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织的,是吧。”
沈幼书点头,“要!”
“乾坤袋不够你用的?我这里多得很,想要几个有几个。”沈觉慈道。
“不!那个,要!”沈幼书就执着于师哥身上亮晶晶的包。
这回是真的想打小孩,沈觉慈:“你看我会织吗?”
沈幼书抓了抓他的衣领,不说话。
一旁的师哥轻声:“其实不会可以学……”还没说完,就被沈觉慈暗含冷意的眼神给吓住。
学?
学什么?
有什么好学的?
他现在也不会死,是不是也要学一下怎么死?
沈觉慈:“我给你乾坤袋,自己拿去玩。”说完化出几个乾坤袋塞过去。
沈幼书不接,两手缩踹在袖子里,整个小身体都在拼了命地往后仰。
“啧,”沈觉慈扣紧他,“再仰就摔了,你再闹?”
沈幼书被他扣回来,很不高兴。
闷闷的。
沈觉慈看他这样,也烦烦的。
这也要那也要,干脆把他掏空吧。
过了好一阵,沈觉慈看沈幼书还是那副被欺负的难过样,实在是受不了,勉强道:“回去再说。”
沈幼书小脸立刻舒展,“好!”
沈觉慈:“……”
他就知道,刚才那难过样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装的还是没装,反正沈幼书目的达到了,现在吃得欢,乖乖巧巧不吵不闹的。
回到学殿,沈觉慈坐在空位上思索怎么造包,指尖光华流转,时亮时灭。法术也是要在施术者心里有底的情况下使出来的,他都不知道那包怎么来的,所以就算法术万能,现在也要仔细想想怎么做才好。
旁边的沈幼书无忧无虑的,拿着一张图纸在画画。
讲台上的姜杰眼睛不好,看不见这边,沈觉慈作为他爹,多少提醒一下,“听他讲,回去再画。”
沈幼书却突然把图纸给他,“这个,要。”
沈觉慈接来一看,是包包的样式,一时无言以对。
半晌,他道:“你还挑上了。”
沈幼书点头。
他画的包包是绿色底,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点缀,围着中间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像两个鸡蛋?还不均匀,一大一小的。
沈觉慈指着那两个蛋:“这什么,鸡蛋?”
沈幼书指着那个大鸡蛋,“阿爹,”指着小鸡蛋,拍了拍自己,“好!”
沈觉慈自认为有些许审美,当即道:“你背不出去。”尤其是沈幼书这个年纪喜新厌旧的,他喜欢的衣服一两天内死活不给换,撑不过第三天就丢了,说什么都不想再穿,用过的东西也是一样。
而且这个包一看就难看,沈幼书撑死不过一天就不想要了。
想他费尽心思造一个包,转眼就被丢掉,这还有什么造的必要。
“要么你画得好看点,要么拿到了就别丢,选一个。”沈觉慈道。
沈幼书还是指着图纸,“这个。”
行。
沈觉慈把图纸收起来,自己琢磨该怎么弄。余光看见沈幼书一眨不眨盯着自己,顺手扣住他下巴,将他目光移回姜杰那,“听课。”
沈幼书只听了一会儿,就又扭回沈觉慈这边,看他动工了没有。
不是沈觉慈不愿意做,实在是没有思路。
他哪里给人造过包,他只知道用法力造一个乾坤袋,然后随便放进袖子里就完了。
沈幼书戳了他一下,“包包。”
“知道了,别催。”沈觉慈暗自思索,指尖魔气相绕,就没停过。
过了两个时辰,在沈幼书的频繁催促下,沈觉慈终于勉强造了个差不多的。
他递过去,沈幼书扭来扭去,全身都在抗拒,“不!”
沈觉慈:“哪不像了?”
纵横的绿色棉线油亮有光,点缀的花花草草五颜六色,还毛茸茸的,就连中间那两个鸡蛋小人他都给美化了,多顺眼。
但沈幼书就是不要,撅嘴一阵,抠着上面两个鸡蛋小人,脱口而出:“织。”
“我织出来了,就这个。”沈觉慈道。
沈幼书:“不!”他激动起来,指着沈觉慈骨节分明、暗有力道的手,“这个,织。”说完还比比划划。
似乎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沈觉慈额上青筋微起:“你想我动手织?”
沈幼书坚定点头。
“你知道织一样东西要多久吗?”沈觉慈道:“你怎么不自己织?”
沈幼书不说话。
沈觉慈没指望沈幼书回答他,毕竟沈幼书不会织,又懒,那当然是让爹织。
只是没想到,沈幼书只沉默了没多久,就在心脉血珠里掏掏,掏出一个破了个洞的包包,道:“阿爹给织。”
那个包包也是手织的,整体很素,纯白底,中间织了朵蓝色小花点缀。但很旧,上面的细线都起球了,还有些灰扑扑的,重要的是那个包的底被人烧了一个大洞,不能用了。
跟沈幼书有仇吗,烧那么大一个洞?
沈觉慈拧眉,接过包包仔仔细细地看。织包的人很用心,虽然灰旧,但织线绵密,结结实实。
“这是你以前的爹织的?”沈觉慈问。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手这么巧?
