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好日子真的来了？外院的婢女送来了两套华美的衣裳，一套是檀色齐胸罗裙配着天水碧纱罗披帛，另一套是郁金色双蝶绣罗裙，裙带缀着几颗小珍珠，穿起来要多了几分娇俏。

婢女说，夫人今日要带小姐一同出门赴宴，现下要为姑娘梳妆。

“赴宴？”她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看见这些漂亮衣服的喜悦之情也全都淡去：“我不去赴什么宴，你们回去吧。”

话才说完，院里声音响起：“怎么，姑娘这是看不上与我出去？”

静婉回头，是王氏。

老嬷嬷扶着她进来，王氏跨过门槛，凌厉的气势吓得静婉又往后退，直到碰到桌子，再无路可退。

王氏看出了她的畏惧，不屑一哼。

静婉看出她嫌弃自己太小家子气，也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正正心神后，走去向王氏行礼，又给她倒了一盏茶。

自己采摘晒干的金银花泡出来的茶水实在让王氏嫌弃，连碰杯的想法都没有，她也不想在穷酸地多待，淡淡道：“你年岁也大了，这般大的女儿都要找些合适的机会去露露面，以免让人不知家中竟还有这么个女儿在，连累我被外人骂苛待继女。”

她懒洋洋地摆摆手，示意婢女继续干活，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由老嬷嬷扶着离开了。

静婉紧紧捏着衣服，惴惴不安看她走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出去，至少，是不想和她们出去。

可哪有那样的自由，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厌恶感来，她坐在铜镜前，姣好的容颜也因这分恨色而失了些少女的青春。

现下大魏女子妆容多清丽淡雅，一道远山黛衬得姑娘们姿容清雅。偏偏静婉长了一对浓眉，她不擅修理，却也煞是好看。

婢女只给她修了修，还要再描时，又停了下来，这样不画而黛的眉毛，若是再描一遍岂不是画蛇添足。

她皮肤白皙，只涂了点胭脂后，又淡淡施了一层粉，再在眉间贴上梅花钿，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就出现在了镜中。

现下年少，还未长开，若是再过几年，定是绝色。

婢女亦看呆了，连连赞叹：“宫里的董贵妃恐也是这般绝美罢！”

当朝董妃，因倾国之姿得圣上专宠。

静婉有些不好意思看镜子里的自己，却忍不住瞟眼去看，她再闷闷不乐也带着孩子心性，这样新鲜好看的打扮，她也喜欢。

还有这身石榴裙，用石榴花染制而成，纱裙飘飘，裙带上绣着时兴的碧波纹，穿在身上轻薄透气，她用手指轻轻摸着，感受皮肤下的凉意。

脚步声响起，静婉兴奋地转头看去，对冬霞笑道：“冬霞，你瞧我好看吗？”

冬霞放下针线盒，走过去仔细欣赏姑娘容颜，然后肯定点头：“好看！”再看这陌生的婢女，她问：“姑娘是要出去？”

一提到这儿，静婉雀跃的心情突然平息不少，她点点头：“嗯，夫人说要带我出去赴宴。”

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喜欢、厌恶全部在脸上显现得清清楚楚，冬霞看出她不悦，说：“若是不愿，姑娘回绝了就好。”

静婉叹气，要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她摇摇头：“算了，不过是出去一次罢了。”

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再扰得家宅不宁，若是与王氏交恶，后面哪有安心日子过，现下虽委屈些，之后日子也可好过些。

胆小的人啊，真是什么都怕得罪，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想周全，偏偏把自己委屈死。

冬霞无奈地摇摇头。

梳妆打扮好后，婢女们离开院子，等人走完，冬霞才道：“姑娘要不再改改妆容，再简单朴素些我觉得更好。”

静婉起来，让她看看自己的石榴裙：“可是太招摇了？”

冬霞笑着摇摇头：“姑娘算不得招摇，只是那位二小姐可容不得有人把她比了去。”

冬霞说得有道理，静婉问：“那我该穿什么？可是要换成那套郁金色衣裳？”

冬霞去柜子里，重新给她挑了件水碧纱裙，又将花钿取掉，朱唇也抹去一半颜色，这样打扮下来，虽不如方才惊艳，却也不失清丽。

总之，不如先前那般碍眼了。

果然，等静婉出来时，高芸看了她那身打扮，加起来都不如自己头上的桥梁钗值钱后，哼了一声就上马车了。

倒是诗君，多看了几眼静婉。她不似高芸那般肤浅，总以身上戴的金子多不多来衡量女子，见静婉那张脸出落得越发漂亮，嫉妒如毒牙插入心脏，让她一痛，便连招呼也不打了，上了马车后就把头一偏，看着外头风景。

