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亲生的缘故，虞妍看陈念虞，总觉得不管她怎般模样，都十分可爱。

即使陈念虞此刻满面的疑惑与警惕，正盯着虞妍细细打量。

和煦的日光铺照在二人的面上，能看清微小的绒毛。陈念虞发觉虞妍的长相除了美艳，还有几分锐利。

虞妍则是想，女儿日日跟着她父亲经历风吹雨打，尽管变黑了一些，还是可以看出白皙的底子。想来，只要养养就会恢复。

虞妍注意到陈念虞的困惑，随之笑着解释：“不瞒虞儿你说，北境一行，我失去意识再醒了，已经没了过去的记忆。我并不太记得那位陆小将军，但是我知晓虞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因此，托人打听过，得知虞儿你三年前便没了母亲，就想问问你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

对面才有几面之缘的人竟然称呼自己为“虞儿”？

陈念虞觉得无论这个称呼，还是这个问题，都过于亲昵，且有几分冒犯了。

陈念虞并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但她也不会贸然以恶意揣测别人，只觉得这位言滢言二姑娘实在自来熟得很。

但是人家都问了，陈念虞只能囫囵地回答：“还好吧。虽然我阿娘不在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无人倾述，但是慢慢地就习惯了。我还有阿爹，阿爹他至少是十分疼爱我的。”

陈念虞说话间，虞妍认真地听着，一副沉思的模样，而后缓缓地点头，像是在表达知晓、明白了。

等陈念虞说完，虞妍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换而主动拉起陈念虞的手，引陈念虞到内院中观赏。

“这算是内院中比较外围的庭院，多是一些假山池沼、花草树木，偶尔也会有外客来，所以只设置了基本的亭台水榭、茶室、恭房之类。更往里面去才是众人居住的房舍和院落。你第一次来，我也未曾提前问过其他人，就先不带你往里面走了。”

“我们去水榭中品茗、吃些糕点，亦可以继续看这周围的景致，顺便还能坐着休息片刻、免除阳光地照晒。可好？”

虞妍对着陈念虞指了指不远处河池之上的一方亭台。

陈念虞主随客便，顺从地答应着：“好。”

虞妍于是径直拉了陈念虞往那边走，同时吩咐跟在她们身后的挽金道：“挽金，劳烦你去准备些香茗、糕点。香茗就选醇香、回甘，不太苦涩的那种。糕点要最精致好吃的。哦对了，少放些糖蜜。”

虞妍记得陈念虞似乎不太喜欢过甜、过苦的味道。

陈念虞则是十分惊讶眼前人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口味。

除了父亲，便是家中的祖母、姑母，乃至是陈念虞与之关系还不错的表姐，都不太了解她的口味。她们只知晓她喜辣嗜香，再细致一些的就完全不知了。

陈念虞惊讶间，已经被虞妍按着在水榭中的一处茶案旁坐下。

朱门绮户中就连摆在室外的坐垫都是极上等、精致的绣工，绣着栩栩如生的雪鹤，坐上去柔软、舒适。

陈念虞不知该主动与虞妍说些什么，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仿佛自己很忙，连四周的景致都应接不暇，根本没空与虞妍搭话，才不是她觉得气氛尴尬，自己嘴笨、不会说话。

她不开口，虞妍倒是一直笑着，颇有话说。

虞妍询问完她近来过得好不好，又问道：“虞儿你今岁该有十六了吧，去年及笄？这及笄礼是怎么办的？”

虞妍想知晓没有自己在女儿身边，陈安与他那母亲有没有好好地对待、重视女儿。

陈念虞稀松平常地回答：“就在家中办了一桌宴席，请了祖母、姑母，还有表姐他们一家。父亲亲自下厨，多做了几个我爱吃的菜，而后送了我一身衣裙和几副钗环，便算是及笄礼，告诉我长大、成年了。”

她们乡里人一般也都是这么办的，稍有些钱财和父母得闲、愿意操心的，才会举办仪式。

陈安往常都不得闲。

陈念虞虽然羡慕别人，但她习惯了，既不好说出来让父亲难过、愧疚，更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显露自己的情绪。

但仅是如此说着，虞妍便觉得不对。

虞妍愤懑地道：“这女儿家的及笄礼，怎能过得如此随便？就算不能大操大办，请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家来加笄、赐字，也该由家中亲长举办一个小的仪式。你父亲他，对这件事也太不上心了！”

