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预报说明天晚上会有天琴座流星雨。
成医生后天又刚好休息，木教授于是决定带着老婆去露营。他把露营需要用到的所有物品详细地列了一个清单，然后发现东西齐备、独独少了帐篷。
他想着这种东西儿子那儿肯定会有，于是询问之后征用了木成心的帐篷。
还缺一个搭帐篷的苦力。
木成心：“我不去！那山上的风老大了！”
成医生总是很容易听进儿子的意见，她也不喜欢大风天，于是转过头去问老公：“风很大吗？”
木教授刚花大价钱买了一个翡翠手镯，急需一个送礼物的契机，有流星的浪漫夜晚就非常合适。于是他转头安慰老婆：“不大，别听他胡说八道。”
木教授很担心这小子会影响到老婆的出行兴致，于是转过头直截了当地出卖他：“怕风大你穿外套啊，这才几月你就穿这么少了？秋裤早脱了吧？春捂秋冻你不知道？”
成医生于是又把目光投了过来。
把柄当前，木成心只能暂时闭嘴。
他蹲在餐厅的椅子上龇牙咧嘴地抗议，但是抗议无效。
事实上，但凡是人家夫妻两个能单独行动的时候，都不需要麻烦儿子。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家里一份子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即便是一百个不乐意，小电灯泡也还是会跟着一起去。
梁失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个最大号的超市购物袋。他知道木教授夫妇要去露营，于是下班专门去了一趟超市。
木成心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接过袋子。
袋子里装的都是露营用的零食和水。
木成心立马又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在家当后勤，自己却要当跟班。
事实证明，谁也跑不了，两个都是跟班。
木教授在征用免费劳工方面，并不会厚此薄彼。
现在是四个人的活动，但是家里只有一顶帐篷，于是木教授临时决定再去买一顶。梁失说不用，他那儿有，他明天下班顺便过去取。
木教授好奇：“去哪儿取啊？”
梁失是个崇尚自由并且有一定探索和冒险精神的人，所以早些时候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稳定在一个地方。无奈恩师木益林先生是个非常执着的人，愣是追着他跑过了半个地球。最终还是梁失先招架不住，提早回来，在全国知名的教育学府拥有了一份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木教授看梁失看得很严，早在梁失回来之前就已经说定了，梁失回来住他家里。毕竟年近五十的人了，他并不想撇家舍业地再陪这小浪子自驾一回异国他乡的戈壁、峡谷、无人区。
梁失自觉这样太过打扰，于是让朋友帮忙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他想等过些日子找个时机开口说搬出去的事……但是现在很显然时机还不成熟，刚才也是一时失言。
梁失还没有找好借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这屋子里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
木成心也正在看梁失，表情是非常明显的谴责：你是怎么搞的？吃了漏勺了？这都能说漏嘴？
梁失：……
木成心不能见死不救，毕竟是互相都握着把柄的关系，于是只得主动插话，打断木教授：“爸，你买睡袋了吗？防潮垫呢？女同志露营要准备得充分一些。”
果然，一提到老婆木教授立马分心，他拉着木成心到沙发上坐下：“过来过来，你再跟我说说，除了睡袋和防潮垫，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第二天，逃过一劫的梁失很快取回了帐篷。
露营的地点选在了山海公园。
公园是最近几年新建的，设施完善，植物种类也多。木成心想说山上说不定有蛇，被木教授提早一步识破，武力震慑住了。
公园依山而建，整体地势是高低起伏，山下缓坡上有一片开阔的空地，专门用来供人们露营。
公园的另外一边是护城河，近海，涨潮的时候水位会升高很多。蚊子也很多。
春夏之交，是露营的好时节。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来烧烤、露营，可以说是最近一段时间社交或者家庭聚会的首选。
