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府内极大,廊下雕梁画栋,园中青松苍翠,珍奇红梅飘香,真正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许多树植赵长月竟然见都未曾见过,想来每一株都是价格不菲。穷奢极侈,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族世家。就算十个齐府,二十个赵府,也比不上一个崔府。
平乐郡主所居的园子名为景乐院。
这是赵长月与平乐郡主第一次相遇。那个女子极为明媚漂亮,一身碧色襦裙,翘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十分悠闲的在暖炉旁喝茶。
见她来了,向荣方才抬起眼睛,“姓甚名谁?有什么本事都说来听听。”
赵长月觉得她这模样倒是不像她印象中的大家族少女君的样子。
更像是观台下的看客。
不过有钱就是主,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放下从前身段,从新以使女身份开始的准备了。
赵长月微微行礼。
“回禀郡主,民女赵长月,原是信阳人,之前曾开过自己的商铺,生意还不错,不论是算账本或是采买我都十分精通。”
向荣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长月以为她会喜欢自己,却听她忽然道:“你这身材不错。”
......嗯?
赵长月怔怔的看着平乐郡主端起身子坐好,她郑重其事道:“我这边有两份差事供你选择,第一份差事每月一两银子,做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第二份差事每月五两银子,只需要跟着我,听我的。”
赵长月听到五两银子眼睛都亮了,“我选第二份差事。”
“嗯嗯,很好。”向荣拖着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过要想做第二份差事,你需得通过考核才行。”
“请问郡主,是什么考核?”
“南郊有一座山,你要等晚上的时候独自上山,只要你一路走到山顶,找到我放在山顶的玉簪,就算你通过考核。”
赵长月点了点头,然后疑道:“不过郡主,你什么时候去放的玉簪?”赵长月觉得这个平乐郡主实在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她提出这样的考核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别管。”
向荣摇了摇手指,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道:“总之会有一根玉簪,找来给我,你就通过考核,每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五两!赵长月用力点了点头。
*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被母亲妹妹欺负,都是长兄替我解围,我被母亲扔在城中,也是长兄千辛万苦的寻我。”豆大的泪珠不断的顺着脸颊划过,齐愿初泣不成声。
“在我心中,长兄不愧屋漏,不欺暗室,如松筠之节,阳煦山立,他凭什么?凭什么叫你代面他人,太子也不行。”
齐愿初虽在责问,可齐司暮知道,他满心都在为自己感到心疼和委屈,只有真正的至亲之人才会如此。
那时他不过十七八岁,他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正和信阳城中的几个富家子弟在山中打猎,忽然一记银箭射在了他的脚边,他这才看到一个身穿银甲满身浴血的将士虚弱的靠在草丛里,他见到他的时候亦是一愣。
后来他知道那人就是崔子楚,那时他不过才有了一点名气,遭到仇人追杀躲进了山里。
他原就对接手家业不感兴趣,更不甘一生只在信阳城做个商贾,恰在那时遇到了他,便留了一封信给家里后跟着崔子楚走了。
从那时候起,他便听从军令,每次需要太子萧鸾御驾亲征的时候,其实冲在人前,跟在崔子楚身边的人都是他,而在人后,他便是一直都戴着面具的齐宁。
齐司暮道:“他是将军,我是他的部下,没有凭什么,也没有什么甘不甘愿。”
齐愿初哭道:“我这些时日在宫中听闻的不少事都是关于崔子楚的,他幼时凄惨,没少被兄弟被主母凌虐,听说只有他的长姊,当今皇后崔芙照顾过他,所以长大之后他一直对皇后极好,宫中还流传着不少他与皇后的秘闻。”
齐司暮道:“这些都是假的,皇后年长将军十几岁,将军是把她当成母亲一样......”
“你听我说完长兄,当今皇后只有二皇子萧鸾一个儿子,崔子楚如此敬爱皇后,他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保护萧鸾,对于你,他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太子萧鸾才会对你好,如果有一天太子萧鸾登基为帝,那时候的你对于他,对于萧鸾而言是把柄,是丑事。”
“试想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如果传出曾经冲锋陷阵不过是他人替代,他要如何服以众人?你觉得他会留你在这个世上吗?到时候不光是你,只怕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他一个都不会留,崔子楚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到时候我们的家人,全部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齐愿初哭道:“你醒醒吧长兄。”
齐司暮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可是他不相信将军会对他如此无情。
齐愿初看出了他所想,红着眼睛道:“长兄,他的情义真的值得你用全家人的性命去赌吗?”
