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盛京时是雨夜,雨下的哗啦啦的,马车摇摇晃晃仿佛张摇篮,以至于祝禾忘了时间,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再一睁眼,陶远凑到她耳边喊她:“小祝子、小祝子快醒醒!”
马车停了,掀开帘子便有人递过来梯凳撑着伞。
有撑伞的、有掌灯的、有开门的、还有引路的,乌泱泱地一大群人。
祝禾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被眼前的阵仗唬住只低着头紧紧地跟在陶远身后,他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怔怔的点头跟着他不知道绕了几个弯。
“我要走了!”
那群人都走了,祝禾坐在桌边听陶远还滔滔不绝地说什么小厨房、大婆子、小丫鬟什么的,她回过神来说道。
“小祝子,这大晚上的你到哪里去?盛京城不是涌泉县,闯宵禁可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陶远见祝禾要走忙拦住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况且。”他推着她坐到床边,让她摸着温暖的被子,柔软的背面。
“少爷去见夫人和老爷还没回来,你要走也该告个别不是,若你就这样走了,少爷回来该怪我轻怠了他的恩人。”
第二天一早,祝禾等来的不是春明而是个女人。
她穿一身鹅黄的衣裳,远远的站在一边,一只手搭在旁边小丫鬟的胳膊上,弱柳扶风,巴掌大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第一眼便瞧见了祝禾却跟没看到她似的,又往院子里扫了扫。
她正欲走却被陶远喊住:“表小姐,您来啦!”
被喊住的人才转过身来往院子里走,她被陶远迎进了屋。
“表小姐,您是来看少爷的吧,他昨日去了老爷和夫人那院,还没回来呢。”陶远沏了茶给她。
可不是祝禾要偷听,只是没关门,她坐在院子里听的清清楚楚。
“嗯。”被叫做表小姐的淡淡地嗯了声回道,而后便不做声了,目光四处瞟着,跟祝禾对上了眼睛。
女孩好,她向来喜欢女孩。
她母亲和养母都是能干的女人,她在医馆时常常有人看她长的秀气便戏弄她,只男人会说些粗言粗语或动手动脚。
女人则羞羞地看着她,或听闻她的过去垂泪叹息,她们便更常关照医馆的生意,不止是看病,有时拿些吃食又是来与她唠唠家常。
爽朗的女子她也见过,阿花是她们村里长的女儿,声音洪亮、身体结实,她常常帮她,有时是赶跑戏弄她的流氓有时是将追着要打她的继父撂倒在地……
这些女子她们都好。
祝禾朝表小姐笑了笑,她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回应。
“陶远哥,我们小姐听闻春少爷剿匪归来,舟车劳顿特来探望。”她身边的丫鬟说道。
闻言,表小姐错开了眼睛,对着陶远“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自己丫鬟说的话。
“剿匪一事还算顺利,只是老爷怕是不满意,正留着少爷问话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少爷还受着伤,不如您留在这里用膳吧,等少爷……”
“既然春二哥没事,我们便走吧。”表小姐打断了陶远,站起身来,还不等陶远回应便跟着丫鬟出了屋,目不斜视地、轻飘飘地从祝禾身边走过路过。
陶远挽留不成,只能目送二人离开。
“唉!”陶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叹道。
“这春府怕也只有表小姐关心少爷了。”
祝禾有些不解:“可刚刚是旁边的小丫头问的春明好不好,她只嗯了几句啊?”
“你懂什么。”
“表小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才让晓玲代言的,表小姐是春明少爷的未婚妻,是将来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会不关心呢?算了……”陶远滔滔不绝可看祝禾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便停了。
“等你讨了老婆便明白了,只是你这样不懂女孩的心思,怎么讨得到老婆呢?”说完陶远撇了撇嘴,一脸无奈的走开了。
又过了两三日,春明还是未回来。
陶远只劝她定要等到春明回来了再走,只当帮他忙了。
她闲的发慌便在府里乱转,陶远与她说春江府上除老爷夫人住的主宅外,拢共有九处别院。
除了春明少爷这处,南三苑住的是表小姐,东苑住的是掌家的大小姐江莱,只她在府外有自个的院子,且日夜忙着不常回来。
陶远再三叮嘱祝禾莫溜达去了主宅或东苑,其他地界随便。
这院子大的很,有山有湖,她在院子里闲逛,只是这些丫鬟婆子、杂役小厮都很忙的样子,见了她只知道是少爷的客人便行礼走开,无人理她。
一日她又在院子里闲逛,见了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她愁容满面地从药房出来,她便喊住了她。
问了才知道她们小姐有些旧疾,只药吃了许久也不见好,每来药房哪怕她说的是不一样的病症,那些人还是给她一样的药方药材。
她们小姐又不许她到外面请大夫,说这样春府的人便都知道她病了,被外人知道了还会丢春家的脸面……
“你拿这些药去试试吧,我学过几年医术,若张小姐不嫌弃,有事可以来春明的院子找我!”