若非现下身份有别，按照以往，虞妍定是要为了女儿与陈安好好争论一番的。

陈念虞更是不太明白虞妍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不平和激动。

她们只是陌生人，陌生人有必要这么在意别人的事情吗？还是说，这位言二姑娘除了过于自来熟，又颇有同情心、能和别人感同身受？

陈念虞又不知该说什么，选择沉默。

恰好此时，那位名唤挽金的侍女端了香茗、糕点上来。挽金将盘盏，一样一样地摆在虞妍和陈念虞面前。

陈念虞望之瞠目结舌，香茗一种，糕点八样，竟是将这张在陈念虞看来还算宽阔的四方茶案，摆得满满当当。

尤其是那八样糕点，每一样都精致可爱，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叫人觉得胃口大动。

挽金为她们二人斟好了茶，而后退到一旁。

陈念虞目光则是一直胶着在那些糕点上。

虞妍笑道：“想吃什么，自己拿便是，桂花奶糕、香煎樱桃酥？”

虞妍顺便就着陈念虞的目光一一指过陈念虞看见的糕点。

陈念虞不好意思地摇头，先是拘谨，只端了茶来喝。而后实在被引诱得不行，方才指着一盘捏作白兔状的糕点，询问：“我可以尝尝这个吗？”

虞妍欣然，“自是可以。”说着，更主动端起那盘盏递到陈念虞面前。

陈念虞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尽力地保持糕点完整，也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指触碰到其他糕点。

到完整地拿出一块白兔糕，陈念虞还长长地松了口气。

虞妍忍俊不禁，同她介绍：“这是将粳米蒸熟，捶打至无颗粒状，再按压揉搓，放些许蜜糖，里面包上煮好的红豆泥，名为红豆白兔糕。那白兔的红眼睛正是红豆呢。”

陈念虞一边听着，一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糕体软糯、清甜，还带着浓浓的米香。里面的红豆馅厚实、浓郁，不会过甜，还保留一些微沙的口感。

陈念虞刚吃这一口，便觉得眼前一亮。

而后，她大快朵颐将整块红豆白兔糕都吃了下去。

虞妍望之笑意更甚，又拿了其他糕点一一推荐给陈念虞，“尝尝这块绿豆桂花糕，有清热祛火的功效，既有绿豆的浓郁，又有桂花的馨香。”

“还有这个白玉麒麟卷，是将刚才红豆白兔糕的外皮与杏子泥混合，卷起来，切成小块。吃起来除了香甜软糯，还有爽口的果味。”

“再是这块紫云雾霞糕，用了芋头泥、红豆泥、南瓜泥……多种颜色融于糕上，看上去就如朝云出岫、晚霞成绮，不仅好看，而且好吃。”

……陈念虞每一块都尝了，直到即使糕点都少放了糖蜜，她还是被腻住。于是，支吾着道：“好甜。”

虞妍赶忙又亲自倒了茶，去递到她手边。

陈念虞喝完茶，感慨说着：“好了，这些糕点之间的缝隙也都被茶水填满了。我吃得好饱啊，如此，待会的宴飨可要怎么办？”

陈念虞还故意挺了肚子，摸着略微拱起的腹部给虞妍看。

虞妍哑然失笑，嗔怪她，“这像什么样子？”

陈念虞只能收回小肚子。虞妍更笑道：“既然吃得过饱，我们就再离开这水榭，到院子中走走、消消食。待你消得差不多，也就该用晚饭了。我听说，今夜府上为了宴请你们，特意准备了炙羔羊肉。”

陈念虞即使吃得很饱了，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地舔了舔唇。

虞妍莞尔，先起身，而后走到陈念虞身边，扶陈念虞也起身。俩人手挽着手去到庭院中。

只见四野虽有不少枯木，但竹松依旧碧翠，秋菊也开得艳丽，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陈念虞瞧见红得近黑色的菊花，不禁惊讶道：“这菊的颜色怎么如此奇怪？”

虞妍耐心解释：“这是墨菊，顾名思义就是红得泛黑的菊花。这世上的菊花可并非只有黄白二色，除了你现下看到的墨菊，还有粉色、紫色、橙色、绿色……”

“京中的花树竟这样奇特？”陈念虞感慨。

虞妍笑说：“你不必惊讶，今日时候短，待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看遍我家所有奇异的花卉。还有这京郊之外的一处园林，听说里面的牡丹奇颜丽色，除了常见的红粉黄白之外，竟还有深蓝和碧绿。”

“如此特别的颜色吗？”陈念虞不禁好奇，表情跃跃欲试，仿佛现下就想看了。

虞妍笑睨她。

适时，挽金前来通传，“姑娘，家主和主母唤您可以带着陈姑娘去往前堂，准备开宴了。”

虞妍答应着“好”，而后又望陈念虞，说道：“虞儿，我们该走了。”

陈念虞顺从地回答：“就来。”

大概是吃人的嘴短，受了别人的好意又气短，现下，她再听这位言二姑娘唤她“虞儿”，竟不觉得难受、有什么不对了。

虞妍：俘获女儿进度百分之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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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