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祝禾又跟陶远打听了几次,陶远有些为难地说他也不清楚春明什么时候回来,他只知道少爷离了主宅出府了。

祝禾只能接着等,整日待在山上,常夜深了才下来。

这日下了雨,细雨绵绵可也下的昏天黑地的,祝禾抹黑下了山又抹黑回了屋。

她虽撑着伞可还被浇了个透,进屋放了篓子便赶忙洗了洗,换了身轻快的衣服躺下休息。

许是淋雨受寒,往日她觉得这床大的有些不合理,便要陶远抱了好几床被子堵在四边。

今日却觉得这被窝格外的暖和,只刚沾上枕头,她便睡着了。

朦胧见她仍能听见屋外刮着的、隐藏在雨声中的瑟瑟风声。

她感觉到风透过窗户缝儿吹到她的脖颈上,她心想明日该找块布堵住这窗户或是让陶远找人来修修。

只是这风声怎么越来越近了呢?

她脖颈处传来阵阵温热,让她好不自在正想转过身去一探究竟,一只手却环上了她的腰间,身后贴过来一阵温暖。

吓得她惊呼一声从床上趔趄地跳到床下。

借着月色她看清床上是躺着个人的,只这人身形不瘦削却一副消瘦憔悴模样,手还搭在她挪开的那块地方,渴求温暖般摩挲一番。

她扯着床帘遮了脸慢慢凑过去才发现床上趴着的人是春明。

“春明?”她裹了头巾点了蜡烛,轻声喊道却发觉春明睡的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伸手探了探,春明烧的厉害。

她本是气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让她在这里等这么久,可眼前看他一幅可怜模样也不知说什么。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呢。”她嘟囔着。

秉持着医德精神,她给他塞好了被子又熬了大半宿的药。

终于熬好了药,她仔细吹了便端来喂他。

春明整个陷在被子里,脸藏在被子里面,不知是烧的还是热的,整个人红彤彤的仿佛冒着热气,舒缓的睡在床上。

“春明!春明”她轻声喊了喊。

他听见了,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她凑过来的那双眼睛。

“你醒啦,你生病了,我扶你起来喝点药吧。”

祝禾见他醒了便一手拿着药碗一手要去扶他坐起来。

只她一只手怎么也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将他扶起又怕他滑下去,便将自己半边身子靠在床边让他靠着。

“呐,不烫的,你自己端着喝吧,喝了便好了。”祝禾将碗递给他。

春明只靠在她腰间,抬头仰望着她的眼睛,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

祝禾看不清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端了半天的碗手酸了。

她沿着床边坐下,舀了药递到他嘴边。

“我喂你,快喝吧。”

“快些喝,喝完了睡一觉,明天保准好的,快些喝哈。”

祝禾忽视不掉春明直勾勾的目光,不自在的扯了好几次头巾。

“是我遮的不严实吗?还是他发现我装病的?”她心里这样想着。

“嗯?”她见他没反应便直接将汤匙塞进他嘴里,他倒是很识趣地张嘴咽了下去。

只他迷迷糊糊的,药塞进嘴里,祝禾不清楚他是苦的咧嘴还是在傻笑。

“你没走,太好了,你没走……”祝禾端着空碗刚站起身来却被他抱住了腰,他贴在她背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这话他说的奇怪,不是他跟陶远说的要她先留下等他回来吗?那为何今夜见到她还如此失态?

她虽是乡下来的,可也懂礼数,虽不是情愿的,可他载她到盛京城,自己当然要谢过再做告别。

“你好好休息,不要着凉了。”祝禾从他的拥抱挣脱出来。

她端着碗往外走他却也从床上起来踉跄的在后面跟着她,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诶!”祝禾一把将其扶住。

“你生病了,要多休息……”好说歹说的,祝禾才将他塞进被窝里。

她心里觉得大男人一个,冻一冻没什么大碍的,但人若在她眼前病出个好歹来,她明日又怎么脱身!

