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说着上一任魔君遭手下背叛而身陨,手下顺理成章继任成了新任魔君,这两年带着魔族一并销声匿迹,仙门众人打的魔族残党抱头鼠窜,救回了不少被魔族关押的修士,每说到精彩处都会引得一片喝彩。
楚竞忱兴致缺缺,支着脑袋垂眸看着杯中茶水,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热闹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久,他终于听不下去了,不耐烦道:“说是要陪我历练,怎么就派了你一条长虫来,喝个茶就叫历练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名紫衣少年,长相俊秀,若有若无的妖气环绕身周。
“仙君有事要做,很快便会回来。还有,什么长虫,说那么难听,小爷在百年前已化蛟,是走蛟,走蛟!”
楚竞忱这才多看了他一眼:“不信,你变回去让我瞧瞧。”
沐霄一噎,压低声音道:“这大庭广众的你是想吓死谁?”
“成,那换个地方。”楚竞忱起身。
沐霄放下花生,赶忙拦住:“仙君还没回来,你哪都别想去。”
“这都三盏茶了,也不知还要等多久,出去转转不妨事。”
“仙君说了,让我看好你。”
“又没说不带你去。”
好不容易出了太初山,他也玩够了,怎么也该去见见他的好暗卫了。
“有我在你别想踏出茶楼一步。”沐霄的态度很是坚决。
有这条傻蛟在,闯出去确实动静大了些,楚竞忱犹豫了下,重新坐下倒茶:“他还说了什么?”
“啊?哦,仙君啊,他还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沐霄见他老实坐下,也松懈了下来,又抓了把花生米丢了一颗在口中。
“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离开茶楼。”
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楚竞忱想到什么似的,含笑看向说书先生:“那你去把他场子砸了吧。”
“……”我瞧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沐霄迟迟不动,楚竞忱看了过去,不同于在仙君身边时的乖巧模样,那带着压迫感的审视,看的沐霄心肝一颤。
“什么都可以?”
沐霄:“…………”仙君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迫重操旧业了!
*
沈瑾舟此时正在泊庄,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型拍卖会,他提前从秘境出来便是为了这一天。
这场拍卖会是专门为修士所设,凡是进出泊庄的都戴着半张黑铁面具。面具为法器,可遮蔽样貌、身型、气息、修为等,保管在拍卖会场不会有谁认出谁来。
此时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这次泊庄也没辜负众望,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沈瑾舟一次都没出过价,他在等压轴品。
不远处恰好有人谈及,沈瑾舟便听了一耳朵。
“诶,你说今年压轴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墨玉呗。”
“不是说这墨玉不是普通的墨玉,看似平平无奇,却能聚魂,只要滴入已死之人血液,就能将消散的魂魄找回来。”
“这你都信?这都多少年了,年年出一块,拍到手的谁不啐一句狗日的,也就这两年,来了个冤大头年年上钩。”说到这里男子四下张望着喃喃道,“也不知今年来了没。”
冤大头沈瑾舟:“……”
通灵玉亮了起来,沈瑾舟犹豫了下拿起道:“出什么事了?”
那头一阵杂乱的声响后,沐霄有些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仙君,你在哪啊,我快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一下,像是什么坍塌了。
走蛟嘶吼了声:“你爷爷我跟你拼了!”
沈瑾舟不明白去茶楼喝个茶怎么还能打起来,他看了眼进行到一半的拍卖会,抿了抿唇,旋即想到什么,道:“宁宸一没事吧?”
“啊对,我正想对你说呢。”通灵玉中疾驰的风声骤然消失,沐霄似乎停了下来,语气幽怨的开始告状,“你这徒弟比我还凶……嗷——”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后,那头就断了音讯。
习惯了自家走蛟风格的沈瑾舟:“……”他盯着陷入沉寂的通灵玉默默发了会儿呆。
傍晚,沈瑾舟在衙门赎回了一人一蛟。
沐霄还有些不服气,昂着头鼻孔朝天,跟谁都欠他三五百万似的。
楚竞忱则臭着张脸,只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沐霄先一步走在前面:“小爷我活了那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被扣进凡俗的衙门,这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楚竞忱没忍住:“你是头走蛟,要什么脸。”
“小爷是仙君收服的,我丢脸,不就等于仙君丢脸。”他说完还认真地询问沈瑾舟,“仙君你说是吧。”
沈瑾舟嘴角一扯,还没开口,就听他徒弟道:“这么说的话,我是仙君徒弟,我丢脸,那岂不是……师尊,徒儿没想到会这样。”
楚竞忱说着说着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一副做了错事的委屈模样。
可惜这次沈瑾舟没被他的表演欺骗,直觉告诉他这事不简单。“你又闯什么祸了?”
