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刺青

演播室的声音被专属的降噪门隔绝在内，走廊终于得到片刻安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沉默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把艺人送进演播室的助理们终于有了片刻休息时间。

梁木瑾微微仰起头撩起额前的刘海后迅速把帽子重新扣回头上。黑框眼镜压着口罩边，她的脸一大半被藏起来。只剩下镜片后的大眼睛静静地打量路过的人。

“木瑾姐你昨晚抢到票了吗?”顾婷从她对面的转角处捧着两杯咖啡小跑过来，将一杯咖啡递给她，手上的咖啡还没入口，她倒是先叹了口气，“是不是没抢到啊？我看你昨晚没发朋友圈。”

梁木瑾摇摇头，低头看着那杯冰美式，语气平淡地说，“没有。”

小姑娘见不得她委屈，非常讲义气的拍拍她的肩，“没事的，我帮你去找唐绮姐问问。她上次让我跟她提一个愿望呢！”

手里的美式已经凝出一层水珠，梁木瑾的手已经有点冻住，她只能换另一只手拿稳。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她无奈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顾婷的头，“你呀你，稳重一点。哪能随便让老板帮忙。”

手指的冰凉让对面的小姑娘躲开，顾婷被她教训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她撒娇，“那就求求你了，不要告诉唐绮姐嘛。”

梁木瑾这几天睡姿不对导致腰扭到了，站不久。她只好靠着墙缓解疼痛，虽然面上不显失落，内心却一直琢磨着怎么搞到一张音乐会的票。

顾婷刚才的提议确实让她很心动。昨晚手机页面跳出“已售空”的时候她还不甘心地去刷了几次回流票，最后还是没有。

在抢票前她早就有这个预料了，从许信白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引起广泛关注，更不用说这些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到如今已经是圈内鼎鼎有名的音乐人。

闺蜜倒是提醒她要真想去还不如先找好黄牛，梁木瑾一阵苦涩地回她，“黄牛票都被预定完了。”

电脑还停留在预定未成功的界面，梁木瑾一边刷着社区看看有没有人转票，一边很矫情地回忆起夏夜里某个人非得拉着她在操场欣赏一场只属于他俩的音乐会。

现在要听一场他的音乐会还得抢票，今时不同往日啊。

属于许信白的交流社区里大多是歌迷在抱怨，也有许多抢到票的歌迷在晒单。梁木瑾自嘲地笑了笑，关上所有电子设备后回房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下去。

……

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往下的视线里冰美式杯壁上浸出的水珠已经汇到一块，正毫无阻拦地下坠。梁木瑾收起靠墙支出去的脚，站直起来，避免水珠落在她鞋头。

顾婷还在等她回话，梁木瑾看她嬉皮笑脸，生起逗小孩的心思。

“就告。”梁木瑾步子后撤和她移开距离，说完便离开演播厅门口往走廊另一边去，她要赶在唐绮下场前整理好休息室。也不顾小姑娘在后面气急败坏，头也不回地走掉。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她想也不想就知道肯定是顾婷着急了又不敢在走廊大喊叫住她，只好给她疯狂消息。

……

不同演播室走廊的安静，休息区这块很多正在候场的艺人。很多艺人嫌干等着无聊，就互相串门认识的朋友，休息室可以聊，化妆间也有不少人，走廊上更是热闹。

梁木瑾跟着唐绮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不管红还是不红的艺人她都认识不少，甚至连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她也清楚。梁木瑾一路过来许多看见她工牌的人都跟她打招呼，梁木瑾也点点头或者是招招手回应，并没有停下来和她们聊天。

她们做助理的顶着艺人的名号，做事都要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惹恼某个艺人，也坏了老板的名声。所以梁木瑾很少跟其他人八卦。

不过让梁木瑾意外的是此刻唐绮休息室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远远的她便开始打量这俩人，高个子那个背对着她，和她一样把帽子严严实实扣在头上，脸上也戴着口罩。梁木瑾对这个背影不免有点心慌，她又移过视线去打量旁边那个正在接电话的矮个子。

小西装，运动裤，黑皮鞋，还梳着大背头。媒体不止一次吐槽过为什么天才音乐家每次穿着得体的出现在机场，身边总是跟着个穿着不伦不类的人。粉丝的出图总让人感觉许信白和他身边的经纪人不是一个图层。

梁木瑾自然看过那些图片，看多了就记得经纪人的脸了。对上此刻正在打电话的男人，和图片里一模一样，那么那个靠墙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自从梁木槿进入工作以来已经越来越圆滑、客气了，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更是信手拈来。她在娱乐圈应对过不少社交场合，每次都能带着唐绮在社交漩涡里全身而退。唯独没有应付过初恋重逢。

仅仅只是知道要和他打交道，梁木瑾就乱阵了。

她又庆幸自己习惯戴着口罩出门，这个认识倒让她轻松了些。

许信白他们估计已经等了好一会了，梁木瑾快步上前。

刘力刚挂完电话就注意到有个裹的严严实实脖子上挂着工牌的女人朝这边过来。他只当是路过的工作人员，没太在意。转身屈起手肘戳了戳靠在墙上假寐的许信白。

男人的腰部感受到触动，不耐地睁开眼睛看向刘力。睡眠不足导致男人的眼睛里有血丝，这让他看起来更疲惫。偏偏刘力还在一旁叭叭，“唐绮是什么态度啊。把咱约到这又晾着。”话里话外都是对唐绮的抱怨。

