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们家明明如何?”
郑妤差点撞翻茶杯,幸好杯中茶水剩余不多,未曾溢出来。
初到之时,长公主问她和李致的事。猝不及防,话锋一转,问她对齐晟的看法……齐晟加冠不久,听闻长公主几个月前就在相看京中贵女,郑妤很难不往那个方向想。
荣宁长公主是永德帝亲姊,强势专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对自家女眷约束颇多,宣朝有头有脸的人家,多不愿将女儿嫁入规矩森严的长公主府。这一来二去,便将主意打到郑妤身上去了。
“齐公子轩然霞举,乐善好义,年少有为,乃世间罕有的……”郑妤见齐晟过来,眼前一亮,忙起身行礼,“见过齐公子。”
齐晟先给长公主问安,而后扶起她道:“我们这交情,无需这些虚礼。”
场面突然安静,齐晟的话在闲亭中回荡,经久不绝。荣宁长公主拍手称快:“你们感情好便好,本宫倒白担心了。”
“我们几个都一起长大的,岂有感情……”齐晟张口就来,郑妤掐一下齐晟暗示他闭嘴。齐晟虽不理解但照做,转移话题问长公主何事找他。
兜兜转转都是这个话题,郑妤欲哭无泪。
“你知道,燕燕和殊延破镜难圆,可这丫头乖巧懂事,本宫实在喜欢。”长公主旁敲侧击。
“那燕燕你平日要没事多来陪陪祖母,我们家饭管够。”齐晟未觉有异,理所应当道。
他大可以再迟钝一点……
长公主看齐晟缺根筋,干脆开门见山:“本宫的意思是,你把燕燕娶回来。”
噗——齐晟一口茶喷出来,呛得直咳嗽。“祖母您开什么玩笑!我一直把燕燕当妹妹看,我怎么能……娶她?”
“又不是真兄妹,有何不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怎不能娶她。”长公主不满齐晟失仪嚷嚷,脸色一沉,“本宫早有此意,苦于殊延跟她有婚约,一直没提。”
齐晟一边应付长公主,一边悄悄给仆从使眼色,示意他去搬救兵。郑妤看着祖孙二人唇枪舌战,默不作声。
战火纷飞,最终烧到她身上来。长公主不顾齐晟抗议,转移目标问她:“燕燕,你不用管他,只要你愿意嫁,本宫做主把婚事定下来。”
他们目光聚集在她一人身上,郑妤怯怯瞟一眼长公主,无奈望向齐晟。齐晟挤眉弄眼无声告知——拖延时间。
“长公主殿下喝茶,消消气。”她强颜欢笑给长公主倒茶,“婚姻大事,我说的不作数……”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救兵来,郑妤向齐晟投以求助的眼神。齐晟加入战斗,他们一唱一和,使出浑身解数劝说长公主收回成命。
“祖母,我跟燕燕不可能的。”齐晟不耐烦站起来,“李殊延喜欢她,我若娶她,不出几日我们家定会被他搞得鸡犬不宁。”
郑妤深吸一口气,坐立难安。说服长公主放弃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但齐晟不该把李致搬出来挡,更不该说李致喜欢她——她最讨厌听别人说这句话。
说多容易造成误会,若让李致听了去,显得是她故意散播谣言似的。好巧不巧,李致真听见了。
亭外,一高一矮两人走来。李致慢步走在前方,何络蹦蹦跳跳跟在后边。他止步亭外,向长公主拜礼:“侄儿拜见姑母。”
见李致登门拜访,长公主喜上眉梢,亲自下阶迎他入座。然而,长公主认出何络后,笑容僵在脸上。
何络忙把背在后边的手绕前,微微屈膝:“姑祖……”
“本宫同你娘没什么交情,昭宁郡主不必在此攀亲戚。”长公主不等何络把话说完,便拉着李致走进亭子。
郑妤不明所以,偷偷询问齐晟。齐晟附耳嘀咕:“我祖母憎恶表姨,连带何络络一并迁怒。”他说完,一溜烟跑出去,领落单之人入内。
长辈仇怨郑妤不好多问,听过风言风语也只当没听过。她侧脸往外看,李致立于阶下,两人视线避无可避免相交。
茶已斟满,众人围坐。长公主拉着李致话家常,顺带提起李致来之前谈的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郑妤总感觉时不时有一道光落在自己身上。
“殊延,你认为如何?”长公主问他意见。可他却看向郑妤,眼神复杂。他一直没移开眼,给长公主回话道:“侄儿的想法……不重要。”
一语双关。
他终于收回目光:“郑姑娘是有主见的人,小齐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姑母少些操心。”