楚竞忱还想狡辩:“我没有,我……”
“我来说我来说!”沐霄将楚竞忱挤到一边,“仙君你不知道这小子有多可恶,他在你走后,就因为我让他在茶楼多坐会儿,他竟然让我去砸说书先生的场子。说书先生又没做错什么,我当然不能去了,然后就来了一伙戴鬼面的黑衣修士,据我判断,应该是黑傀一脉。”
傀师分黑傀白傀,白傀一脉雕木点灵,曾有大宗师炼出的灵傀与人无异,专门以此替人修补断肢。黑傀一脉阴毒残忍,拿活人祭炼,为人不耻,起势时屠了一座城,满城喧闹人来人往皆是尸傀。
“那群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拐来的,傻乎乎的,他们给什么就吃什么,我都看见那人往茶里加料了。路见不平,这能忍吗?当然不能忍了!我当即就冲了过去,打翻了那茶盏,给你徒弟传音让他把小姑娘带走我好拖住他们,结果这小子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
楚竞忱翻了个白眼,真话你是一句不说。
“然后我就与他们打了起来。”沐霄得意洋洋的劲儿渐渐消失,落寞中带着难言的愤懑,“……打塌了半个茶楼,还把仙门的巡查司给招来了。本以为小姑娘会给我们作证,结果那小姑娘不识好人心,说我们无缘无故动手,不像好人。本蛟活了千余年,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沐霄知道是在闹市,已经收着打了,真想拼命那会儿,也为了告状停下。没有人伤亡,黑衣人也不愿过多追究,巡查司的人训了他们几句就将他们交给了衙门——修士打斗的事解决了,茶楼的损失还得赔。
沈瑾舟临走前没留下多少灵石,他们便只好临时进了衙门大牢等着仙君来赎。
楚竞忱不是不能解锁灵绳,只是要使些非常规手段,有傻蛟在,大魔头不想动。
“你有什么想说的。”沈瑾舟问。
楚竞忱眨了眨眼:“事情与沐霄前辈所说的大差不差,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沐霄前辈”浑身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他。
沈瑾舟不吃这套:“差别在何处?”
楚竞忱对沐霄见了鬼的表情回以一个微笑,接着道:“前辈口中的小姑娘,是磷心。”
话音刚落,就见沈瑾舟脚步一顿,神情凝重了几分:“你知道磷心?”
黑傀一脉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直到磷心出现,黑傀有了首领才开始起势。据传那个小姑娘也是磷心的傀,她本人从没在人前出现过。
“恰好在藏书阁见过她的画像,如果世上没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就没错。”
他笃定的语气,给沈瑾舟说的不自信了,太初山的藏书阁何时连这些都有了?
沐霄还在状况外:“磷心是谁?你们都认识?”
沈瑾舟没接话,他在思考黑傀一脉进城的目的。宁城周围皆是仙门,要在这里动手脚,那黑傀也得付出惨痛代价。磷心的画像并不普及,巡查司不认识她也正常,不过巡查司不认识,总有人认识,那么有什么是值得磷心定要来冒险的理由?
“你不是千年老蛟吗?你不认识?”楚竞忱道。
“我……”沐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小爷我最喜欢潜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认识也属正常。”
楚竞忱含笑:“有机会我带她来与你相识。”
磷心这丫头还没炼过快化龙的走蛟吧。
沐霄满口答应:“好啊。”我看你吹牛能吹上天。
沈瑾舟思路被打断,听着一人一蛟对话有些纳罕,明明头一天见面,怎么就暗潮涌动的。
“师尊,徒儿让您破费了,”楚竞忱走在沈瑾舟身边又恢复了那低头认错的乖宝宝模样,“以后师尊出门可不可以带上我,有什么徒儿能做的,徒儿一定竭尽全力。”
沐霄冷哼:“你不给仙君找麻烦就该烧高香了。”
这楚竞忱就无法苟同了:“前辈怎么这么说,今日是前辈先动的手,我可是一直‘坐着没动’,都被吓傻了,还得跟着你一起挨训,一起蹲大牢,怎么是我给师尊找麻烦了。”
“你……我……”
沐霄第一次被自己的话给堵死了,憋得一张脸通红。
沈瑾舟蓦地停下脚步,一人一蛟皆回头看他。
“师尊?”
“你看,仙君都不相信你说的。”
沈瑾舟却是想起了一事,从怀中摸出了块雕着朵红梅的黑铁面具。
他记得黑傀一直在找圣王血,今日拍卖会上就有传说中的远古圣王血,不论真假,黑傀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若真是为此而来……
这半张面具是进泊庄的凭证,也将是今夜宁城修士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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