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以后的记忆，终于还是被七七八八地拼凑了起来。
……
养父养母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那之后我对这个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但他们来的太晚了，又走的太早了。他们希望我能考出好的成绩，像他们从前夭折的女儿一样聪明，他们很像我的生身父母，希望我有出息，能代替他们没能长大的孩子多看看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离开后，我遵循他们的愿望，将最后的成绩混在一个不高但又刚刚好能去一些好一点的学校的水平。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到这里其实已经足够了，也算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我本来就应该死在当年的那场车祸里。
就这样了吧，可以了。
他们想让我多看看这个世界，那就再多看一眼吧。
于是某天晚上，我爬上了某个写字楼的天台，俯瞰着那个我生活的城市很久。
那天晚上的风很惬意，我知道我终将成为另一只自由的小鸟。
很晚很晚了，应当不会再有人从楼里出来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微抬下颚张开双臂，在风最后的温柔里将身体缓缓前倾……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并不是说我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而是说我的面前像是出现了一道屏障一样的东西，阻止了我继续之前想做的事。
【叮，请不要试图离开，你走不掉的。】
——从这个时候系统出现了，它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一个游戏世界。而我作为唯一的玩家，需要完成任务才能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
“你是谁？为什么我走不掉？”
【我是游戏世界的系统，是的你没听错，这是个游戏世界，你是不可能死掉的，只会倒档重来，重新经历一遍你经历的事情。】
“那是不是说明我有机会救下舒舒？”舒舒指的是纪元舒，我在孤儿院的好朋友。
【系统为玩家服务，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我的能量因为短时间内只够倒档一次，而且并不能倒档到很早的时间，所以很抱歉，你救不了她，就像此刻的你无法自救一样。】
“短时间内？”
【是的，系统经测算有获得能量的额外途径，并以此发布核心任务，只要完成任务，在未来的某一天是有机会复活意识数据的。】
“什么任务？”
【本来是需要玩家自己探索的，但鉴于玩家求生**薄弱，现系统发布核心任务：帮助川雾星异族与人类和谐共处。】
……
回忆到这里我然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面容凝重的凝视着前方。
为什么？
系统在我失忆时给出的任务和之前不一样——保护鲛人族和帮助他们与人类和谐共处是哪里不一样？
还没等我深想下去，一道声音打断了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距离电极开始大概才过了几秒，研究员见我睁开了眼睛立刻问我。
“刚想起了了一些，等我再试试。”我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
“异族？”
【没错，在新发现的川雾星将出现与人类同等级生物出现，系统推演判定异族会因人类活动原因灭绝，使世界发展进程受阻，从而导致系统外部能量获取概率无限趋近于0。】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成功，我一个连国家大事都做不了主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完成这种任务？这个游戏原来是很多玩家一起协作完成的吧，主线副线也没有，这种游戏真的能一个人通关吗？世界就算发展不下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能量不够了最后所有人都还是会消失的吧，总归最后就是所有人一起被困在这里到死就好了。”
【……】
系统沉默了，可能是因为它解释不了，也可能是发现我有些无可救药，甚至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我现在就是什么都不想做。
人们也许都有这样的时刻，想将自己从无休止地前行中停下来。有人为了更好地探索自己更好地奔跑，有人却已经步伐沉重，向前挪移一步都需要天大的勇气。
当然，我不属于前者。我只想结束这荒谬的人生，不愿意再去背负什么担子。像是系统说的，我救不回朋友，甚至也不能自救，我要如何成为电影中那样叱咤风云拯救世界的Superman。
我知道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对。
系统的防护墙已经撤掉了，我没有继续刚刚那样危险的事，只是抱着膝盖慢慢蹲了下来，眼睛无神地盯着某处破碎的砖石。
【符应常】
【其实我见过你的好朋友，她托我给你留了一句话。】
【纪元舒说，不能继续陪你，她很抱歉。她的消散可能会因为能量守恒变成其他的东西。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她会成为人们普遍认为的天上的星星。如果是这样，她会努力成为最漂亮的最耀眼的那颗，如果你之后真的去到了川雾星，路过了哪颗很漂亮的行星，那说不定是她变成的。如果可以，她希望你能多看看她。】
系统的话落下，又是一阵沉默。只不过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我。
舒舒很了解我，她知道，我一直努力地生活着是因为我想找到一些只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时间是残酷的，它让我忘却了小时候太多美好的回忆，我现在能会想到的只有痛苦，它甚至带走了所有我能在乎的人。
