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饭卡

郑可心似乎一夜没睡,不像是失眠,因为没有疲惫和清醒交织的困顿,也没有体内养蛊似的满床翻身,但也不太像做梦,因为没有见到灰太狼,也没有见到青青草原上的其他人。

她只是觉得自己刚刚闭上眼,天就亮了。

距离防空警报夺命还有五分钟,她突然清醒地坐起来,一声不响翻开手机把闹钟关了,然后有五秒钟的愣神。

或许是因为担心着许念念的伤,她总想去隔壁看一看许念念。

那伤口看着吓人,但终归没有伤筋动骨,皮外上的损害,医生也说,养一养就好,郑可心推开窗户灌了一屋子冷气,呼吸又呼吸,却还是放不下心。

林城秋风大,没一会儿屋里的温度就从本来就不怎么暖和过渡到了冰窖,郑可心只穿了件睡衣,保暖能力有限,被凉风冻得直哆嗦,只好把窗户关上了。

她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零五分钟,花了五分钟醒神,又花了五分钟洗漱,用了许念念的洗面奶,之后的二十五分钟都都在厨房打仗。

许念念做饭总是变着花样来,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好吃,探索精神和创新精神“双一流”,然而早饭却永远一个样,只吃面包芝士和荷包蛋。

郑可心对这个搭配没意见,有疑问但是没问过,到了此番境况才体会出这个喜好的好处来。

面包片是外面买的,芝士片打开就能吃,她做的第一顿饭只需要对付荷包蛋,这极大程度上降低了做饭的难度。

大家在构想美好未来时总是有着盲目的自信,这是人类的通病。

要是真的听啥啥会做啥啥对,还要老师做什么。

五分钟后,郑可心把手贴在电饼铛上,悬空感受了几秒后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锅为啥不热。

她拉开灯,灯亮着,有电。

她又检查了一遍插头,插头没问题,健全。

她把电磁炉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才找到问题的源头,电磁炉底面右侧还有个小开关,她把开关打开,盖子上的红灯果然亮了。

又过了五分钟,她敲开了第一个鸡蛋。

许念念和这锅应该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有一套沟通交流的语言体系,然而郑可心和厨房的交集始于二年级终止与二年级,什么家务活都会在,不怕苦不怕累,就是不会做饭。

郑可心掌握不好火候,不知道多久才会熟,上网得到的答案又五花八门,能从荷包蛋查到胃癌晚期,于是只好一动不动守着锅里的蛋,自己看着来。

过了有一会儿,她掀开看看,蛋还是液体,又过了一会儿,她掀开,发现蛋依旧是液体。

荷包蛋底面已经熟透了,可上面依旧蛋清是蛋清蛋黄是蛋黄,郑可心皱着眉头蹲在地上看了一会才猛地反应过来,电磁炉有两个面,两个面的开关自然是分开的,她往盖子上一模,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凸起。

第一个蛋算是废了,失败是成功之母,郑可心估摸着温度,又往锅里放了个蛋,然后继续守着。

这下蛋很快熟了,她松了口气拉开旁边的柜门找盐,柜子里并排放着四个小盒子,她挨个看了一圈,鸡精味精胡椒粉白砂糖。

盐呢?

她把几个柜子通通翻了一遍,最后发现许念念为了方便拿,在灶台边上放了个小架子,硕大个的盐罐子就在眼皮子底下放着,自己愣是没看见。

第二个蛋也废了。

她开始推翻之前盲目的自信,心想所谓“简简单单一个荷包蛋”都这么难吗,那之后炒菜可怎么办。

郑可心经历了一个纷乱的雨天,觉得骆驼背上终于压了最后一根草,明白了挣脱命运是个幻想,生活依旧难熬。

而后又提心吊胆地往医院跑了一趟,忙到后半夜才睡,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现在眼下还顶着两团乌青。