但是今天却没有。
除了他们，一个露营的人也没有。
没到时间吗？
木成心抬腕看了一眼，这个时间了，如果是露营的人应该会来了。
职业的敏锐让木成心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搭帐篷！”木教授喊他过去，木成心便也无暇再想。
木教授只负责动嘴，他不搭帐篷，喊完就去陪老婆铺餐垫，摆野餐的食物了。
梁失和木成心两个人负责搭帐篷。超豪华款露营帐篷，搭建步骤繁琐。
这种活计一个人干就会暴躁，两个人一起却刚刚好。
两人配合得意外的默契，这让木成心心情愉悦。
木成心发现梁失的动手能力很强，并且十分聪明，他总是能一眼就看穿一件事情怎样解决是最快最简捷的途径。
木成心自己也没注意，盯着梁失看了多久，直到对方无奈抬头：“你是还在怀疑我吗？”
木成心怔愣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狡黠道：“那个骗子长相帅气、智商很高、做事情胆大心细没有破绽，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梁失看着他，终是无奈叹出口气，然后低下头继续把手里的两根连接杆拧在一起：“谢谢夸奖。”
吃的东西是木教授一手准备的，全部都是成医生喜欢的，所以对于其他两人来说，并没有多么期待。
木成心想要烧烤、游泳、放风筝。
成医生只想安静地待着，等到晚上看流星。
木教授则是指着河岸边的一块告示牌，大声地警告儿子：“这么大的‘禁止野游’你看不见？”
木成心把帐篷的最后一个角固定好，十分气愤地把工具都收回工具箱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木教授闲来无事，大声道：“哎！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木成心则是比他声音更大：“我问！既然是过来露营的……那成医生那边帐篷的防潮垫！放好了吗！”
木教授更更大声：“当然放了！放了两层呢！帐篷外面一层！帐篷里面一层！”
木成心更更更大声：“嗯！知道了！”
木教授：“你小点声儿！你妈妈不喜欢吵！”
木成心：“……我知道！”
余下的两人：“……”
木成心在吵架和大喊大叫方面很少能胜过木教授，于是他决定暂时休战，去找梁失。
两人一起给睡垫充气。
为了节省地方，他们带了两个双人充气睡垫。距离天黑还得一会儿，干这件事并不着急。
然后，木成心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冲着木教授：“你们俩是两口子我们俩还是两口子吗！你为什么要买两套双人睡袋！”
哦？买错了吗？
木教授悻悻地坐在老婆身边，并不回话。
木成心难得能在这种时候占到上风，立马跳出帐篷，想着乘胜追击。
梁失随手打开睡袋看了看，扯了一把木成心的衣角，告诉他：“这个好像可以拆开。”
双人睡袋是上下两片的，用拉链连接。拉链全部拉开来就可以分成两个单人的。
木教授在那边伸长耳朵听着，只等着木成心说“对哦”，他就奋起反击。
……
帐篷搭好以后，众人坐在野餐垫上休息。梁失在这一侧，木教授在那一侧，虽说这垫子足够大，木教授那一侧还有成医生在，但是木成心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梁失坐在一起。父子俩最合适的相处距离就是远离。
梁失一直捧着个平板在鼓捣什么，木成心凑过去看，是五子棋。
“你喜欢玩儿这个？”
梁失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嗯”，然后往一边移了移，示意他坐下。
“我刚弄了一个下五子棋的小程序，你要不要试试？”
木成心：？
木成心：我无聊的时候都是想要找人打一架，怎么别人无聊的时候都是自己给自己写游戏程序吗？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垫上，玩了半个下午的五子棋。
晚上。
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
现在天不冷。晚上最低也有十八度左右。
问题是天是全黑的，除了他们自己的照明灯，到处都是乌漆嘛黑。
木成心半下午的修身养性全都白费了，他还是忍不住大声质问他爸：“你出来露营为什么不看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有大雨。
木成心坐在自己帐篷门口，冲着木教授他们的帐篷喋喋不休地抱怨：“天气预报上那么大的图标呢！有雨啊！你说你，但凡你看一眼！你这是大意吗？你这是辜负！你辜负了我们大家伙儿对你的信任，我们都是因为相信你……”
