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果

好在其他人并不曾为难她,老太君甚至命奴仆递上一个锦盒来,里面是支精巧的珍珠银簪。

银簪呈蝴蝶形,中央嵌着一颗小指大的珍珠,珠形圆润,光彩熠熠,周围饰以小珍珠,女儿家戴上显得小家碧玉,这礼物不算出挑,也不落了下乘。

静婉双手小心翼翼接过,又向老太君行了个谢礼。

这时,站在老太君旁的高芸突然笑问:“咦,堂妹身上背着什么?”说着,得意地朝高诗君使了一个眼色。

原来静婉身上一直背着一个包袱,今早她进来时,还被高芸嘲笑,同诗君打趣她打扮土气,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听得高芸的提醒,静婉手忙脚乱取下包袱,红着脸道:“我从西北带了一些特产过来,想送给大家。”

说完,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裹着的红布,高芸不屑看去,只以为这土包子要拿些什么西北大饼这类噎死人的特产来,没成想红布一层层揭开,竟是两只白玉镯来。

玉质纯净,光滑细腻,为了不破坏玉石光泽,一笔雕刻也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乃是上品籽玉制成的佳品。

静婉将双镯交给奴仆,再递到老太君面前。

虽是好玉,可毕竟是国公府,老太君富贵一生,什么样的好物没见过,当下也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嘱咐人收好。

老太君淡然,可高芸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母亲商贾出身,执掌中馈如貔貅般只进不出,她们这些做儿女的,要几番恳求母亲才会多买些好的,像这等羊脂好玉,虽家长不缺,可如今见这西北村姑竟豪气地拿出一双来,只银牙都要咬碎了。

高芸当即问道:“你哪来的玉镯,我们可是清白人家,可不收来路不明之物!”

静婉的脸更红了,连两只耳朵也不可避免,她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心里越是着急,说起话来速度越慢,

当下,只慢吞吞道:“芸姐姐误会了。我在西北以采玉为生,今年雨水多,奉阴山下的河中多得白玉,收成丰厚。官府让我留下一块玉石,我便雕成了这两只镯子。玉石也都是官府造册登记,不曾来路不明。”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慢悠悠的语调一下让听者知道她没有撒谎,却气得高芸哑口无言。

静婉见这位新姐姐生气,忙从包袱里继续拿东西出来,只递给了高芸一个玲珑小巧的玉兔坠子。

小玉兔约莫大拇指那般大,眼睛处镶嵌着两个小小的红宝石,玉兔呈爬伏状,乖巧极了。

这玉坠子可吊在扇柄处,也可挂在身上,实在让女儿家喜爱,偏偏高芸又是个属兔的,才第一眼看到这坠子便是掩藏不住的雀跃,又看高诗君也眼睛盯着不放,当下便欣然接受这礼物,也不管亲娘眼睛瞪她都要瞪瞎了。

可因方才高芸挑衅,高蕴这会儿便讽道:“可要看看官府造册,免得来路不明你戴着不舒畅。”

高芸嘟嘴哼了一声,不理会父亲。

在这家中,她和哥哥才不怕爹爹呢!

见她高兴地把玩这小物,静婉暗自舒了口气,接着又把带来的礼物依次奉上。

虽只是些小玉饰,可胜在精巧,用意独特,这次见面也算圆满过了。

看着众人脸上的敌意稍稍小了许多,静婉慌张的心情终于平复几分,可偏偏这时,高泊君高声笑道:“表哥,你回来了。”

静婉实在不知家里怎么会多出一个表哥来,赶紧转头看去,正见一俊美的郎君轻撩长袍跨过门槛而来。

只一回头,那陌生的表哥与自己目光相撞。

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赶紧转过头来,低下了头。

那郎君走到她前面向老太君行礼,即便低下了头,静婉也只及他后背,他一站直,小姑娘整个人就被严严实实遮住了。

泊君打趣道:“表哥该是来晚了,也不知堂妹有没有给表哥带了礼物。”

被他这么一提醒,静婉着急了,从西北来前都打听好了高家有多少人,按着人数一一备好,可不曾听过还有个表哥啊!

这下好了,哪还有礼物?

那表哥听泊君这么一说,竟也转过身来,笑道:“哦,也不知我可有礼物可拿?”

他声音好听,如玉温润,好听到都这个时候了静婉还能分出一点心思来欣赏,可眼下表哥找她讨礼物,静婉实在窘迫,总不能说个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下了表哥的面子吧!