“况且”

她明白人病的时候是很脆弱的,若有人说自己没事那便是嘴硬在逞强,所以她理解春明此刻的缠人。

她看了看手上甩也甩不开的那只手和侧过来的那个脑袋。

“师父说了,医者仁心,这春明一看身子骨就不太好,自己只当积善行德……”

“咳、咳……”

祝禾一睁眼便看见春明捂着嘴忍着不咳出来,可还是把她吵醒了。

“你醒了。”他有些尴尬地说道。

祝禾摸了摸脸上的头巾还在便起身伸展一番,昨夜趴在床边睡觉,现下只觉得腰酸背痛的。

“咳、咳……”春明欲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又咳了起来。

祝禾从药包里摸了摸,拿出块扁扁方方修裁过的竹片。

“舌头伸出来。”她半跪在床边,摸了摸春明的头,脸没那么红,额头已没那么烫了。

“唔?”春明被祝禾这话吓的不明所以,又有些不好意思反倒闭紧牙关。

她面无表情的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又将竹片顺着缝隙将他嘴巴撬开。

“我刚做的,干净的,没人用过。”怕他嫌脏,她便解释道。

“祝禾,我觉得……”他想着把祝禾推开,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压在舌头靠近喉咙的竹片压的泛起一阵干呕,眼泪溢出眼角。

她看了看,舌苔还有些泛白,喉管倒是没有肿大。

“无事,再喝几副去火的药便该好了。”她抬眼对着他笑了笑,将竹片抽了出来。

母亲留下的医书她早已翻遍了,只有几味药材太过昂贵,她一直没机会试试方子,但在这春府多贵的药材也如杂草般,那些大夫都是一把一把抓的。

她便让陶远给她寻了几味,昨日也是用上了见今日有效,她自然欣喜。

见他无碍,祝禾便起身下床,打算收拾行李离开春府。

春明起身,本想谢她,才发觉祝禾已腿脚无碍。

“你这腿?”

“我是大夫,自然会给自己看病。”祝禾翻倒着,她行李不多,只散在各处,收拾起来有些麻烦。

“再说,你走了可有半个多月,寻常的病症无药也该好了。”她将包袱收拾了挎在肩上又打了个结。

“你这是做什么?”春明见她将包袱背了起来,刚刚还挂笑的脸此刻却阴沉下来。

祝禾拉了拉头巾抱拳谢道:“小弟谢过春少爷载我到盛京,昨夜我也尽心为你医治,今日当面谢过,在府中住了那么久,我在盛京也有事要做,便就此别过吧。”说罢便欲行礼。

可腰还没弯下去胳膊却被春明拦着:“我不接受。”

“什么?”哪里有不接受的道理?

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可他不能让她走,她走了,自己能去哪里找呢,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身上可有钱财?”春明叹了口气,笑道。

春明难不成要她付住宿和吃饭的钱?她在这里可是陶远强留的,再说自己浑身上下掏个精光也搜不出来一个铜板。

“我、我没有钱的,再说是陶远……”祝禾有些没底气的说道。

话没说完却被人一把搂了过去,春明借机拿走了祝禾的包袱。

“小兄弟,你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出了我家,可是要睡在街上吗?我可是听说这盛京的乞丐都比别的地方凶悍不少。”

说完搂着她掂了掂,上下打量一番。

“啧啧,就你身上这二两肉,怎么能挨的住他们的拳脚。”

祝禾又回想起前几日胡妈妈的情景,自己没有钱,若得了病怕处境会比她更难。

况且她该从哪里去找阿牛哥呢,若找不到怎么办,找到了,阿牛哥日子过的艰难又怎么办,她越想越乱……

“不如你留在我身边怎么样?”春明晃了晃她回过神来。

“啊?”

看着她有些迟疑,春明忙说道:“你不用卖身给我,工钱月结给你,若那日你想走了便走。”

可若留在这里,她便要整日带着这头巾,难不成有一日扯了头巾说自己好了?

“一个月五两银子……”

春明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可她心里乱得很什么也听不清,只“一个月五两银子”这几个字传进她耳朵里。

“好哇!”

祝禾抬起头,对上春明等着她回复的那双眼,有些震惊又有些迟疑的点头说了句好。

“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祝子,你醒了吗?少爷回来了。”是陶远的声音。

陶远正想着祝禾今日怎么睡了懒觉,平日天刚亮她便起了,逃似的扎进后山,今日这个时辰了还屋门紧闭。

他正想着,推开门的却是春明。

“诶,少爷您怎么在这儿?”陶远有些震惊。

昨日春明一身疲惫的回府,听随从说春明原被老爷和夫人叫去,敞着屋门劈头盖脸的痛骂一顿接着又被拉去祠堂罚跪。

这些陶远都是想得到的,连老爷夫人要骂什么,他不用听也知道。

无非是骂少爷没用、若大爷活着怎么怎么……

若少爷跪下“认错”,痛哭流涕,老爷便由愤怒改为嘲讽:“手上没本事、连身上都没骨头。”

