜烟看下去,压根没有有用的信息,不是介绍楚荆门方位,就是说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沈明珠拧紧眉头,戳了戳纸面,又扭头对准周庆喜问:“这个覆水门主,你熟悉吗?”
说起这个话题,最能解释的肯定不是他,而是另一位……
周庆喜垂落下眼眸,紧紧抿了一下唇瓣,如果仔细看,能看出细微颤动。良久之后,他“嗯”了一声。
最知晓楚荆门往事的人已经死了,还是在他面前。任谁都能看出,对方情绪低落,但沈明珠不觉得,甚至没听见回答,还打算再问一次。
直到谢几度屈起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指骨,握成拳头,轻轻叩响石门,才打断问话以及思路,那种微妙的情绪也重新拢回在心底。
门大开大合敞了很久,寒气顺着里屋蔓延流动,在向外扩散。也不知道这寒气里参杂什么鬼东西,竟让飧呍花有避开的趋势,离得近的几束当佝偻老人,耷拉着花头。
“还走吗?我们应该耽误不起时间。”他说:“每多呆一段时间应该就多一分危险。还是尽早找寻出路。”
修炼场所有没有出路,这谁也不知道。无非是去赌一把,毕竟总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是看这条路,是人为还是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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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仙岛在历经九九八十天一之后,全岛彻底陷入低迷状态。这次罢工,不只是有妖民,还有小仙,曝晒的折磨谁都顶不住。最先掀起罢工热潮的正是开头那位仙君,性格加上怂恿,躺在树下就开始犯懒。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懒洋洋围在树墩下坐着。都说反抗都是万万人同时去做,在拥有一个领导的前提下,奴隶们必须站起来,必须得到合理的休息。
神侍快气炸了,大清早脸由白转青,直接从腰间滑拉出打神鞭,道:“你们怎么能如此懒散呢?为神君办事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众人说说笑笑,吃瓜的吃瓜,吐籽的吐籽,仙君听见这满含愤愤的话,掏出一半大西瓜递给他:“吃不吃?又甜又解渴。”
“吃鞭子,你吃吗?”神侍一根鞭子直接抽过来,将西瓜打的粉碎:“还有心情吃东西?找不到丢的东西,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他们没料到神侍是真敢抽,也没料到抽的这一鞭将仙君仙骨差点打穿。只见西瓜汁混着血根本分辨不出颜色,要不是他露出苦痛的表情。
“你他妈!”其中一个仙君炸了,掏出剑就直接拦在他面前,“他给你吃西瓜,你他妈捅刀子?”
“我打死他又怎样?我告诉你,我是神君神侍,你们不过是低等小仙小妖,全部加起来都没有我身份尊贵。”神侍又是一记打神鞭,这一鞭目标很明确,就是倒在地上那位,如果不是其中一位哥们挡在身前,他早就殒命而亡。
此时此刻,血从两个人身上往外滴,苟延残喘的模样让神侍冷哼一声。
都他妈是群贱种,我又没使力,装什么装。
眼见威慑程度达到了,神侍收回长鞭,警告地说:“再有下一次,所有人都受我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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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内。
入门就是一面墙,钉着钉子,挂上书画。
在寒风加持下,画上覆盖了一层层的薄冰,像是银装素裹套上了薄雾。
虽然里面也有飧呍花,但和外面那些完全不一样,
宽敞明亮的里屋,没有烛火也能看得清楚,绯红色的花全部聚集在中间,向外部延展开来。
那些花呈现银蓝,摇曳生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沈明珠一眼就察觉出不寻常,正中间那个难道是……
“棺材?”
话音刚落,谢几度就官方认证,因为胆子出奇的大,直接站在飧呍花堆边,对着那坨不明身份的物体敲了敲。
实体红木,不常见。
“是棺材,还是红木,造价不便宜。”他道。
这地方是楚荆门门主修炼的地方,环顾一周下来,有书架,有藏书,还有炼丹的药瓶摆在石桌上。
难不成?
沈明珠想问的,谢几度早已洞悉。他抹开棺木上那层蒙雾,指尖化开冰水,透着淡淡的凉意。等棺中人映入眼帘,道:“不是。”
他们视线交叠,顷刻间就明白互相的隐喻。沈明珠越过石梯,穿过书架,也跟着往棺材里面瞧。真是令人意外。
这里面居然躺着一名女子,竟然不是覆水。
“我记得,楚荆门门主覆水并没有结过亲缘。”谢几度盯着棺内女子说。
沈明珠俯身,仔细瞧:“也没有任何红颜知己?”
“当然,修仙的都是正道的红颜,那还需要其他知己。”谢几度侧过身瞧她。
话说的不错,沈明珠觉着:“在理。”
环顾整座居内,除了那坨蒲团能看出这是修炼场所,其余都是瓶瓶罐罐的丹药瓶,沈明珠美眸微凝,忽然问道:“你了解门主覆水吗?”
“一知半解吧,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轻微撇开视线,在原来那个位置上,沈明珠衣袖撩起,露出半截胳膊。
然而当事人毫无觉察,依然用这个姿势,问:“那你觉得,楚荆门是他修炼出岔子杀的人吗?八万八门徒没有一个逃出去?”
“也许门徒数量是虚的呢?”
沈明珠觉得有猫腻,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你怎么来的楚荆门,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误入,而是故意为之。”
谢几度闻言,忽然露出一丝笑,他没有正面回答对方,反而说:“那你呢?”
