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沈幼书醒得比沈觉慈早,蹲在沈觉慈旁边看他睡觉,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他眼睫毛。
睡梦中的沈觉慈眼睫微颤,下一刻迅速扣住沈幼书那只手,睁开眼,“做什么。”
沈幼书指他眼睫毛,“毛毛虫。”
沈觉慈:“那你看我像不像你爹。”
沈幼书跳起来:“爱阿爹!”
一看他蹦,沈觉慈立刻翻下床。果然,沈幼书落下的位置刚好是他刚才躺的位置,要是没避开,整个就砸他身上了。
“沈幼书,我惹你了?”沈觉慈将他拎起来,“爱我就要踩死我是吗?你昨天踩一次,今天踩一次,我还活不活了?”
沈幼书笑起来,笑声和哭声一样尖锐。
“玩够了就穿衣服,下来洗漱。”沈觉慈将他放下,从心脉血珠里挑了套衣服,准备用法术给他瞬间换上。
突然,沈幼书一个挣扎,爬进床角,扭扭身体,“不!”
“你又闹什么?”沈觉慈拎着衣服看他。
沈幼书又爬过来,哼哼唧唧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合拢几下。
沈觉慈:“你自己穿?”
沈幼书不说话,扯走衣服就爬下床,到处找隐蔽的地方。
“一个法术就能完成,你做那么费劲干什么?”沈觉慈道。
沈幼书掏出图画书,翻到某一页指给他看。
里面的小孩也自己穿衣服,并得到了主角爹的夸赞。
沈觉慈:“……”
他当初为什么因为毛狐的一句话,买了全套图画本?
现在想烧掉,都不知道烧哪一本好。
沈幼书从没自己穿过衣服,一次都没有。全靠沈觉慈的法术瞬间换上,现在突然自己穿,穿得明白吗。
沈幼书才不管这些,爬上他的蹦床,一拉外面的帘子,就开始换衣服。
外面的沈觉慈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静悄悄地等。那套衣服制式精巧,穿起来也麻烦,他当初看到的时候,还琢磨了一阵该怎么穿,沈幼书更不必说,穿成什么样都是未知。
果然,沈幼书一出来,沈觉慈就笑了。
上衣下裙全套在上身,而且衣裙都有绳系,现在全系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死结。下身就一条小裤,他还自己穿了袜子,而且还穿反了。
不会穿不要紧,怕的就是不会穿还勤快。
沈觉慈:“你觉得自己穿对了吗。”
沈幼书点点头,拍拍自己胳膊:“好!”
“好什么,”沈觉慈招手,“过来我教你穿。”
“不!”沈幼书穿上外袍,扣上小腰带,人模人样,就看不见里衣的一团糟了,自我感觉良好地穿鞋,然后走过来,想要沈觉慈夸他。
沈觉慈拿起梳子,给他束发:“穿得好,下次别穿了。”
犟就犟吧,脱不下来的时候,迟早要找他帮忙。
束完发,吃过饭,沈觉慈带他去上学。
说陪读就陪读,毛狐很郁闷,嘀嘀咕咕:“不咬就不咬,我又不会做什么,至于吗?哪有爹去学殿一起上课的,根本没有。”
沈觉慈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但到了学殿,确实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在姜杰这个老先生没来之前,他坐在沈幼书旁边,周围一片小孩,叫声尖锐,笑声破天,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各种推搡,还夹杂着各种说不清的食物味道。
旁边的沈幼书一直盯着斜对面一个小孩哥看,因为那小孩哥手里有个煎饼,不知道怎么做的,香得不得了,被周围的小朋友你一口我一口地瓜分,都快分完了。
小孩哥:“你们都吃完了,我都没得吃!”
沈幼书听完,扯扯沈觉慈衣袍,“吃。”
“刚早餐没吃饱?”沈觉慈道。
沈幼书拍拍肚子,摇头。
沈觉慈冷着脸:“那你刚吃剩的都是什么。”
家里的不比外面的香是吧。
沈幼书推他晃他,“吃,吃!”不给吃就尖叫。
本来周围全是小孩声,已经够烦了,沈幼书还不安静。沈觉慈只端了一会儿,就被吵得端不下去了,道:“你去问他吃的哪买的,如果在山下就不去了。”
“好!”沈幼书跳起来,挤进小孩堆,仗着身体小,灵活地从外围钻到中央,然后突然从小孩哥的下方出现。
“啊!谁!”小孩哥吓到蹦起,见是沈幼书,才松口气,“吓我一跳,你也要吃?可我快没了,只能分你一点,你不能吃多。”
他小心翼翼捏了一点给沈幼书,沈幼书却摇头,把头扭成拨浪鼓,然后指着煎饼,“买。”
小孩哥:“你要买?弟子舍那边有卖,但是人很多,要排队,你买完都上课了,要被姜老先生罚的。”
沈幼书只听进了他上半句,就拍拍手,“好!”