若少爷拧着头不“认错”,老爷便骂他数典忘祖目无尊长,要拉他去祠堂跪对祖宗……

前几日也是这样的,只少爷在祠堂跪了半天,便有人来找老爷,说大小姐吩咐事给少爷做。

按辈分来说,大小姐江莱是少爷的表姐,是老爷的侄女。

只是在春府管家不按辈分来的,所以老爷不得不放人。

江莱自幼丧母丧父,虽她姓江,可也是大奶奶春氏的亲孙子,少爷的亲表姐。

说到姓氏又该说回往事。

春明的爷爷,大老爷姓江,属南陵江氏的商贾之家,大奶奶姓春,行伍出身。

只是行伍非一般行伍。

南陵江氏审时度势想借皇商新贵东方氏攀附上皇族,机缘巧合下,大奶奶春桑的队伍护送江氏商队。

大老爷便是当时结识的大奶奶,只是谈婚论嫁之际江氏族长却嫌弃大奶奶行伍出身,且大奶奶当时不愿去南陵只想留在盛京。

这些话是陶远听府里的老人说的,大奶奶是个痛快性子,便要跟大老爷断了,可大老爷死活不肯。

春明的太奶奶没办法,只能找到大奶奶商量:“我们江儿是独子,我们江氏是名门望族,需要后继有人。”

“俗话说嫁夫随夫,可姑娘你不愿去南陵,天南地北的隔着你们怎么有孩子呢?可江儿看上你了。”

“若眼下这样你便做妾吧,不过要尽快生出孩子,送回南陵祖宅抚养……”

结果太奶奶话还没说完大老爷就进去闹了一番,说什么自己也不姓江了,死也要跟大奶奶在一起什么的……

每说到这里,那些老妈妈就哄笑一团,小陶远便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老妈妈便故作玄虚地拍腿说道:“诶!要不说咱们大爷命好呢!咱们大奶奶哪里是莽汉!那可是和当今圣上出生入死的关系,圣上也不知从哪里听了这档子事便把太奶奶诏进宫里。”

“圣上说了什么当然没人知道,可太奶奶回来后也什么都不说了,没过多久咱大爷便跟大奶奶成婚了,圣上特赐的宅子和牌匾,那玄玉牌匾可真是她没见过如此精巧的东西,鎏金的刻着两个大字—春府。”

“别说当什么皇商了,圣上直接赐了咱大奶奶爵位,可也说了只春氏子女可承袭爵位。”

说到这那些妈妈又笑作一团,拍掌说道:“要不说大爷神呢,说自己不姓江了要跟大奶奶的姓,圣上都说只春氏子女可承袭爵位,大爷能知道圣上要说什么,你说神不神……”

所以才有了春江氏,江莱虽姓江也确是春府的当家人。

陶远提着饭盒一头雾水,之前喊着要走的人这么现在端端正正的站在这里,少爷昨日回来跟丢了半条命一样,今天怎么又如此生龙活虎的?

春明笑了笑问道:“饭可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全是您爱吃的。”这桌子菜可是陶远一大早张罗着厨房做出来的,个个新鲜、盘盘味儿美。

只是他们家少爷什么珍馐美味没见过,再好吃的东西也只吃几口便不动了。

春明注意到陶远手里提着的饭盒,便拿过瞧了瞧。

陶远忙解释道:“今早饭做多了,况且小祝子一会儿便走了,怎么着也得让他吃点好东西是不是。”

“既然要吃,干脆到桌子上吃。”说罢又将饭盒递给了陶远,推着祝禾往外走。

“不用了不用了!我喜欢在屋里吃,我……”

“你现在还是我的客人,哪里有让客人躲起来偷偷吃饭的道理,你说是不是?”他反过来问陶远。

陶远摸不清情况,只“是啊,是啊”的随嘴应和。

“你尝尝这个!”

“这个也好吃,你尝尝这个……”

春明止不住的往祝禾的盘子里夹菜,自己一口未动。

祝禾有些尴尬,前些天的饭都是陶远送到她屋里去,如今坐在这桌子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动筷子。

犹豫着夹了菜放进嘴里,还没嚼春明便探过头来问:“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好吃。”

确实是好吃,白面细粮,盘子里的菜花花绿绿的,肥的瘦的都有,比她平日吃的糠窝头好吃多了。

听她说好吃,春明笑着拍了拍祝禾的背,凑到她身边说道:“你留在这里,我每天都给你吃这么好吃的饭……”

“每天吃这样的饭。”

阿牛哥在盛京吃的是什么饭呢,他是怎么找上的那个大户人家,在她们府上做的什么活?车夫?马夫还是端茶倒水扫院抬轿的?

她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的哭了起来。

春明原本还坐在祝禾边上,跟她讲跟着他以后过什么好日子。

“文也好,武也好。将来我定会考取功名,这样你跟着我……”

可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人却低着头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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