嚣张跋扈,旗鼓相当。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这么对胃口的人,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在思量要不要把先前的丑事一笔勾销,就当从未发生。
那些花,就在沈明珠旁边,看似安静,实则透露出蠢蠢欲动的诡异。片刻之后,她决定跟谢几度玩一个游戏:“这样,既然你和我都有秘密,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问我一个,我们互相答,如何?”
之所以抛出这个无聊的游戏,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对方也有意,想要了解自己的私事。岂料谢几度摇了摇头,回答:“不如何。”
“姑娘。”他点了点里面这人,指尖向右划拉,“这里有名字,好像写着冯意欢三个字。”
正躲在门后自我安慰的周庆喜迟迟未进,他看着两人都走进去,陷入沉思。
不知道是自己太懦弱,还是他们太变态,居然说走咱就走,搞得跟好兄弟似的。
站在这里吹冷风,给了他机会去清醒脑子,左右都是要进的,他不可能爬上洞穴,也不可能就住在洞内,跟着有法术的,总比不跟好很多。
况且,同样是男人,怎么谢几度就这么霸气,这不公平。周庆喜眼一闭,心一横就大跨步进去,结果刚走到门内就听到棺材两字。
手放在石门上,一抖,把门重重叩回紧闭状态。
这门……能从里面打开吗?
他使出吃奶劲去推,你猜怎么着?
里面压根推不出去,只能从外面打开,我去这他吗合理吗?
周庆喜生怕被暗杀,连忙转过头打招呼:“中午好,你们好吗?”
“……”
没人说话,整个石室空档的几近诡异。
本来因为害怕被发现,周庆喜开始疯狂扫视屋内,企图找到某个话题:“这……这是红棺材吗?”
他就当开玩笑,点到为止,忽悠过这个巨大的失误。讪讪的傻笑,紧贴在门边。
结果,谢几度慈爱的眼神渡了过来。
“是啊,你眼力真不错。”
“……”
还在笑的周庆喜,嘴角微僵。
而这边的沈明珠表情不太好,尽管早有预料,她眼神变得凝重,道:“你再叫一遍她的名字呢?”
谢几度收回视线,乖乖重复:“冯意欢。意思的意,欢喜的欢。”
啊,是那枚玉佩上的名字。听到这句肯定的话的时候,沈明珠露出了然的表情。
门边那位吓成傻子的腿抖到不行,他加入不了这种话题,越退越往门的方向,直到脚后跟抵到门上才想起,这门他妈打不开。
还是被自己亲手切断后路的。
聪明人哪怕受到惊吓也能把情绪收放自如,沈明珠的确收到惊吓,但很快她环绕棺材看了一圈,道:“谢几度,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快醒了?”
区区几个词,听起来都不算一整段完整的话,硬是给人干沉默了。
谢几度还在仔细端详,门边那位手直接怼在门缝,仔细听或许能听到呜咽声,不害怕鬼故事并不代表,不害怕真实出现在眼前的实物。
密室,女尸。
周庆喜狂咽唾沫,差点没疯。
谢几度总算端详完了:“嗯,看起来是这样,飧呍花传送养料,算算时间该醒了。怎么这位姑娘你认识?”
沈明珠:“的确认识,仙子。”
只听过传言没见过真人的仙子。仄黎神君那枚玉佩那么宝贵,不惜举全岛之力去追捕她,拿到玉佩的时候眼神又那么深情,肯定是妻子无疑。
所以,仄黎专门要他们来褚仙岛,究竟想干嘛?
唤醒冯意欢?
“你觉得她醒来,是仙还是鬼?”在死地,所有复活后的尸骨都将成为嗜血的傀儡,它们不记得前世,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依靠本能。
那么仙也是这样吗?沈明珠不由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对这些藤蔓怪花跃跃欲试,“如果把飧呍花烧掉,能打断仙子复活吗?”
“室内玩火小心**。”谢几度出声提醒,“妖法捧出来的火焰,不止能烧花,还能把整间屋子烧着了。”
沈明珠扫视房间一圈,拧着眉。
这不大不小的修炼室,还有书架,上面放着典籍,要真起火瞬间便可蔓延到这间房,局势难以控制。
只是她一个人倒不会死,但这两位必死无疑。
“那你说怎么办?从哪儿找火?”
“文明生火。”谢几度一指藏书典籍,语气像个反派:“现成的燃料。”
一整书柜的典籍,不过沈明珠没懂他的意思。
谢几度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木棍。
“钻木取火。”
“放你爸的狗屁。”
得到拒绝他颇有点遗憾,然后把木棍又重新塞进衣服里,没有半点挣扎,安静的好像故意给沈明珠脑袋里塞进一个屎想法。
沈明珠感觉被耍了,于是提议:“你来搓,我就同意这么做。”
谢几度嗔怪地看她:“这得取到何年何月,况且姑娘傻了吧,这地方潮湿,钻不出火的。”
“………”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用暴力手段扇你?”沈明珠确定,她是真想扇一巴掌过去。
不过,他们两人好像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干扰。
就在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在石门之外。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迫不及待推开门。
接着,一个男人钻进来。
他骨架很宽,个子却不高,身子被肌肉撑满,安全感十足,衣服在经历糅力后惨不忍睹,不仅仅是存在破洞,泥点子化作满天星散开。
他勾着背,脚步飞快跑进来。
然后,众人便听见他大喊大叫,眼神里满是急躁:“别烧别烧,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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