旁边的帐篷里突然熄灯了。
木成心：“这大晚上的天儿还不好，小心待会儿有野兽出来觅食！”
旁边帐篷里的灯便又重新亮了起来。
木成心见好就收，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帐篷。
天气不好却也没有人提议回去。
两个年轻人又找出工具箱，再次加固了帐篷。
梁失适时提起觉得木成心帐篷很棒的话题。
木成心本来还想再说他爸几句，结果就被梁失给带偏了，一边帮忙加固帐篷，一边回话：“那当然了，这帐篷花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梁失看了看帐篷，感叹：“那你工资还挺高。”
木成心点头：“得高啊，不然就我爸那样的，我还能指望着啃老？”
木成心警校毕业的时候，木教授送的毕业礼物就是立刻、马上，停了他的生活费。
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确的时候。
半夜并没有下大雨。
下的是暴雨。
雨点儿密集地打在帐篷上，从里边听，声音又大又急切。
帐篷里的两个人裹紧睡袋，并排躺着，谁也没能睡着。
木成心忿忿道：“他出来露营为什么不看天气预报！”
梁失提醒他：“我们也没看。”
木成心：“我们是劳工，劳工哪管得了那么多？”
梁失想了想：“也对。”
梁失又：“我们要不要问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木成心：“不用，我都能猜到。”说着，扭了扭身子，摆正自己的睡袋，跟梁失的严丝合缝儿，紧紧挨在一起。然后十分不屑道：“他肯定在讨我妈欢心，他花了八万块钱给成医生买了一个翡翠手镯，这点儿风雨根本拦不住他献殷勤。我跟你说，就这种手镯，成医生都有一打了，我都没看她戴过，就这他还坚持不懈地送，我小时候不小心摔坏一个，他还骂我……”
接下来是长达不知道多久的木成心发牢骚时间，他要把从小到大他眼下能想起来的、木教授对他做过的坏事情都告诉梁失。
……
最终，话题又转回到木教授出门露营不看天气预报的事情上来。
牢骚完了，木成心转过头来告诉梁失：“我最喜欢下雨天。”
梁失：“……”
木成心的脸完美地继承了爸妈的优点，无可挑剔。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看，他都精致得没话说。就连睡着的时候阖着的眼睫毛都有一个完美的弧度。
身边的人睡着了。雨滴落下的声音很大，梁失听不清身边人的呼吸。
但是他知道，这一刻，在这遮天蔽日的黑暗里，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雨小了。
梁失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木成心的身影。
他起床，收拾了睡袋，走出帐篷，便看见不远处的木成心正穿着雨衣和雨鞋，开开心心地淋着雨踩水坑。
这套雨具梁失见过，一直放在木教授车的后备箱里。
教授的后备箱里每天都要放很多东西，带回家里给妻子的，带到学校科研探讨的，只有角落里装雨具的这个收纳箱是固定不动的，它被使用的次数很少，但却从来没有被挪动过位置。
梁失进到木教授和成医生的帐篷天幕里吃早餐，等雨停。
成医生给梁失添牛奶的时候，露出腕上的手镯，上乘的玻璃种，很衬肤色。
成医生吃完早餐就静静地看着外面正在贪玩儿的儿子，她告诉梁失：“心心小时候就这样。”
木成心喜欢下雨天，每当这种时候，只要不打雷闪电，成医生或者木教授就会帮他找一块地方，排除危险，就可以尽情地淋雨踩水坑。
今天因为不能马上洗澡，还穿了雨衣。
梁失接触过的家庭不多，教授一家无疑是他见到过的最幸福的一家人。每天吵吵闹闹，但又彼此相爱。
梁失顺着成医生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幼稚鬼，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上半边脸，看不见表情，但看脚上的动作啪嗒啪嗒的一刻也没停歇，看样子很是愉快尽兴。
感情他昨晚骂那么大声，是因为不能出来踩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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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