丫鬟谢过便拿着药包走了。
春明不回来,她的时间可不能日日瞪着眼睛荒废掉。
她感叹春江府之大,最为感慨的是后院有座山,可山上似乎荒废许久,杂草丛生,乱木林立。
可越野的山才能采到宝贝。
问过了陶远,祝禾跟厨房借了竹篓背着上后院的山。
她在山上摘些药材、蘑菇、有时也摘些花,晾在院子里,做茶、做药,甚至做了熏香……
之前在厨房做事的胡妈妈连咳了好几日,肠子都要咳出来了,带着厚厚的布罩子。
因病了,原陶远说要她回家去,可胡妈妈哭诉若回家便没了活路,一家老小非饿死不可,院里的大夫说了不是痨病,只是染了风寒,她也抓了药,定会好的。
胡妈妈声泪俱下的给陶远磕头,说当牛做马都可以只求陶远给她条活路,陶远拗不过又于心不忍,只能把她安排去荒废的院子里打扫。
祝禾见她日日咳,咳的腰都弯了,也于心不忍便送了药给她。
胡妈妈果然不是痨病,吃了祝禾的药便来谢她。
“祝公子真是医术高明!”
“祝公子可真是心细,这府里的大夫各个清高的很,只给主子看病上心,其他人都是乱抓一把打发糊弄了……”
“我怎么有钱去外面看病呢,若没有祝公子那我便是得痨病了!”
“我真是命苦,这世道艰难,我儿子丈夫只靠我这些工钱,若我真病死了,我们一家便都要死了……”
“祝公子真是好命,你有这样好的本事,心肠善良,又是二爷的客人,将来一定越来越好的……”
祝禾看着胡妈妈哭的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胡妈妈却抹去泪握着她的手给她谋划前程。
“等春明回来我便走了,我不稀罕当他什么恩人。”
若这话说出来,她便是痴傻了。她只又包了些补药拿给胡妈妈,胡妈妈连连谢了她,笑着走开了。
又一日,晓玲在她屋子外晃悠,她刚刚从山上下来,背着箩筐。
“晓玲姑娘有什么事吗?”
晓玲扭扭捏捏的,半天说道:“祝公子,我家小姐想请公子到院子里坐坐。”
陶远与她说了,表小姐原姓张,名若宁,是二爷祖父的教书先生的孙女,但是老先生死了,张小姐的爹娘也死了,她叔嫂觉得她累赘,就把她送到了春府,说是太老爷之前给他们订过娃娃亲,大爷死了也有二爷……
订亲其实都是玩笑话罢了,只张小姐没有去处,老爷为显仁义便将张小姐安置在别院。
虽没人说娶妻之事,可也没说不成,张是外姓,府里人便都称她为表小姐。
张若宁的院子离得远,怪不得那次初见之后便再未见她。
进了院便能看见不同与春明院子里枝繁叶茂,这院子里只有一颗梨树,开着白花,枝叶伸到了屋顶上。
晓玲领着祝禾进了屋,张若宁正坐在桌前看书。
表小姐的屋子里挂满了字画,一屋的药材味和墨香。
“小姐,祝公子到了。”晓玲走到表小姐身边说道。
张若宁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如院外的梨花白,她放了上手的书卷移步出来,淡淡地说道:“祝公子请坐。”
祝禾却盯着墙上挂的字画出了神,不禁感叹:“姑娘真是好才学!不像我,只会看个药方。”
母亲要她读书时便与她说过女子要有学识、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母亲云游四际见过许多有本事的女子。
可她只待在涌泉县,在她们县里,包子、大饼做的好的,种地种的好的,算盘打的响的,裁缝做的好的这些女子都算是有本事的女人……
可能诗会画的女子,她未见过。
张若宁没想祝禾这般夸赞她,只自谦道:“不过是拙笔打发时间罢了。”
“我虽读书少,可也学过些东西,姑娘写的字比我们夫子写的还好呢!”祝禾收了目光跟着张若宁在桌边坐下,晓玲上前给她们二人斟茶。
“我们小姐的字画是大老爷在世时亲自教的,自然差不了。”
晓玲斟了茶吟吟笑道。
张若宁却将话引到别处:“今日叫公子来是谢过公子的药方,只我身子不大好走不到远处只能将祝公子请来。”
“张小姐身子可好些了?”祝禾关切的问道。
张若宁朝晓玲使了个眼色,她便退下到里屋屏风后面去拿什么东西。
“有劳公子挂心,我这身子已是这样了,这院子里的大夫只拿胡乱抓的药方糊弄我,只死也死……”张若宁暗自神伤的自嘲道。
祝禾闻言抓住了张若宁垂在桌边的手:“张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性命怎能听由别人,我这样三脚猫功夫都治得了更何况盛京不缺大夫……”
晓玲拿了个荷包出来,却见二人拉拉扯扯。
祝禾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便尴尬的松了手,晓玲上前将荷包双手递给祝禾。
“祝公子,这里是些碎银,只当药费了。”晓玲说道。
祝禾摆了摆手回绝道:“那些药都是我在山上采的,不值几个钱,且小姐您病未愈,我也没有收钱的道理。”
张若宁拿帕子抚在刚刚被祝禾抓住的手,道:“这是谢您的,陶远说了你是春明的客人……”
“张小姐,您若要谢不如送幅画给我,等那日我有了宅子也能充充门面。”祝禾笑道。
祝禾指了指墙上挂的幅画了绿鸟和青山的画:“我喜欢这个。”
张若宁虽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她认为自己的画怎么能做谢礼呢,可祝禾说只要这画,她拗不过只能让晓玲将画装起来给她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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