我知道，她也是这样，因为对我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覆盖了欺辱的色彩，却又是走了就不回头的人，所以才会复杂地离开。
她最好的朋友，慢慢变成了她唯一能恨的人。
所以她狡猾地给我留下了这句话，一面哄骗着我一面彻底离开了我。
她厌透了这个世界，也不想我得到解脱。
她成功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所以我会尽力满足所有在乎的人，设法让他们快乐。
哪怕他们已经都不在了。
“一般……一般来说，玩家这时候做什么之后的通关率更高一些？你应该不在乎再多透漏点消息吧，反正也没人监管了。”
【很高兴你能振作起来，但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这个游戏原本的任务不是这样的，是选择各星球出生点然后模拟经营再一起团战虫族的。因此会比较无聊，大概也是这个游戏被遗弃的原因。所以我也只能通过分析告诉你一个大方向，后面的都需要自己摸索。首先第一步，你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宇航员——起码先登上川雾星再说别的。】
“所以这世界还有虫族吗？”
【没有了，没人玩这游戏后程序员嫌制作的虫族太恶心把虫洞都炸了。】
……
于是我参加了航天员培训，成为了先驱者之后为了探寻异星高等生命再次出现的新一批次探测员。
我因为娄亚找到了鲛人的大本营，也因此教给了鲛人王哈雷一些人类的语言和文化。
某一天我从山洞中起床，看见鲛人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孤独的背影。
他微微的前后晃动着，像极了那一天站在天台上的我，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入大海。
鱼自杀也不该是这种姿势啊，于是我忍不住大喊道：“娄亚！你在做什么？这样不行的啊！”
“钓鱼。”鲛人转了过来，一个拎了条鱼向我炫耀了一下，然后跳下了礁石游了过来。
我：“？？？”
“你们海里的鱼真会玩。”这是一个海洋霸主该做的事吗？
“之前看到你们人类很喜欢这项活动，发现很有意思，不需要食物或者血气的引诱，只是用一个伪装的小鱼模拟游动，就能将大鱼钓到。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行为我很喜欢。为了之后更好的和你们组长谈判，我决定多学习一下。”
“很厉害。”空手套白狼都记住了能不厉害吗。
“你中文学习得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就那么迫不及待离开这里，这里不够漂亮，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还要帮你？”
“那我也要带你先去族地转转混个脸熟，不然以后我不在的话你带人来谈判我的族人把你们撕了。”
“为什么你会不在？”
“说不好呢……我可以被你们研究，使我的族人免受磨难，也许和你们族长谈不拢，我就回不来了呢？”
“你可以不必去蓝星，我们通过信号台连线就好了。”
“我总归是想看看你们生活的地方，才能知道未来我们的地方会被折腾到什么样子，而且，我并不认为对鲛人不够了解的你们族长会给我放多宽松的条件。毕竟我们可能真的会有暂时的合作，而且作为另一个星球的另一种高等生物，有着你们没有的那种影响机器的能力，寿命还有高于你们很多，如果还有一些新奇的发现的话，也许我的身体就是和你们族长谈判的最大筹码。”
他认真里透着几分哀色，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也不得不假装忽略着转移着话题道：“好吧，你们族地在水下吗，那我怎么去看？”
我们都知道，负面情绪对于领袖来说一文不值，且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鲛人快速调整好状态道：“我带你下去……”
说着我就被他往水下带，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刚潜入水中，周身的水流就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
“你怎么做到的？”
“你忘了，水下，是我们的能力场，在这里，每一点不一样之处我们都会格外敏感，为了捕获食物，有时候就是开一条海道也是有必要的。”
“……”在某一刻，我突然觉得如果在海里人类的武器不足以这样强悍的自然之力相抗衡。
“我们的机器可能潜不到这么深的地方，而且你们很强，其实你们只要不出来……”我随着他来到深海，看着我们去到的地方越来越远，不禁出声。
“只要不出来，一辈子缩在水里，就能安全吗？你们下潜的地方只会越来越深……甚至像那些人讲的，你们污染我们的生存之地，没有健康的食物和水源，我们依然活不下去。”
我好像这一刻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鲛人族的王，一个被冒犯了尊严的，却还要努力带着他的族人某寻出一条生路的王者。
他甚至不应该成为被保护的对象，可是作为大自然的杰出杰作，他向科技的力量低头了。作为人类我或许应该觉得骄傲，可是作为人类的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们找到了这样一颗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等待我们的结局只会是死亡。
这一点都不值得我骄傲。
他游的速度极快，很快地我们在穿过一个的细长的甬道之后是极为宽阔的一个大的活动空间，再往里进是一个由海石建造的水中之城一样的地方，我才意识到刚刚路过的是怎样的一道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入口，这里和其他奇异的水下崎岖的石势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名的深海植物和一些奇异的石头发着淡淡的荧光，一起照亮了整个水中之城，石壁上仔细观察还有没被水流冲刷平整的打磨过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