她往包袱里一摸,终于慢悠悠道:“有的,有的。”说着,竟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双手递给表哥。

比起方才那些玉饰,这油纸包实在寒酸,小的几个捂着嘴笑个不停。

静婉不敢抬头看这位表哥的神态,只一层层打开油纸,露出纸里包裹的东西来。

是一颗颗绿色的果脯,像是讨得小儿开心的零嘴,这下连泊君也忍不住扑哧笑个不停。

静婉赶忙解释,说这是西北的青果晒干后制成的果脯,清肺利咽,平常无事也可以含上几颗,或者泡水,有滋有味。

北方人没见过青果,更不曾吃过。高家这些孩子也是吃惯了珍馐,当下也不把这小小的果脯放在心上。

静婉双手还捧着东西,窘迫得都想要收了果子向表哥道歉时,却见那表哥拿了一颗青果,放入口中。

“我恐有六年没吃这果子了吧!”

静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表哥。

一旁的高蕴也感叹道:“是有六年了,虎牢下的青果树也已长了六茬了。”

泊君好奇心重,想要尝尝这青果的味,可才伸手过去,便见表哥利索地重新包好油纸,紧紧拿着,看也不看他,只对静婉道:“多谢表妹了。”

静婉羞赧,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原以为西北好友阿支祺已经是男儿中长得顶俏的了,没想到平都还有甚者。

若是以后再见阿支祺,她定要告诉他还有男子样貌上甚他一筹!

泊君看着堂妹一直低着头,好心替她解围:“这是表哥,他叫卢昶,你以后也管他叫表哥就是了。”

静婉赶紧朝那人行礼,喊上一声表哥,又听得卢昶也回她一句:“见过表妹。”

她不曾看他,却听出了声音里隐隐的笑意。

这一来一往吸引了诗君的注意,少女把玩着手里的吊坠,看向静婉的眼神却是冷极了。

这次见面还算过关,老太君说着困乏,把一干人都打发走了。

高芸亲亲热热地拉着高诗君的手离开了,看来是要说些悄悄话。

二人像是刻意排挤这位新来的妹妹,泊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静婉笑笑。

说实话,今日他见了这堂妹,只觉得是个性子好的,人也单纯,奈何身份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再说他是个男孩,便是想亲近也是不能的,只朝静婉笑笑便大步走了。

静婉回他一笑,不经意间一个回眸,竟见那位表哥还立于厅中,见她看来,竟对她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

长得好看的人总能让人多想生出些亲近之意,何况这好看的人还如此亲切,静婉觉得卢昶笑起来的样子很熟悉,却也说不上哪里熟悉,见他示好,便也眯起圆圆的眼睛,朝他一笑。

后来,听得在院子里服侍的奴仆讲,静婉才知道卢表哥的身份。

表哥的母亲乃老太君的女儿,早早嫁给了镇守西北的抚远大将军卢植,表哥十岁那年,卢植大将军与戎人作战战死沙场,其妻留下卢昶撞棺殉情。

不忍表哥孤身一人留在西北,作舅舅的高蕴便去西北带回外甥,一直养在高家。

他文才极佳,到明年便要参加科举,若是高中状元,便是光宗耀祖了。

本来听到卢昶是寄养在高家这一段时,静婉还暗自高兴。

住在高家她是自卑的,即便身上有高家血脉,可毕竟不是养在身边,她自问喊高蕴一声爹爹也是为了寄人篱下更舒坦些,哪里有喊亲父的真心在。

比起亲父,高蕴现下更像她的养父,她也不是亲女,而是高蕴为了尽自己父亲责任而不得脱手的养女。

如今知道府里还有一个同样境遇的,叫她也暗暗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想必以后同这位表哥说话,也能把他看作“自己人”。

可等婢女们说了这位表哥将来要参加科举时,静婉一颗热腾腾的心便就此歇下了。

今日观高家现状,如今最需一位得力男子来撑起高家门面了。

泊君太小,高蕴庶子出身,老太君恐不会让这庶子有越过孙子的境况出现,免得自己亲儿子的爵位落入他人手中。

表哥就正好,青春年华,虽是外姓,奈何父母俱不在了,一心投靠到高家,也算是个高家人了,若是好好培养,以后定是个撑起高家的人来。

这明明是个香饽饽啊!她这个吃白饭的怎能与表哥比呢!

静婉靠着门唉了一声。

一声咳嗽传来,婢女们听到忙起身离开,静婉顺着声音看去,才知是沈嬷嬷来了。

嬷嬷脸色不太好,看来是她这里不好待,实在无油水可捞。

静婉不欲触怒她,转身回了自己小床上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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