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家路窄

看见芷歌和青姀过来,一名排队的书生赶快帮他们介绍起来,原来是闲云书社在发放一月一次的评书会的入场券,规则也十分简单,猜中书社随机抽取的灯谜,即可参会,限制百人。

“评书会是什么,”芷歌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评书会每月随机一天举办一次,分为文斗和武斗两个擂台,参加文武科考的学子们喜欢在这里交流切磋,闲云书社也会邀请一些大家鸿儒参与其中,点评学子的策文,给出指导意见,还有一些名门闺秀喜欢在此吟诗作画,褒显才名”书生说。

芷歌抽到的是“千歌万曲唱不尽”,青姀抽到的是“湖光水影月当空”,两人很快给出了答案“其乐无穷”“古”,拿到了评书会的入场券。

芷歌和青姀拿着入场券,并肩走进闲云书社。

与楼外的简朴不同,闲云书社楼内雕龙画凤,陈设古朴而精致。书社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文斗场和武斗场,二楼是名门闺秀和大家鸿儒的雅舍,挂着洁白的纱帘,随着风轻舞飞扬。

芷歌和青姀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发现文斗的内容已悬挂在文斗场上,一些书生正奋笔疾书准备策文。

定睛一看,今日文斗的议题就一个字,战。

芷歌正若有所思,突然听到后方一人高谈阔论,吸引了许多来人的目光,芷歌和青姀也转过身来,仔细听他在说些什么。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那人说道,见众人露出不解的神情,又补充道,“我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穆泽在京师最好的朋友,甄演。”

“你们知道吗,上月就是在这里,评书的议题是平边策,我的好友穆泽大杀四方,文斗场第一个上场,之后连续十几人上场辩论,都没能推翻他的理论。后来大家鸿儒们也大为赞赏,感叹他是状元之才。最后,他果然被陛下钦点,做了状元。”甄演说。

“在评书会能拔得头筹,确实博学多才。”众人恭维。

“那甄公子呢,也是应考的考生吗?”有人开始发问。

“是呀,可惜只考中了秀才,此次来京师是专程学习的。“甄演又说,”穆兄是焘州人士,朝露书院的独子,单名一个泽字,取自汉乐府名作’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上京赶考期间穆兄和我同住在悦客来客栈,承蒙穆兄不弃,与我相谈甚欢,结为莫逆之交。还有同住客栈的段书清、柴蔚等人,都是我的知己好友……”

芷歌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假,听他说得有趣,就继续听了下去。

“你们都知道了吧,这次殿试的主题就是——战,我的好友穆言之提出要以文化输出的方式解决分歧,从根源处阻止战祸,得到了陛下的认可,特意任命他为鸿胪寺少卿,专门负责此次与俣国的谈判。”甄演继续说道。

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气氛一时热烈。

“孟青姀,你怎么也在这里?”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众人循着声音齐齐看了过来。

芷歌看了眼说话之人,又转身看了看青姀,见她面露不悦,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韩淇。

真是冤家路窄,芷歌暗想。

顾及与韩父的同僚情谊,当年孟父退婚时并未言明真相,只推说青姀身体抱恙,需离京调养,几番周折后双方退还庚帖,婚事就此作罢。不久后,孟父因政风清明升任五品朝散大夫,需参加朝会,全家便从京郊搬到了京都,韩家从此颇有几分不满。

“孟青姀,你水性杨花,嫌贫爱富,你爹升了职就上门退婚,”韩淇先发制人,又说道“想不到吧,我爹也回到京师了,又重新给我定了门更好的亲事,沈小姐贤良淑德,不像你,啧啧啧”

“那就恭喜你享尽齐人之福”,青姀隐晦地反唇相讥,不想做过多纠缠。

没想到韩淇得寸进尺,嬉笑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正常,你若没人肯要不如给我做个通房”。

议亲期间,青姀原本就与韩淇接触不多,没想到他卸下伪装竟是如此龌龊之人。青姀当即回怼道,“你年纪轻轻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偷养外室和私生子,不思悔过还在此大言不惭……”

