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上那个抱着佛修落泪的人是剑尊？

乔闻心中惊疑不定，但很快收敛好情绪，警惕地看向那个渡尽教弟子。

这个弟子看着十分年轻，约摸二十来岁，模样中上，但是步履虚浮，双眼下泛着乌青，看样子就是个普通凡人，甚至是个身体底子连自己都不如的凡人。

但凡人能一眼看穿他与东里玉的修士身份吗？

乔闻皱眉，垂眸瞬间，看见那个弟子的腰上挂着一只红色的六角铃铛。

“施主是在看这个吗？”那个弟子对上乔闻的视线，当即伸手抓起腰间的铃铛，轻轻摇晃。

叮当——

乔闻眼前天旋地转。

叮当——

眼前的场景在旋转中极速改变。

影壁不断向前后延伸，最终变作一条无尽的黑暗长廊。

乔闻心下一凛，下意识向身侧看去。

原本还站着东里玉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师兄……消失了？

乔闻心下一沉，当即从百宝袋中找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叮当——

嘶！

短促的吸气声在耳畔响起，长剑不知从何处染了血，剑刃上的血线很快汇聚成血滴，自银白的剑尖滑下，跌落在漫漫黄沙之中。

狂风贴着地面猛吹向乔闻。

乔闻身形不稳，绣有银色剑纹的衣袍随风翻飞。无尽的黄沙被狂风卷起，化作一条巨大的风龙，向着他呼啸而来。

风龙之上，盘坐的红衣佛子缓缓向他伸出手。

“闻儿……”

风沙迷眼，乔闻略一阖眸。

叮当——

再睁眼，站在影壁下的红衣渡尽弟子放下铃铛，轻声道：“施主，这是闻渡铃，据传是我佛做给闻剑尊者的小玩意儿，能驱邪避恶，延年益寿。”

“施主？”

乔闻看着那枚铃铛，脑海中闪过一道红衣残影，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温热宽大的手掌瞬间落在他腰上。

东里玉把他带进怀中，担忧地看向他。乔闻回神，抓住东里玉的手，脸色有些苍白。

“师兄……”乔闻看着东里玉，双眸含泪，颤声道：“我好难受……”

东里玉眸色一凛，看向僧人腰间的六角铃铛，抬手一抓。铃铛瞬间落到了他的手上。

“施主！”渡尽弟子脸色一变：“这个不能拿呀！”

东里玉置若罔闻，抬手将铃铛塞进怀中，随后俯身抱上乔闻，径直消失在原地。

渡尽弟子当即睁大眼，随即绕出影壁，慌张道：“遭贼了，遭贼了！那两个仙门修士把我的闻渡铃抢了！”

大厅的人群纷纷愣住，紧接着就看见后院跑出许多红衣的弟子。

人群见了这些僧人打扮的弟子，平静的眼底泛起狂热，全都如潮水般向他们涌去。

“师傅，再借我点银子，我这次定能赌赢……”

“小和尚，今夜陪我吧，我没有你活不下去啊。”

“大师，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无数苍老的、白皙的、粗糙的、强壮的手攀上僧人们的身躯。

叮当——

闻渡铃响，狂热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叮当——

他们有秩序地分开，让出一条供人通过的道路。

红衣僧人们迅速跑过。

叮当——

人群慢慢清醒过来，看着落空的院落，有人的抱怨，有的人扫兴，有的人忽然放声痛哭。

“怎么走了，不要走……”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真没意思，今晚又没乐子了。”

“那边还有一个！”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狂热的人群听见，一齐看向了影壁旁落单的弟子。

弟子脸色一变，下意识摸向腰间，摸了个空后，脸色惨白地定在了原地。

下一瞬，他便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淹没了。

……

半空中，玉衡看着脚下狂热的人群，面色凝重：“此地怎会有渡尽余孽？”

“不知。”摇光抬手，一面写信回传仙山，一面扔下几道吓人的雷符，准备将混乱的人群轰开。

不料甫一出手，便见一道红芒在眼前闪过。

叮当——

摇光愣住，低头看向横在脖颈的玉衡灵剑，嘴唇一颤：“师兄？”

玉衡冷眼看向他，眼底压着恨意。

“伤我小狐狸，死！”

玉衡剑在主人的挥动下发出嗡鸣，银色剑身带出一串飞溅的血珠。

摇光捂着破开的脖颈急速后退，边跑边传信师兄弟。

——北来城惊现渡尽余孽，玉衡师兄受控，速来驰援！

*

客栈，东里玉一脚踹开房门，将乔闻放在放在了椅子上。

刚放手，乔闻便紧紧抱住他的腰，一边哭一边道：“师兄，不要走，不要走……”

看着乔闻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东里玉蹲下来，捧住乔闻湿漉漉的脸，“我不走，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铃铛。”

乔闻摇头，眼泪不断从红肿的眼眶涌出，“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不骗你。师兄不骗你。”东里玉看着乔闻哭得一抽一抽，一时无措，又怕乔闻哭坏身子，犹豫片刻后，并起二指，轻轻点在乔闻的眉心。

乔闻误会他要走，当即睁大眼，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不要……”