意外这东西批发销售没个安生,啥啥都不顺利,待会儿到了学校就是考试,没完没了。

这次盛芸明闹出这么大的事,她本以为自己会消极烦闷好一阵子,或许会连着做一个月的噩梦,又或许会再去吃几碗重辣麻辣烫。

这次二十五块钱怕是不太够用。

然而就在事情过去的第三天清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电磁炉上,学了好多年的物理知识不作数了,好像面前这东西会违背力学定律,突然跳起来砸在她脑袋上。

三号和四号荷包蛋总算成功出锅,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总归是顺利做出了早饭。三号蛋因为火候不足,一咬直爆浆,郑可心被蛋黄蹭了满手,四号蛋又因为郑可心疑心放了两遍盐,熟得彻底也咸得彻底。

许念念默不作声地把四号蛋吃了,似乎还算满意,而后在郑可心收拾盘子时突然拽住了她:“伸手。”

郑可心很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没防备地伸出手,被一尺子打在了手心里。

她难以置信地“啊”了个口型,盯着被尺子打了的手心,又看了看许念念,眼睛瞪大了两圈。

许念念被郑可心训斥了这么多次,一朝反击痛快得难以言表,特别享受当老师教训人的快感,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太难吃了,你放了多少盐,下次再做这么难吃,你就......你就带给乔源吃吧。”

开学第一天,学校的野猫都在消极怠工,学生们的作业多半都是后半夜完成的,教室里哈欠声此起彼伏,回到教室,郑可心的精气神全都用完,熟门熟路的在位子上建了个简易小窝,把自己埋了进去。

自从郑可心搬出来住,已经很久没有扮过真人蜗牛了,宁致看见这熟悉的场景还有点惊奇,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她可能是刚从家里回来,便轻手轻脚地从郑可心留给她的缝隙钻进了座位。

乔源心里还惦记着郑可心给她安的“早恋对象”,一进门巴巴跑来往郑可心桌上一拍,把郑可心摆在上层的卷子拍掉了一半。

这家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宁致火冒三丈,蹭得站起来揪住了他的耳朵,一只手控制着方向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骂他:“闹什么闹,没看见她睡觉呢。”

乔源再次有苦说不出,用乱飞的眉毛展示自己心里的郁闷:“谁闹了谁闹了!你问问她干嘛啦!真是的!”

他是死都不肯告诉宁致郑可心办的缺德事的,之前也给安冀封了口,虽然心里清楚安冀和宁致穿一条裙子,早晚泄密,但还是死都不肯开口。

郑可心被他俩一闹,也清醒了,惦记着许念念手上有伤不方便收作业,醒了醒神想去帮忙,结果刚起身就看见沈言笑抱着一摞作业本走了过来。

她木木地交了作业,才想到许念念人缘不差,身边的女生又都是和善的,大家看到她受伤,都会自觉帮一帮,自己其实不用太担心。

她没能帮上忙,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又一想,觉得可能是自责的缘故。

然而抬头看见许念念和沈言笑说说笑笑,好像也有点不是滋味,这下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是什么缘故了。

高三考试动辄分考场,成绩越靠前考场数字越小,成绩越靠后考场数字越大,考场号从小到大绕着整个楼层围了个圈。乔源凭借着上次考试“出色”到被他爸骂了一个星期的物理成绩,这次考试成功成了温余的对门。

一大清早,第一场考试就是数学,乔源中等成绩,没长板没短板,所有科都是中不溜,但偶尔脑袋开窍数学能多拿几分,因此格外看重,一考完立刻跑到温余考场对答案。

乔源摊开掌心露出一堆乱码,从里面挑能看的提问。

“第二面左边第一道题,最后得数是不是十六?”

他张开手指歪着脖子,指缝还有小字。

“几何那道题呢,靠这记的是第几问......算了,你记不记得有根号三这个数?根号七呢,根号七有没有?”

“最后一道最后一道,求导的方程式是什么来着......什么?三......你确定是三不是二?”