齐司暮默然。
*
月色当空,赵长月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着平乐郡主所言,在晚上来了她所说的南郊的那座山下。
山势不高,且有明显的山路,她估摸着上山下山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这样想着,便点燃宫灯准备上山。
眼下刚刚开春儿,夜晚依旧寒冷,最多只能容纳两人行走的山间小路旁树影婆娑,影影绰绰的在寒夜微风中摇曳,有时竟觉得似有人影兽影般恍然飘过,实在是暗夜可怖,若是换成旁的女子一定无论如何都吓得不敢上山。
但赵长月不怕,在她微弱的记忆力残留着一些战场上血流成河的场面,那绝对要比夜晚爬山要可怕百倍,所以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想快快的往上走,找到平乐郡主所说的玉簪,完成考核。
“娘啊,鬼火!”“公公公子,山上有鬼火!”
齐愿初鼻尖眼尾还泣的通红,正坐在车辇中反复思考如何才能保住齐家,却听车夫忽然喊来,吓了一跳,忙掀开车帘向山上看去,果然见黑夜之中,山道上一缕幽光一闪一闪,他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心下骇然,忙吩咐道:
“那还不小点声儿!悄悄的,快走,别被它发现。”
“是,”那车夫刚要仰起马鞭,忽然想到什么,放下了马鞭,用手抽了一下马屁股,悄声道:“驾!”
马儿一动不动。
“驾!”
马儿根本就没听见。
车夫吓得快哭了,道:“不好了公子,马已经被控制了,你你你看那个鬼火是不是从山上下来了,怎么办啊?”
齐愿初也看到了,那蔟鬼火飘晃着,确实越来越近,他小声道:“不管马了,我们下车走。”
齐愿初披好大氅,弓着身体下了马车,绕过车身要去叫车夫,可前民哪还有车夫的身影,再一抬头,那车夫疯了一样跑在前面,脚底都快擦出火星子了。齐愿初懊悔的扶了扶额,早知道刚刚就还是让长兄送他了。
齐愿初也抬脚欲跑,可一转身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半条裙子。
顿时一些长发獠牙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腿一软,当即跪下开始磕头哭喊: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小生不是故意途径此地打扰娘子清净,娘子有何心愿敬请告知小生,小生一定尽力完成,不不不,不是尽力,是一定完成!”
“齐愿初!”
赵长月一开始觉得好笑,但喊了好几声他都听不见,忽然皱起眉来用力推了他一把。
齐愿初一下子被推倒坐到了地上。
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哭的更厉害了。
可与刚刚怕的厉害的样子不同,他反而往前爬了几步抱着赵长月的小腿哭道:“呜呜呜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长月,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我一定为你报仇,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赵长月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感觉有些感动。
她踢了齐愿初一脚,清声道:“我还没死呢!你看清楚!”
齐愿初这才止住了哭声,抽泣着抬起头看着赵长月,赵长月抬起手中的宫灯,昏黄的烛光照在齐愿初的脸上,泪流满面,哭的分外凄惨,眼尾的泪珠还在顺着脸颊滑落。
齐愿初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擦了擦眼睛,慢慢起身,端大的个子站在赵长月面前,却哭的肩膀直颤,嗓音有些哭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赵长月便把平乐郡主交给自己的差事和齐愿初说了。
“我正往山上走呢,然后就听到有人喊什么鬼火,又看你们的马车不动了,我想着别吓到人了,特意过来解释,你怎么会来这边?”
他暂时还不能把徐子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赵长月。“我来这边办点差事。不是,”齐愿初惊讶道:“你一个人大晚上爬山不害怕吗?”
赵长月看着齐愿初笑道:“我当然不怕啊,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在天亮前把玉簪找到,你快走吧。”
“不行,”齐愿初拉扯了下赵长月的衣袖,又马上放开。
他道:“这么黑,山上不安全,我跟你一起。”他眼尾还是红红的,十分可怜且执拗的样子。赵长月道:“不可以,考核要我独自上山才行。”
“那我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你。”
赵长月见他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
而这个点头,是她今晚做的最后悔的事情。
齐愿初实在是太胆小了!她完全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能胆小到这种程度!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要蹲下抱着头开始哭,哭爹喊娘。他一哭,赵长月就要折返回去哄上一会儿,然后再走一段,枯草中一只灰耗子突然跳出来差点给他吓晕过去,抱着赵长月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往前走!
“别哭了!”
赵长月看着东方泛起的鱼白,忍无可忍道:“天都快亮了,我考核通不过了啊,你赶紧走吧!”
齐愿初的脸在寒风中吹了一晚上,本就冻的发白,加上被惊吓更加惨白,可因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憋得脸颊通红,抬起头看着赵长月时,漂亮的眼眸浸在泪里,就像水光粼粼的琉璃。
“对,对不起。”
金色的霞光最先照了过来,琉璃的光芒引人夺目。
赵长月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男人们都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怕关键时候只会哭,哪怕只会拖后腿,可,实在貌美啊。
可赵长月这个女人实在是比男人还要有事业心多了,一把推开齐愿初吼道:“五两银子!我每个月五两银子没了!”说完也不再管齐愿初,自顾自的下了山。
前面加了一些内容,大家可以去看看,所以这章还是这章。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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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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