原本还想行礼的静婉被这冷漠的样子惊到，便也一个字也没敢说了，坐在马车里也沉默不语。

她们此行是去看一场马赛。

当朝秦相的夫人已年近六十，年轻时最喜欢骑马，老了还是喜欢，其儿子秦欢为了讨好老太太，常在城东端园马场举办马赛。

端园马场原是平都禁军训练马术的地方，后多年不起战事，此地便荒了下来。

五年前大商人李道纯发现商机，便以白两银子租了过来，重新修葺成赛马场，专供民用。

为此，他专门训练一直马赛队，在端园马场举办赛马活动，收百姓的观赛费。

收受的费用便宜，但场地大，可容纳数百百姓观赛，一次比赛算下来也能受到不少钱银。

李道纯在平都也开着几家酒楼，他专门让酒楼大厨做些简单的吃食在场地售卖，瓜果零嘴什么都有，又小赚一笔。

不过赚钱是小事，李道纯最擅长的，便是借马场来结交讨好王都权贵罢。

便如这次，秦欢在此邀客却不用花费半两银子，全由李道纯出钱出人，他还把自己专门训练的球队带出来比赛，就为了让这些一同前来的观众们看得尽兴。

利用这个马场，李道纯积攒了不少人脉，因平都权贵常来关顾赏脸，他的酒楼、胭脂铺等生意大好，他也成了平都有名的大商人。

《周礼》六艺，“御”为其一。大魏马赛形式多样，赛马、打马球、比马术、戏马……形式繁多，场上人声鼎沸，六匹骏马正聚于一处，准备上场一比，而赛马的人皆是平都权贵子弟，这日休沐，他们自然要好好来玩一玩。

为了助兴，李道纯还专门设下赌局，让观众们下赌注。

而坐在主台上的宾客们又与百姓不一样，他们的赌资随意，只管高兴即可，连静婉也被感染了，放了一个自己雕的小鱼玉佩到桌上——她赌那匹耳朵大大的黑马赢。

那么多的马，匹匹肌肉健壮，毛色光光顺亮，因离得太远，原本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可她偏偏见到其中一匹的不同，那耳朵比起其他马儿来，真是略大了些，实在有些好笑。

对比自己扔出去的那支金钗，高芸觉得静婉实在小家子气，丢了高家的脸，偏了身子不与她说话。

倒是有几位姑娘眼尖，瞧那小鱼玉佩水润通透，鱼鳞片片清晰，还问她是从哪家店里买的。

静婉听了心里高兴，看来自己手艺又有精进了。

高家一行人坐在主台右后方，离秦府的人有些距离，国公夫人刻意坐直身子，微微伸头去看，却没有在秦老夫人身边见到秦家两位公子。

这满满都是打算的样子落入王氏眼中，她甩去一个白眼，又看看吃着零嘴的天真女儿，心里有了主意。

秦欢虽然只有个闲职，可他那个儿子秦刚却是个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当年春闱一举夺魁，即入翰林院，后授翰林院编修，接着又继续高升，当了主客司的的员外郎，年纪轻轻便得了从五品官阶。

这样好的青年，不留给芸儿怎么行？

王氏正想着怎么吃下这天鹅肉，却见一位年轻的姑娘过来。她容貌静美，举止端庄，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的，让人听了好生亲近。

王氏一眼认出这便是秦老夫人的嫡孙女秦惜了，她眼睛滴溜一转，若是芸儿不能嫁给秦刚，那这秦家姑娘假来自家也好啊！

秦惜过来，是为了邀诗君一同去秦家那边坐，她笑道：“姐妹们坐在一处也能好好说话”。

诗君再兴致缺缺也还是应下，准备跟着秦惜走，高芸得了母亲示意，故作生气地说：“秦姐姐怎么不叫上我啊，难道我不算姐姐的好姐妹？”

秦惜也笑：“方才我还担心芸儿妹妹不肯去呢，若妹妹愿意，也一同走吧！”

说话间，她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高家众人，却在静婉身上停下。

待上下仔细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少女后，秦惜问：“这位妹妹是……”

高芸不乐意让人知晓家中这些事，拉着秦惜就往前头走：“不相干的人！姐姐快走吧！免得错过马赛。”

秦惜由着她把自己拉走，却忍不住回头看看那张小脸，容颜出色，不多时又会是个绝世佳人吧，是高家的什么人？

诗君是得了秦老夫人青眼的，也是老夫人示意孙女叫她过来的，等诗君行礼后，老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多问了几句话，可看到旁边打扮富贵的高芸后，那嘴角的笑意不变，眼里的笑意却全然散去，虽也朝高芸点点头，言行举止间却生疏客套许多。

[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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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马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