“好什么?”小孩哥摸不着头脑。
毛狐在另一边道:“他意思是谢谢。”
“哦哦。”
沈幼书走回来,扯着毛狐和沈觉慈去买煎饼,毛狐连连摆手,“我怕姜老报给我爹娘,你们自己去吧。”
沈觉慈不跟他废话,带上沈幼书就走。
献剑山首峰很大,连小贩都能上山占地摆摊,尤其是弟子舍周围,特地扩出一块地,专门卖吃的,弟子往返时都能顺一口。但摆摊时间很严苛,不是饭点,绝不可以出摊。
所以沈觉慈到的时候,成片成片的弟子乌泱泱的,生怕饭点过了好吃的就没了。
这就好比,首峰供的伙食,一年四季全是那几样菜,对吃饭有追求的人,一定会吃腻,于是都向外尝鲜。
恰好,对于大部分弟子,目前吃饭和睡觉,都和习武学术那样,是头等大事,所以沈觉慈看到人山人海,就停住了。
沈觉慈:“你非要吃?”
沈幼书不怕热闹,坚定点头:“吃!”
沈觉慈:“我问你,这么多人,你怎么买?”
沈幼书挠挠脸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左右看看,闻闻嗅嗅,准确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沈觉慈跟了几步,但前面总是有人挡路,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隐了身形,终于畅通无阻,跟着沈幼书,来到了一个摊位。
那就是小孩哥买煎饼的摊子,摊子前排了很长的队。
沈幼书走到最前面,默不作声地蹲在最前排的人脚边。
沈觉慈:“……”怎么跟讨饭一样?
最前排的是个师哥,此前和卫文锦一起追杀过沈觉慈,认得沈幼书。他正准备拿完煎饼离开,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圆圆的脑袋,愣了一下,道:“小师弟?”
沈幼书适时抬头。
“你怎么在这啊,”他顺手把沈幼书抱起来,“这么小点,人来人往的被踩到怎么办,卫师兄呢,没跟你来?他知道你出来了吗?”
披着卫文锦皮的沈觉慈,现在就站在沈幼书旁边,不过隐了身形。
沈幼书左右看看,都没看到近在眼前的沈觉慈。
但看不见,也不找了,默默用手指头指一下摊位上的煎饼,也不说话,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那师哥是个豪爽的,见沈幼书想吃煎饼,把自己买的分出来一份给沈幼书:“吃吧。”
沈觉慈看得心服口服。
仗着年纪小,到处蹭吃蹭喝,这就是沈幼书的手段。
他化出一块银子,现了形,隔空抛给那师哥,同时把沈幼书拎走,现出原形,“好吃吗?”
沈幼书刚才咬了一大口,吃得嘴角都是碎渣,圆圆的眼睛看他一眼,继续吃,用行动告诉他“好吃”。
“那就走了。”沈觉慈道。
沈幼书忽然挣扎,指了一下给他煎饼的师哥,“那个。”
“什么?”沈觉慈拧眉,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他指的是师哥身上的背包。斜背的包,似乎是动手织的,纵横凸起的锦线油亮有光,绣着很特别的彩色纹图,缀金缀银,晃起来叮当作响,好听。
师哥手里拿着沈觉慈抛来的银子,人还懵着,见他们看过来,才微微回神,打个招呼:“卫师兄。”
沈觉慈微一点头,目光重新放在包上。
这个包太过醒目,他以为只有沈幼书这个年纪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师哥见面前一大一小都盯着他的包看,忍不住道:“我娘给我织的。”
沈幼书拍拍手:“好,要!”
“要什么要,走了。”沈觉慈转身就走,然后被沈幼书扯住一缕头发,“要!”
“嘶——”沈觉慈头皮刺痛,停了下来,额头青筋微起,“你再闹?”
沈幼书不高兴,松开他头发,小圆脸慢慢皱起。
最见不得沈幼书摆出这种神情,好像沈觉慈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父子互相犟了一会儿,最终沈觉慈道:“算了。”
他边朝师哥走边道:“沈幼书,你最好长快点,不然我迟早被你气死。”
刚走到师哥面前,忽然发现自己叫不上对方名字,沉默半晌,干脆忽略姓名,道:“这个包他喜欢,你娘愿不愿意给他做一个?要多少钱随便说。”
师哥愣了一下,随后摆摆手,低头掏乾坤袋,“我娘做了很多个,都堆在家里,多着呢,到处送人,我这里也囤了不少,送他了,不收钱。”
他掏出另外一个亮闪闪的包,递给沈幼书,沈幼书却扭了一下,“不——”
师哥:“怎么了,不喜欢?那这个呢。”他又掏出一个。
沈幼书又摇头。
又一个。
沈幼书拼命摇头,差点把束好的头发摇散。
……
“这是最后一个,真的没有了。”师哥把乾坤袋亮出来给他们看,“要不你们跟我下山回家挑一个?或者他喜欢我背的这个,送他好了。”
沈幼书又不要,在沈觉慈怀里哼哼唧唧,又指了一下师哥背着的包包,“要,阿爹要。”
沈觉慈:“我不要。”
沈幼书急得不行,用手指了一阵,终于从贫瘠的词库中准确找到一个字:“织,阿爹织,要这个。”
沈觉慈了然。
真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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