他要是这么叨扰宁致早就变成素描了,然而温余好脾气得很,不急不躁地拽着乔源的手,在一堆让人头疼的黑线中查看乔源的方程式,然后就着乔源的手在纸上推导了一遍。

结论是乔源这道大题从头到尾错得彻底,他命不久矣。

乔源发出一串鬼哭狼嚎,巴不得时光倒流把卷子抢回来救命,正嚎叫着,温余突然朝门口指了一下,乔源回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VIP观众郑可心。

乔源愣了一秒,突然从温余握着他手的动作里察觉出了暧昧,一把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速度之快让温余毫无防备,差点被抽了个耳光。

他动作太激烈,把没什么都搞得和有什么似的,一股做贼心虚的紧张劲儿,甩完手自己也反应过来,他行的正坐的直,有什么可躲的,怎么感觉像捉奸。

再说郑可心算哪门子正主啊。

他想起之前郑可心的猜测,又突然不舒服起来,恶作剧似的坏水上头,抽出去的手顺势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充满想法地回到了温余手上。

他脸朝着门口的方向,握着温余的手,腰一弯坐到了人家腿上,胳膊绕过温余的后脑勺摸了摸他的脸,柔声似水极其欠揍地说:“来宝贝,叫爸爸。”

温余惊吓过度,左眼皮骤然跳了一下,脸又红了。

班里复习的围观群众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好几个女生朝乔源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大概都在思考怎么把乔源剁成馅塞进包子皮里,郑可心则全程冷脸,像个看自家熊孩子耍宝的家长,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乔源见到郑可心这副“恢复如初”的脸非常高兴,哪哪都不别扭了,丢下“熟螃蟹”温余,非常刻意地站起身挺直了背,摆出一脸国家领导外交会谈的严肃表情,朝着郑可心隔空喊话:“找我什么事。”

一旁的温余奇怪地看着他。

郑可心往旁边歪了下头,意思是:“出来说。”

乔源摸不清她的脾气,抓救命稻草似的又挂回温余肩上:“你进来说。”

刚把脑袋埋回书里的一圈人又抬起了头。

郑可心拿出一张饭卡递给乔源:“拜托你打个饭,我们考场离得远。”

“哦,就这啊。”乔源松了口气,气喘顺了,“成,吃啥。”

“地三鲜和木须肉,抢不到打别的也行,不要辣的,不要鱼香肉丝,食堂的鱼香肉丝太难吃。”

“不要辣的?”乔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是无辣不欢吗?”

“不是帮我打饭,是给念念打,她手伤了不方便动,最近也不能吃辣。”

乔源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温余突然问:“伤了?怎么伤了。”

郑可心本就自责,听到温余的问话小声答:“不小心被水烫了。”

“严重吗?上药了吗?医生怎么说?还能写字吗?”温余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还没问完,被乔源拍了下肩膀,然后他话音一转,露出个标准的班长笑容,声音稳了许多,“我是说不能考试的话我可以帮她和老师说一声,别勉强,身体要紧。”

“不用,能写字。”郑可心答,“伤的是左手,去医院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最近不能碰水。”

温余皱起眉:“怎么会烫到手呢。”

郑可心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我不好,她烧水,我忘了告诉她壶盖是坏的......”

温余瞬间抓住了重点:“她把开水倒手上了?”

这句话声音太大,四周瞬间投过来一圈目光,乔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点声,叫啥啊。”

郑可心心事重重地点了下头:“嗯,杯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炸了,玻璃扎在手上了。”

温余吸了口气急切地站起身,还没说话,乔源出声终止了这场伤情探讨。

他话是对郑可心说的,眼睛却是盯着温余看的:“还复不复习复不复习啦,待会还有考试呢,有什么事儿中午吃饭说,现在乱糟糟的。”

温余定了下神,拿起了许念念的饭卡放进口袋里:“我来吧。”

郑可心奇怪地看他一眼。

温余被乔源捅了一下,解释说:“待会考完试人多,许念念受伤了不方便,你去考场找下她吧,我帮她打饭乔源帮你打饭,你把饭卡给乔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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