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春府,胡妈妈早已做好了饭。
饭摆上桌,春明进屋只看了眼却说:“撤了吧。”
转身进了书房。
陶远知道春明这是生气了,可祝禾不知道,只过跟着胡妈妈将饭撤了。
“诶,小祝子。”陶远将端着屉子往厨房走的祝禾喊住。
他打开屉子瞧了瞧,将屉子接了过去。
“这些给我吧。”说罢摆了摆手自己往书房方向走去。
陶远自小跟在春明身边,自然清楚他是个什么脾气。
他们少爷浑身上下嘴最硬,若认准的事,哪怕自己错了也是死倔到底,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没错。
老爷常闹脾气罚少爷,明眼人都知道老爷不过是要个台阶,可少爷哪怕是棍子打折了也绝不会低头嘴软。
“少爷,您奔波一天了,吃些吧。”
陶远将饭菜摆在书房,走到书案前对着翻书的春明说道。
他侧过眼睛往门口看了看,又挪回书页。
并未作声。
陶远好说歹说可春明就是不吃,没办法他只能又将饭菜收了。
“少爷,您要是饿了便说一声,小厨房备着饭呢。”
“给我换壶茶来。”
春明未理会陶远,只让他再换壶茶,可这茶是他刚沏的。
春明的脾气倔,他只能哄着,可眼下他哄不通,只能顺着他。
从厨房换了新茶新水端上来。
“小祝子,你出去这一趟可是好玩啊?”
胡妈妈将饭菜摆在祝禾面前,凑到她跟前笑着打听。
祝禾饿的很,此刻正狼吞虎咽地吃饭,她伸筷子要去夹炒鸡蛋,要回胡妈妈的话。
可吃的太急,反噎的咳嗽起来。
胡妈妈见状忙到了水给她。
咽了几下顺了气,她将杯子放了又端起饭碗。
“不好玩,还没我们山里打猎有趣。”
祝禾刚想问问胡妈妈最近有没有她哥哥的消息,陶远就端着茶壶来了。
“胡妈妈,二爷要喝新沏的茶。”
换了新茶,陶远便赶紧给春明送去。
只是祝禾这顿饭还没吃完,陶远便往厨房跑了四次。
“热了。”
“凉了。”
“浓了。”
“淡了。”
陶远又一次的端着茶壶出现在厨房门口。
“二爷说要换碧螺春。”
“远哥,我去吧。”
祝禾吃完饭将茶沏好了看着被溜了好几次的陶远犹豫后说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春明不是要喝什么茶,不过是泄气。
她要是过去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折腾,可春明坐在书房,她在春府做的就是书童……
祝禾推开书房的门,屋里只点了书桌上的蜡烛。
她将茶壶放下,茶香顺着壶嘴流出的水流四散开来,冒着盈盈热气,如同一团迷雾充斥在春明和祝禾之间。
祝禾将手伸了过去,水汽被冲散,她将茶盏放到春明手边。
等着春明的反应,可他既不喝茶也不说什么,她便在一旁候着,盯着春明手指翻动的书页,困意来袭。
“去干嘛了?”春明将茶盏端起,抿了一口又放下,问道。
“回二爷,我去吃饭了。”祝禾回了神,立正了身子,回道。
“吃完饭怎么来这里了呢?”春明手上翻着书,淡淡地说道。
“……”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如果他去睡了,她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祝禾反应过来,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哪里惹了春明,但是他在挑自己的刺。
她不说话,只低着头。
“怎么不说?你刚刚在马车上跟阮风卿可是聊的热络,对着我就不愿说了?”
“……”
“少爷您雇我作书童,您没睡,我便在旁边候着。”
祝禾拢了拢头巾,吸了吸鼻子,悄声答道。
“哦?”
“那刚刚你怎么不同我一样,却、却跟他相谈甚欢?”
春明将手上的书放下,未看祝禾,只直勾勾地盯着祝禾垂在桌边的两只手,酸言酸语地说着。
背后的烛火将祝禾的影子拉的老长,笼在春明身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哑巴,她不是哑巴、阮风卿也不是哑巴。
再说他若想说或他不愿听,只说一声便好,何必回来酸言酸语。
“阮公子是少爷的朋友,况且他问,我总没有不答的道理。”她干笑。
春明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只祝禾的话堵的他闷的慌。
“不许就是不许!”
他猛地在祝禾边上站了起来,逼得祝禾只能后退几步。
这又是什么道理?
“为何不许!”
她上前一步盯着春明不知是气红还是憋红的脸,嘟囔着说。
“我只是在少爷家做工,难不成我说什么、听什么、做什么都要听你的吗?是你要我跟你出去的,难不成我只能听你说话、只能看着你吗?我是人,不是少爷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春明看着直视他的那双眼睛,将脸别过去,看着一副气呼呼可又说不出什么的样子。
他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可他说不出口。
是的。
他能以雇主的身份要求祝禾待在他身边,他可以让她陪着他,帮他做事,可没办法要求她关心自己。
他有什么资格说出:“对!你就是要看着我,在乎我。”这种话呢。
他不在意祝禾和谁说话,他只是讨厌自己被忽视。
明明他就坐在她旁边,可他不开口,她便真的不问他一句。
可他有什么资格说:“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你必须看到我、在意我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突然凉下来。
他觉得这种想法幼稚可笑……
“什么事情?”