话音未落，乔闻周身的力道便卸去了，软软倒在东里玉怀中。

东里玉一手扶着乔闻，暗叹一口气后，取出了怀中的闻渡铃，轻轻摇了下。

叮当——

怀中熟睡的乔闻忽然痉挛一下。

东里玉皱眉，封上乔闻的五感，又摇了一下。

叮当——

“唔……”乔闻蓦地蜷缩起身子，痛苦地呻/吟。

“魂铃？”东里玉脸色一变，一手抱住乔闻安抚，另一手合掌一捏。

掌中铃铛瞬间化为齑粉。东里玉摊开手，任风吹走这些粉末。

“哥哥……”乔闻忽然低吟了一声。

“叫谁呢？”东里玉皱眉，心头无端涌起一股醋意。恰此时，手心传来一股针扎般的疼痛。

许久未有疼痛实感，东里玉不由低下头，将手掌放在灯光下细细查看。

灯光照耀下，一根红色的细线显露身形，仿佛活物般往他的手心里钻去。

“哥哥……”

耳畔再次响起乔闻的声音。

东里玉皱眉，看着熟睡的乔闻，转瞬意识到这次的声音并非来自乔闻，而是来自这根红色的丝线。

“什么东西？”东里玉揪着丝线狠狠一拽。谁料线没拽出来，自己的心脏还因为这个动作剧烈疼痛起来。

剧痛使得捏着丝线的手指一颤，丝线脱困，迅速没入了他的掌心。

“哥哥……给我买把剑吧。”

“求你啦哥哥，给我卖嘛~”

“哇！谢谢哥哥！”

“哥哥！看我的剑练得好不好！”

“哥哥！你的剑术太差了，我要外出学艺！”

“哥哥！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哥哥，我会想你的！”

没头没脑的声音涌入脑中，东里玉怔楞一瞬，忽然想起了在渡尽教看到的影壁。

难道是那个……老妖怪？

谁要了解那个老妖怪的过去！

心头恨意暴起，东里玉双眼变红，额头两处骨骼微微凸起。

东里玉忙抬手捂住额头，失控暴喝：“闭嘴！”

“主子！”隔壁的秋谷与夏丘听见动静不对，立即跑了过来。

秋谷看着突然魔化的东里玉，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说着，嘭地一声变成小狐狸，急得原地打转。

夏丘白着脸，大着胆子走近，一把抓住东里玉的手，颤声：“主子，清醒点，乔闻还在这儿。”

东里玉当即看向他，血红的双瞳仿佛烧起来，恨意滔天。

夏丘吓了一跳，抓着东里玉的手都抖了一下，“主子……”忽然他余光一瞥，骤然扬声：“主子！你快看看乔闻，他好像很难受。”

东里玉迟疑低头，随即看见靠在自己身上的乔闻，不断地颤抖起来。

“乔闻，乔闻你怎么了？”东里玉连忙蹲下，捧着乔闻的脸查看。

乔闻的脸色不知为何又差了几分，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一点血色也没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乔闻……”东里玉慌得几乎无法思考，捧着乔闻的脸解除他五感的封印，接着低头将人唤醒。

“……”

身上的封印全都解除，乔闻停止颤抖。清润含泪的的双眸缓缓睁开，倒映出东里玉的身影。

东里玉松了口气，将乔闻抱起来，放怀里轻拍，“没事了，没事了。”

乔闻坐起身，靠近他怀里，许久后缓缓抬起头，轻声道：“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东里玉一愣，“你叫我什么？”

乔闻好似没听到般低声笑起来，“原来不是梦吗？”

东里玉察觉不对，捧起乔闻的脸与他对视：“你看我是谁？乔闻你看看我是谁？”

乔闻看着他，目光却是散的，不知看见了什么。片刻后，他颤声道：“哥哥，对不起……”

噗——

利刃径直穿过胸膛。

东里玉怔怔低下头，皱眉看向乔闻。

乔闻握着剑，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又慢慢在他青色的衣衫浸染开。

乔闻满眼痛苦，浑身颤抖着，一颗清泪缓缓从眼角滑下。

“哥哥，对不起……”

东里玉看着乔闻自言自语，眯了眯眼，忽然理清了前因后果。

定是那魂铃影响了乔闻，让他在梦中成为了影壁上的剑尊。

而他，则乔闻当成了影壁上的佛渡尽。

该死的老妖怪，杀了人却不处理干净后事，真是殆害无穷！

东里玉咬牙切齿想着，耳边忽响起夏丘的惊呼。

“主子！”

夏丘箭步走近，看着从东里玉背上刺出来的剑尖，当即慌了神，“你真伤了？”

东里玉抬手一挥:“没事。”

“可……”夏丘定定看了会儿，随即起身出门。

秋谷慌道：“你干嘛？”

已跑出门的夏丘：“我去通知老家主。”

秋谷一慌，转身扒拉东里玉的黑色衣摆：“主子！夏丘他……”

“没事。”东里玉已经冷静下来，他抱着低低哭泣的乔闻，平静道：“那铃铛很可能是摄魂铃，能控制人心神。这城里不知有多少人中招，你我不好处理，交给他们仙门的人来做更好。”

“哦。”秋谷呆呆点头，眨眼却见东里玉就着胸膛插剑的状态抱起乔闻，向外走去。

“主子。”秋谷连忙跟上去：“你又去哪儿？”

东里玉:“我先带乔闻避避。否则老东西来了定要将我抓回去。”

“噢噢！对！”秋谷急忙跳上东里玉的肩膀，“快走快走，我可不想回东里家。”

两人一狐刚出门，正好撞上一身伤痕，狼狈闯入的摇光剑主。

秋谷瞪大眼，东里玉略一皱眉。

摇光剑主一擦嘴角的血迹：“走不掉了，客栈被渡尽余孽堵了。”

秋谷：“？”

您从哪儿来的？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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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渡尽·初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