长公主还想再说,李致先她一步开口:“侄儿此行为与姑母商量卫武侯一事。”
卫武侯是齐晟生父,五年前被派去驻守湘州。前段日子,靖王因犯事被李致遣归封地,刚到巴陵郡便与卫武侯当街起冲突。他们二人心存怨怼,靖王上书要求给湘州换个都督,卫武侯请求调去别州。
“舟儿素来与人和善,定是李备无端生事。”长公主以为李致来兴师问罪,着急为儿子辩白。
李致从中调和:“姑母莫恼,四哥品性侄儿清楚,然巴陵郡是父皇划给他的封地,怕是要委屈卫武侯……”
“不可!”长公主拍案,除李致外三人皆提心吊胆。
“姑母稍安勿躁,侄儿欲请侯爷回京,任护军将军。”
护军将军品阶与湘州都督等同,主理宣州郡安危。守家门口的差事,长公主岂有不乐意之理?当即欣然答应。
此事翻篇,长公主旧事重提:“你爹快回家了,你跟燕燕亲事定下来,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郑姐姐才看不上他这混子。”何络脱口而出,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齐晟不知吃错药还是怎地,破天荒提出跟李致比试。李致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答应。
郑妤正愁没借口开溜,现下抓住机会告辞:“燕王殿下交代的事还未完成,燕燕先行告退。”
长公主不愿意与何络独处,在婢女搀扶下回屋。
“可算逃过一劫。”齐晟如释重负,看身旁人神伤,刚放下的石头又提到心口。他急急忙忙给郑妤解释,“燕燕,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只是咱俩这关系……”
“齐公子无需多说,我明白。”郑妤会心一笑。
笑得如此灿烂,比头顶的旭日还要刺眼。李致随手抄起一把剑往齐晟脸上抛过去:“不是要跟本王切磋?”
齐晟勉强用双手接住,同时被剑的冲击力推后好几步。他稳住身形,否认道:“我只是为了转移祖母注意,不是真想找虐……”
剑影如风,削下柳叶片片。李致不顾齐晟发言,先发制人出剑。齐晟应对不暇,上跳下蹿躲闪,极为被动。
剑光越闪越快,宛如银龙绕云间;剑花频生,银莲各不相同,变幻莫测。
“李殊延我招你惹你了?!”齐晟接不住招,抱头鼠窜。
交锋招式五花八门,郑妤看得眼花缭乱,跟何络道别。待她走后,李致将剑信手掷出,长剑削掉齐晟一缕发丝,最后钉在柱上。
齐晟下意识摸摸脖颈,松一口气。他跃过去,顺李致看的方向望去。
方才郑妤离开走的路。他微弯腰,自下而上仰视李致,手拍拍他肩膀,死不正经调侃:“李殊延,我突然觉得,你看燕燕的眼神,跟从前有些不一样。”
“你从前看她,看似是在看她,但给人的感觉,你就是在看路边一块破石头。但你刚才看她……”齐晟啧啧称奇,“居然有点,有点怜惜,有点赞赏,有点依恋,还有点……说不上来,反正我从未见过你眼里有这么复杂的情绪,你不会……喜欢上燕燕了吧?”
李致将视线移到齐晟脸上:“回头本王让徐太医给你治治眼睛。”
齐晟站直,得意洋洋道:“我眼睛好的很,心也跟明镜似的。柳尚书有意打压温昀,你顺手推舟,旨在让温昀远离燕燕,是不是?”
“唉,可惜,你失算了。”齐晟怪腔怪调挖苦,“她一门心思想远离你,宁可随温昀走,都不愿意留在宣京。”
“你闭嘴!”何络指着齐晟吼。齐晟白她一眼,无视何络继续打趣李致。
李致凝眸发问:“柳泉打压温昀?”
“你不知道?”齐晟看破不说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看不出来尽早去治治眼睛。”
走出长公主府大门,郑妤一抬头便见温昀站在前方。她莞尔而笑,问:“你怎么来了?”
“记得你今日去见长公主,我从吏部回来,路过顺便等一等。”他提起油布包笑,“买了芋麦酥,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芋麦酥主料是小麦,辅料为洋芋粉……到底是他一片心意,郑妤于心不忍,笑吟吟接过提绳:“那真是巧了,我正想吃芋麦酥。”
刚到手的油布包被夺走,后方响起低沉嗓音:“你不是吃不得洋芋?”
他……竟还记得……郑妤惊愕回眸。
玉阶上,深院中,他静静站在那,似在等她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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