屋内气氛僵了下来,春明看着门外探进来又缩回去的脑袋,怒地问道。
“少爷,表小姐来了。”
陶远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回道。
春明脾气不好,他是见过的,可哄也哄不好,只能等他气消了……
张若宁手中抱着一沓什么东西,祝禾见状便要出去,将屋子留给他们。
“祝公子!”
却被人喊住。
张若宁看了看书案旁红着脸的春明,神色犹豫后淡声道:“二爷,夜里叨扰,是替晓玲送东西给祝公子的。”
见春明没有反对,她便示意祝禾到院子里去。
张若宁看了看祝禾,将怀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放着几本书,不是新的,是重新修改过的,如前几本张若宁给她修的,这些书也都换了皮。
“这些是前几日晓玲去街上买的,说是要送你,只是有些卷角破皮,闲来无事,便休整一番,总不见你,今日得空给你送来。”
张若宁两手捧着书递给祝禾,脸上浮着一层红晕,淡笑着说道。
还未等祝禾回应,只听砰地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
春明看见那几本书同他前几日见到的是一样的,明明是张若宁送的,可她却说是她母亲的……
送走了张若宁,陶远拉住了往书房走的祝禾。
“小祝子!小祝子!少爷正在气头上,你就别往上凑了,今夜我在外面守着,你去睡吧。”陶远劝祝禾先去休息。
天一早,祝禾守在炉灶前盯着砂锅下翻腾的火苗,发呆。
陶远跟她说春明得哄。
哄就哄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就是闹脾气嘛,又不是要她剔筋断骨的,哄就完了。
“少爷,您醒啦。”陶远站在廊下对着刚出门的春明灿笑着喊道。
这是喊给祝禾听的,听了动静,她端着煮的甜羹到春明屋里走。
祝禾见屏风未撤,便端着碗站在外屋等着。
可春明在屏风之后磨磨蹭蹭地不知在做什么,就是不出来。
早上本该陶远候着,可陶远这时离的远远的,只时不时的往这边一看。
她便打算端着碗走了,等春明好了再来。
可刚转了身。
“过来。”
春明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我说过来!”
春明见祝禾还要走的样子,有些急了。
她穿过屏风进了里屋。
春明在床边坐着,还未穿外衣,眼周一圈黑,沉着脸,见她进来了脸色稍显松动。
和春明一脸黑、一身白不同,祝禾今天穿了身清丽的衣服,衬得她的脖颈、骨节白皙细腻。
她端着冒着热气、散着清甜气息的羹汤站在一边,隔着头巾一双眼睛盈盈含笑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春明。
“怎么一大早就端着药汤子给我。”春明别过头,站起身来走到衣架旁。
祝禾见状将盘子放在桌上,走过去帮春明穿衣。
“不是药汤子,是我煮的甜羹。”她语气放软,笑着说道。
春明比她高一个头,给他穿衣得伸长了胳膊。
她伸长了,顺着衣袖两条白白的手臂漏出来,在他眼前晃。
祝禾是很认真的,只是这衣服她总是穿不好,低头捣鼓了半天,春明弯着的腰也酸了,低着的脖子也酸了。
“我自己来吧。”
春明直起身,大大的喘了口气,将缠在祝禾手上的腰带抽了过来。
本是想逗她一番,却不想惹的自己一身酸。
“你坐。”
祝禾不仅药熬的好,羹汤也是熬的极好的,春明只吃了一口嘴角便不住的上扬,抬眼看了看端正站在一旁、仔细盯着他的祝禾,指了指要她坐下。
春明吃着她看着,心想他不跟昨天一样不吃不喝的,便是好了,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这些公子小姐说出去多大的名头,脾气秉性却这么幼稚,为了只羊便能吵起来、打起来,为了跟谁多说话、跟谁少说了便要不吃不喝的耍性子。
所幸他不是什么恶霸,只要钱给够了,耍脾气便耍吧,她哄的了。
“昨日张若宁找你做什么?”春明慢条斯理地吃着。
“啊?”
祝禾不清楚春明昨天看到没有,但她明白张若宁和春明的关系,张小姐拿书给她是好意,她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表小姐是替晓玲来的,我听说晓玲常到街上去,便托她带书给我,昨日表小姐替她拿给我的。”
她这样说,春明也没在说什么,只跟她说把书房收拾收拾,她便出了屋。
“少爷,小祝子这小子羹汤熬的可好呢,我闻到过好几次……”
陶远端着春明递给他的甜羹,喝了一大口。
“只是没喝到过,刚煮好就给表小姐送去了……”陶远含糊不清地说着。
“哦?是吗。”
他又给陶远添了羹,问道:“祝禾平日在院子里都做什么?”
“就看看书,弄弄草药,时不时的晓玲会来……”
陶远将碗里的吃了个干净。
“小祝子不出门,跟院子里的胡妈妈比较熟,偶尔聊聊天,不过她最近好像在托胡妈妈找什么人?”
“什么人?”
陶远想了想,咧嘴笑道:“这我不知道,听她说的该是个男人,可能是她乡里也可能是她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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