“你满口胡言乱语,有何凭证?明明是你攀附权贵,被人拆穿了信口开河”,韩淇不知青姀竟知道这些秘密,连忙气急败坏地打断。

旁边也有人帮腔,“韩公子才名远扬,必然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倒是这位姑娘不在家学习妇德妇功,来评书会抛头露面,怕是连策文都看不懂吧,更别说武斗了”。

芷歌闻言看去,说话的是个华服公子,似是韩淇的朋友。

“有才名就能为所欲为吗?纸是包不住火的,韩公子的丑事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芷歌轻哼。

“既然来到了评书会,四位不如就在此比一比,输了的人自己承认说谎,以后也不能再踏入书社半步。”有人提议,周围人纷纷起哄叫好。

自恃有几分才名和拳脚功夫,韩淇和华服公子挑衅道,“文斗还是武斗,怕输就早点灰溜溜走吧”

“那就各来一场,我们输一场就算我们输”芷歌给了青姀一个肯定的眼神,朗声说道。

“好,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韩淇讥笑道。

第一场,文斗,由青姀与韩淇辩论。主题就是今日的策文题目——战。

“我认为,战只是一种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佳的方式”韩淇抢先占了辩论的高地,重述了穆泽的理论。

“战,确实只是一种方式,而且是最有效、最快捷的一种方式。只有军事强大了,国家才能强大,文化才能强大,才能在两国和谈时立于不败之地”青姀娓娓道来。

“战争会带来死亡、伤痛……”

“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战争是手段,更是震慑……”

芷歌放下心来,她知道青姀喜爱读书、博学多才,只是在封建的礼教下难以表露自己的才华,如今看她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忍不住鼓掌叫好。

随着辩论的深入,青姀愈发游刃有余,反观韩淇频频词不达意,文斗的结果一目了然。

第二场,武斗,由芷歌与华服公子参赛。

华服公子自报家门,姓成名夷,倒是个好名字,可惜识人不清,与韩淇甘为一丘之貉。

闲云书社武斗只为切磋,规矩是双方执棍,在棍头蘸上朱砂,点到为止,三局两胜。

芷歌单手拎起一米多长的棍子,看见成夷正将棍子挥舞得虎虎生风,韩淇在一旁怂恿,“成兄,一定要好好教训下她们”。

成夷也倨傲道,“棍棒无情,虽然你们包藏祸心又巧言善辩,但你若愿意乖乖认错此事便就此作罢”

“开始吧”芷歌无心再与他们在唇舌上多做纠缠,直接要求开始比赛。

青姀倒是毫不担心,在泠州期间,她亲眼看见芷歌打败泠州无敌手,就连大表哥、二表哥也要避其锋芒。

比赛开始,芷歌率先发力,当头一棒打来,成夷举棍阻挡,又迅速回击。芷歌看他有几分武学功底,便不再收着力,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招呼而来,打得成夷节节败退,又趁他招架不住时,脚尖发力,一个转身绕到他背后,在身后点下一个鲜红的朱砂印。

第一局结束。

成夷技不如人,有些羞愤,韩淇赶紧煽风点火,“成兄,你刚刚定是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这回你一定能赢”。

“对,我不服,我只是不善用棍。”成夷嚷嚷。

芷歌不屑一笑,拿着木棍挽了个棍花,随手丢在一旁,说道“那赤手空拳来吧”。

两人右手蘸上朱砂粉开始比赛。芷歌左格右挡,身姿变换,一拳直冲成夷脑门又堪堪停住,成夷慌忙后仰倒退,又庆幸自己反应够快,逃过一次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成夷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靠近芷歌,而芷歌几次出手又刻意停手,仿佛在故意戏耍自己。围观群众也看出了其中端倪,心照不宣地开始哄笑。

成夷气极,直直地撞上芷歌的拳头,带着满身火气扬长而去……

黄昏时分,芷歌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却见家中一派肃穆。父母兄长都在前厅,神情严肃。

见她回来,二哥战止铮打趣道,“你把京师走遍了吧,终于愿意回家了?”