沈幼书茫然,挠挠脸蛋,然后摇摇头,指着包包,“阿娘,”又指向那个大洞,“小鸡。”
刹那间,沈觉慈心底清明。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这个包是沈幼书母亲织的,但被大鸟青年烧了个洞,于是上辈子的沈觉慈答应再给他织一个,但是因为身体快不行了,于是不了了之。
怪不得,估计那只鸟就是这么被抓来养小孩的。
沈觉慈:“我还答应过你什么?”
沈幼书摸摸脖子上挂着的心脉血珠,带着沈觉慈一起进去后,跑进院子,冲到房间,爬进床底,捞出一个镶满宝石的小盒子,坐在地上打开,开始往外倒东西。
一件看起来是沈觉慈常穿的旧衣服。
一把用布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刀。
一把沙子。
一朵保存完好的干花。
那小盒子就跟无底洞一样,里面的东西掏也掏不完,鸡零狗碎的。
沈觉慈:“这些都什么?”
沈幼书指着地上的衣服:“阿爹,衣服。”
“我知道是衣服,因为这件衣服,我答应了你什么?”
沈幼书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胡乱指了几下,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小鸡,跑过去抓起来,晃晃它:“说这个。”
拿它当翻译来了。
沈觉慈动动指尖,大鸟“砰”的一下变为人形,苦哈哈地道:“尊主您吩咐。”
“别讲废话,”沈觉慈点了点地上的那些东西,“知道这些都什么意思吗?”
青年大鸟凑过去,指着衣服道:“这是您上一世的衣服。小少主喜欢上面绣的金线,觉得好看,想抠走,您不让,他哭,然后您答应给他做一件,但一直没给。”
沈觉慈:“……”
青年又指小刀,“这是小少主一岁生辰时,您亲自给他做的,但是他不喜欢,您就说等下次送他个威武霸气的,但没给。”
指沙子,“有次您状态好,带小少主去海边化龙泡泡水。但魔域那边有人听说您快不行了,起了造反之心,打了过来,您带着小少主杀回去,答应下次还带他去海边泡水,但还是没带。”
指到花时,他顿了顿,挠头,“这个,好像是魔宫里种的,但小的不知道您因为这个答应了小少主什么事。”
话音刚落,沈觉慈头顶突然刺痛了下。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他,但转瞬,那痛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觉慈微微拧眉。
青年大鸟骇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跪了,“……尊主,是哪里有问题吗?”
“别吵。”沈觉慈闭了闭眼。
脑子里的痛感消失了没一会儿,他隐约看到了点东西,但又模模糊糊的。
好像是上一世的记忆?
他定了定神,调动所有感官,去感知刚才出现的片段。
过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是以他的视角去呈现的,视野开阔,周围全是花草。一低头,看见花草丛中有个圆圆的脑袋,脑袋动了动,抬头,才发现是比现在更小的沈幼书。
魔宫里的花草,普遍比凡间的高大,有点阳光和水,就跟疯了一样地长,感觉要跟天斗个你死我活。
沈幼书站过去,人就被淹进花草里,看不见了。
上一世的沈觉慈将他抱起来,摘了朵长得最高、开得最大的花递给他,“没事别剪我房间那几朵花,你以后能长得比它们还高,还能在天上飞,生什么气?”
第二天,沈觉慈就身体崩坏,救不回来,死了。
现在的沈觉慈:“……”
刚摘完花爹就死了,这哪里是什么承诺,应该是阴影。
可如果是阴影,应该早早丢掉才对,沈幼书却保存得很好,用一个透明胶状球裹住了。
沈觉慈睁开眼时,见沈幼书盯着自己看,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明明事情都不是他承诺的,但莫名被沈幼书盯得有点心虚。
过了会儿,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沈幼书拿走干花,静悄悄挪地方,坐在了沈觉慈脚边,和他贴得紧紧的。
看起来很郁闷。
沈觉慈察觉沈幼书的情绪,止住了自己要说的话,问:“怎么?”
沈幼书不说话,把干花球往手心里碰了几下,像在思考,过了一阵才道:“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阿爹,阿爹没有,这个。”沈幼书戳戳干花球。
沈觉慈思考了一下他的话。
突然,旁边的大鸟青年一拍大腿,“我懂了,这是尊主您重生前送给小少主的最后一样东西,小少主肯定舍不得扔,是这样吧,小少主?”
沈幼书想了想,坚定点头,“好!”
沈觉慈心下微动,默不作声。
十几年来,除了被那位修仙者养着的时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过的。
不惦念别人,也没人惦念他。
有时他还会对那些分离一下就痛哭流涕的人嗤之以鼻,平时吵架吵得恨不得对方去死,真的走了反倒开始哭了,到底在装什么。
现在到沈幼书,就有点不一样,觉得有什么东西往心里堵了一下。酸酸的,涩涩的,让他有点愧疚,还有点说不清的柔软。
冲着这个惦念,给他织个包也没什么。
虽然他惦念的是上一世的自己。
沈觉慈托了托沈幼书的双下巴,让他看过来,“那现在,一件一件解决,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一给你办妥。”
沈幼书跳起来,“好!”
他拿起小盒子一通倒,越倒越多,沈觉慈微觉不妙,止声:“停。”
沈幼书不听,跑走,一路从房间里倒到院子,盒子里的东西跟泄洪一样疯狂倒流,哐啷叮当响。
最后,满地都是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
沈幼书故意的。
沈觉慈冷笑:“你耍心眼?我都快死了,还答应你这么多事情,我有病?”
想了想,确实有,不然怎么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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