许信白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对他来说和不熟的歌手聊合作不过也是帮他哥的忙。无论这次对方态度如何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此刻更让他烦躁的是周围的吵闹。他对声音很敏感，也有他自己一套对声音的评判标准，刚刚在打电话的声音就很吵，很难听。所以现在他看刘力就很不满。

他在心底估摸着要换一个安静点的经纪人。他不止一次这么想，刘力刚来的第一年许信白就有点受不住他的吵闹，把他辞退过一次。可他没几个月他又想起刘力那“zicisi”不分的口音，让他忍不住怀念某个经常在他身边，明明就分不清“十”还是“四”却又非要给他念绕口令的骗子。

刘力沾了这个骗子的光，即使老板烦他也没再辞退他。

许信白没理刘力，后者见他面色不悦很有眼色地闭上嘴。

“刘力哥？”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刘力转过身就见刚刚那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站在他面前。他还在疑惑，对面的人已经介绍起自己。

“我是唐绮姐的助理，你叫我小木。”梁木瑾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刘力身后的男人。

但他太耀眼了。梁木瑾只好转移注意力，边说边推开休息室的门，请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二人进门。

唐绮的经纪人跟她提过今天会有一个合作方来找唐绮，让她不用管，做好自己分内工作不要得罪对方。

梁木瑾虽然不敢看许信白，但她看出了刘力眼里的不悦。只能放低姿态不断给他们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是我粗心了，让你们在外面等这么久。唐绮姐还有十分钟就下台了，许老师先进来坐。”

梁木瑾还在门边等着，刘力见许信白走进去才跟在他身后进去，路过她还瞪了她一眼。梁木瑾心里有苦说不出，被他瞪了也只能笑着继续给他赔不是，“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刘力见她态度还可以，哼地一声甩过头，抢先跑到沙发那给许信白收拾位置。许信白一坐下来便用手撑着头靠在沙发上，见他闭上眼梁木瑾才敢去看他。

纵使已经隔着舞台、隔着屏幕见过他千百次，但真人出现在她面前梁木瑾还是不禁感慨，他变帅了，更立体的帅。褪去少年的轻瘦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特有的硬朗。五官也更出众，那双眼睛不同年少时的热忱，如今看起来更深邃，像一潭死水，平静幽深。

刘力刚收拾完又接到工作电话，他知道许信白休息时需要安静，把带电话挂了快速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梁木瑾小声说，“你小声点。”梁木瑾点点头。刘力都走到出去了又回头嘱咐她，“把门关上。”

休息室现在只有两个人。许信白又闭着眼在假寐，梁木瑾此刻便大胆地去看他，静静地在视线里临摹他的脸。

这些年她已经很刻意地不去想起来，但是他太优秀了，他的消息无孔不入的填满她的世界，叫她怎样都忘不掉他。正如那天在日落之后的海边，许信白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漫不经心地说，“你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他做到了，梁木瑾一点也忘不掉他，甚至疯狂地去了解他的近况。

……

许信白依旧没有得到更长的休息时间。梁木瑾刚才在外面认出他们便立刻给顾婷发了消息，让她在唐绮结束后尽快把她带过来。唐绮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天才音乐家有多难约，从演播室出来便急匆匆往这边赶，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还在大喘气。

能让一个前辈如此狼狈的来见他，就已经能说明许信白在圈里的地位了。

“对不住，对不住。”唐绮在许信白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水还来不及喝，先和他道歉。同时也在心底暗骂经纪人这个蠢货怎么不把时间约在下午，即使内心有不满，此刻她还是得礼貌的微笑。

“唐老师先休息一下，工作的事可以慢点说。”许信白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语气还是很平淡。

刘力不知道出去打的什么电话，现在依旧没回来。唐绮没有和他接触过，摸不准他的态度，心底有点发慌，但转念一想他都愿意等这么久了，估计还是有希望的。

在紧张还是得调整好状态，唐绮拿起梁木瑾事先准备好的水，慢慢地喝了几口。

又想到梁木瑾经常去许信白的音乐会，像是打开话匣子，她说，“许老师，我家助理可是你的歌迷，你之前的音乐会她一次没落。”

原本已经准备出去的梁木瑾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可避免的慌张，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不给面子的离场。她又回去沙发那，站在唐绮旁边，手背在身后，十根手指相互绞着。

又偷偷躲在帽檐的遮挡下去看他的反应。

男人听到唐绮的话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被帽檐遮挡住视线，看不清女人的态度。许信白知道唐绮在跟他客气，也适当的回了一个笑容。

“那是我的荣幸。”许信白说。

时隔七年他的视线再次看向她，准确的来说是她手臂的纹身——洁白的手臂上突兀地刻有一段藏文。

视线甚至没有交汇，重逢的这天，她在自乱阵脚，他一如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