芷歌不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见气氛不对,忍不住猜测难道今天比武的事大家这么快就知道了,赶忙心虚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宫里来人传旨了,传召我们全家人参加明天的流觞宫宴,”战父说道。

“流觞宫宴?”见与比武的事无关,芷歌放下心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流觞宫宴,好玩吗?”

“明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京师有水滨祓禊的习俗,祭祀过后会举办曲水流觞活动,恰逢新科进士及第,宫里准备办一场流觞宫宴。”战母对芷歌说。

“那挺好啊,听起来挺好玩的。”芷歌愉快地说,又见大家神色不对,忐忑地开口,“流觞宫宴怎么了?”

“每次祭祀祈福的节日,皇家都会举办家宴,一方面为联络君臣情谊,一方面也为皇室选亲,”战父说,“宫宴邀请了朝中大员及其夫人子女,还有今年的新科进士,怕是要赐婚了”。

“止钺二十有二,止铮也年满二十,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之前泠州苦寒又战事繁重,耽误了你们的婚事。”战母说,“宴会上如果遇见心仪的姑娘,要抓住机会。”

“夜深了,爹娘早些安歇吧,孩儿告退”兄妹三人默契起身作揖,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提到婚事三个孩子仓促而逃,战家父母司空见惯。想起白天哥哥说的话,战母有些忧愁地开口:“今天哥哥来访,提到了朝中传言,太子殿下刚满十八岁,陛下有意将将军之女或太傅之女指为太子妃。歌儿从小在大漠长大,生性自由洒脱,若一生被困在宫墙……”

“不会的,”战父安慰道。

上巳节,京师内外都在举行祭祀宴饮、郊外游春活动。人们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去水边折枝饮酒,祈求祛除疾病、一年安康无虞。

午间,在一片祥和中,战家的马车缓缓驶入人群,向往长兴门驶去。

“进了宫,要知礼节、守礼数。”战母叮嘱道。

“知道了,娘,你已经说了一路宫内礼节了,我都记下了。”战芷歌说道。今日战母特意为芷歌准备了一件浅粉色的软烟罗襦裙,搭配一条白色披帛,嘱咐她注意端庄言行、收敛锋芒。

很快,战家夫妇便携女儿来到了皇宫。此时朝会已经结束,荣轩帝按照惯例,在上巳节放假半天,邀请各部官员和家眷参加宴席。战止钺和战止铮也当值结束,换了便装在宫门口等候。

宴席设在宫内后花园,院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一条小溪蜿蜒流淌其间,两侧是布置好的长桌菜肴。小宫女穿梭其间,引导众人在流水两侧入席落座。战将军刚得胜回朝,战家便被安排在东侧首席,顺流而下依次是二甲进士们,宣国太傅林汐盛及其家眷,及其余六部官员及其家眷。

稍许,荣轩帝带领皇后、誉王及皇子、公主在上方落座。

荣轩帝表示,“此番家宴一为在上巳节与百姓同乐,二为恭贺诸位进士金榜题名,三为战将军得胜回朝接风洗尘”,他拿起酒樽,说道“朕满饮此杯,已尽朕意”。

众人纷纷站立谢恩,尽饮樽中清酒。

随后,容轩帝命太子在流水中放入木盘酒樽,任其顺流而下,酒樽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并展示才艺。

芷歌谨遵母命,不敢逾矩抬头观察众人,只能埋头夹取眼前的菜肴,小口小口地咀嚼。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际,身旁战止铮突然提醒她,“拿酒”。

芷歌抬起头来,原来是流水中的酒樽正好停到了她的桌前。芷歌赶忙起身端起酒樽谢恩,将清酒一饮而尽。察觉到一束炽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她循着目光看去,是昨日比武的手下败将成夷,原来他竟是当朝太子

——君呈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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