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和鼎鼎有名的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一样。
当然她不姓花,她姓木。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既能够真的成了花木兰。
就这么一觉醒来,她就已经站在了殿外等着觐见天子了。
天气不错,屋檐上金光闪闪、刺的人眼痛,她默默念道:“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木兰啧啧,她要是穿成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木兰,这后面还有十年戎装,得等你慢慢过呢。
现在这是直接来收获胜利的果实了?
她的脑子当中涌现了一长串纷纷扰扰的记忆,当然是有关这个身体花木兰的。
《木兰辞》据说是南北朝时期的故事,这里很像,但确实是她没有听说过的时代,国号为业,皇帝都姓李,但并不是大一统的政权。
如今天下南北对峙,这里是北朝,花木兰他们家好几代都居住在北方的怀朔镇,是北朝的最北方,怀朔靠近边境,虽然叫镇,但并没有实行郡县管理,都是军户。
他们花家也是军户,每一代都是要有男丁打仗的。
正像《木兰辞》中所说,到了他们这一代的时候,他父亲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排行老二,长姐已经嫁人了,弟弟还小,木兰无长兄、父亲年纪又大了。
朝中征兵的命令下来——军书十二卷、卷有爷名,花木兰思前想后、别无他法。
“阿爹,就让女儿女扮男装、替您出征吧。”
花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身上的无数伤痕都是曾经的荣誉。
从前学这篇文的时候,同学就讨论说这个花木兰女扮男装十年从军,怎么样能不被别人发现呢?
对吧,她洗澡怎么办?她来例假怎么办?
其实这一波征兵的大部分都是北方六镇,这里边民齐聚,不光是汉人和五胡,别的什么民族的都有。
大家都是怀朔镇的还不都知根知底,很多人都知道木兰女子的身份,毕竟是撒尿和泥的交情,花木兰还是他们的大姐大。
不过花老爹为人良善,身体又真的不行。大家也就不戳穿这一点,等于默认了。
行军当中对于花木兰这个发小也是多多照顾,所以才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
木兰觉得这个说法也很合理,照《木兰辞》中,她回家之后——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你们不是邻居么,你连你家邻居是男是女你不知道?”
如今仗打了十年,花木兰也带了一身的伤。
根据脑子里面的记忆,花木兰本来确实是准备——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然后就回去对镜贴花黄来着。
就到了花木兰高风亮节的关键时刻,一个新的木兰穿过来了,占据了她的身体。
新木兰想,不做官凭啥呀?不拿白不拿。
在外征战加官进爵本来就是应该的,拼杀为了不就是前程,凭什么她就不要,可显你觉悟高了。
至于说要回家伺候老爹老妈,家里不还有他弟弟么。
——老弟呀,兵役都给你服了,战场老姐都给你上了,爹娘你还都不能伺候好,要你有何用?
木兰简单一想就决定了,这个官她要做。
木兰身边站的四个人都是这么多年一起征战的战友,而且还都是当年怀朔镇的老乡,从小的发小。
花木兰十五岁替父从军,如今已经十二年过去了。其实当年他们这一波征兵怀朔有好几十个人,如今能活着回来的就剩下他们五个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五人都是知道她底细的,比如旁边这个齐泰,论起来还是亲戚。他们几个当然都要论功行赏,要钱要官的。
几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了,等着陛下接见。
这多亏他们是武将士兵,皮糙肉厚的,这要是文官大冷天的在外面站这么久,还不得冻死了。
而花木兰的这个身体不愧是久经考验的,比木兰自己那个玩手机玩的眼睛要瞎了的废物身体可好多了。
“木兰,这回你回了怀朔,也替咱们几个看看我们的爹娘。”
看来之前花木兰已经跟他们说了自己视官位于粪土的想法。
木兰说:“你们就不能跟陛下求一求,回怀朔镇当个将官么?”
齐泰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的怀朔早不是从前了。”
“可不是么,都城都迁到洛阳了,怀朔还算个屁呀。”
从前这大业朝的都城是在平城,北方六镇就围绕着平城拱卫国都,他们六镇军户都是天子脚下。
木兰点头,她知道,卫戍区么,那待遇肯定跟别人不一样,出门也是高人一等。
“如今你看,国都在洛阳,咱们怀朔成了什么,那还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能乐意去?”
而且这些年和柔然也打的少了,北方六镇当年之所以在那些地方,正是因为他们正是攻打柔然的必经之路。
他们这波人近五年打仗都是在西边,这一点和《木兰辞》中不同,诗中的黄河边、黑山头,估摸就在呼和浩特一带,那里正是六镇所在。
而木兰和她的兄弟们却是在陇东作战,离家还挺远。
既然六镇不打仗,那自然没有战利品,那么多张嘴吃饭都成个问题。
“如今朝廷的官员,但凡去六镇的那不是建功立业,都是发配去的,我才不回去。再说你瞧瞧这洛阳纸醉金迷的,咱们就来了两天,我就真的不想走了。”
另外一个兄弟说:“木兰,你这回去嫁人吗?”
“嫁什么人啊,让花老爹招个女婿不就行了。”
“木兰,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早把你当成男的了。其实嫁娶都行,可是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木兰说:“我不喜欢男的。”
这些年在军营里面看这些糙汉子真是看够了,所以花木兰一回去就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恢复本来颜色。
她心里默念:花木兰啊花木兰,虽然这可能不是你想要的,但谁让现在你的这个身体给了我呢,那自然就由我做主了。
如果我的那个身体也到了你手上,反正你想干啥就干啥吧,我也管不了了。
花木兰可以用他那个身体正儿八经地去从军,用不着替父、也用不着女扮男装。就是她那个小身子板得好好锻炼锻炼。
几个人就在这宫外的冷风当中等了一天,午饭都没吃,等到天都快黑了,才有一个内监模样的人说了一通话,简单来说就是——“现在没空见你们,走吧。”
没空你早说呀,让我们等了一天,什么领导呀,架子这么大?!
哦,是皇帝。
那算了,认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几个骂骂咧咧的,当然不敢骂皇帝,只会说下面的这些人狗仗人势。
“这些洛阳的兵卒子,连个仗都没打过,刀都握不稳,居然还敢小瞧咱们。”
“人家刀都拿不稳,那是因为根本不用拿刀,自然觉得咱们都是乡野粗人。”
而且他们今天本来要见的,还当真不是皇帝。皇帝年纪小,但是也十六岁了,不过尚未亲政,朝政大权都牢牢掌控在他的亲妈太后手中。
咱们大业潮的女人确实比较彪悍,花木兰能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这个太后也大权在握。
就算皇帝是自己亲生的又怎么样,儿子再亲能有皇权亲么,她才不再乎那些牝鸡司晨的狗话,就是不放权,和小皇帝的矛盾越闹越大。
所谓,天子坐明堂,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虽然他们浴血奋战多年,但根本不会有天子太后丞相这些人物来见他们。
他们都只是这个社会权力运转的耗材,就像开车的汽油,就是用来烧的。
从来赞扬木兰替父从军,不过求的是忠孝两全的名声,花木兰之前之后的人生境遇、根本不在他们讨论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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