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楼兰古魂

话音刚落,数枝竹筷向他们射来,木青忙操起桌案的筷筒,以一种比蝴蝶振翅的轻盈,比风吹黄沙的极速,扫向漫空射来的竹筷,须臾,竹筷已尽数收拢在竹筒之中。

“将珠子交出来,留你们全尸。”说话的是酒铺的老板,他不似先前那般客客气气,也不似先前那般佝偻着身躯,他站得笔直,昂首挺胸,露出一幅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相。

龙燚淡然一笑,摇着折扇道:“活了许久,还未听到如此狂妄的口气。”

木青笑盈盈地问:“你们也是玉楼春的妓女?”

酒铺的老板娘握着一对流星锤,横眉冷对地呵斥道:“混账!老身乃金陵十三剑,明月心,这位是我丈夫。”

身旁的那位丈夫踌铸满志地挺起胸膛,笑呵呵地自报家门:“金陵十三剑,清风楼。”

一对银光闪闪的流星锤,一把金光赫赫的蝴蝶剪,仿佛对珠子势在必得。

龙燚摸了摸鼻子,轻轻笑道:“见财起意,果然好贱。”

酒铺的老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愤怒地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颈:“混账!我们夫妻当年名动江湖的时候,你们还是撒尿玩泥巴的娃娃呢!”

龙燚也在瞪着他,忽然冷笑一声,冷冷地问道:“二位也想要这颗珠子?”

“我们本来是不想要的,但张三拿命偷的东西,一定是无价的宝贝,我和我丈夫刚好不想卖酒,想回江南过点养老的好日子。”老板娘道。

老板长叹一声:“可惜我们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有太多仇家想要取我们夫妻的性命,有了足够多的钱才能买命。”

龙燚摇着折扇微微笑着道:“那也要看看二位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显然,酒铺夫妇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不光没有从龙燚手中夺走宝物的本事,也没有从龙燚手中逃脱的本事。

龙燚看着眼前倒塌成一片废墟的酒铺,长长叹息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木青抬起头,凝视着他,将一片枯树叶从他肩膀上拿下来。

龙燚摸了摸鼻子,遥望着天外月色,感叹道:“今夜可真是漫长的一夜。”

“堂兄,我们也该回去睡觉了。”木青巧笑倩兮,将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庞衬地别有风情。

龙燚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她姣好的面庞喃喃道:“月黑风高,是该睡觉了。”

……

月黑风高,很适合杀人,亦很适合被杀。

此时已是楼兰的后半夜,兰青街的热闹和喧嚣渐渐消散在漫漫黄沙和寒冷的北风中,徒留一阵喜庆的余烟。

彪城从楼兰最有名的妓院中最出色的妓女玉屏的被窝中出来,独自走在寂寞的兰青街。寒冷的北风能使人头脑清醒,何况他还喝了许多楼兰葡萄酒。

疾风,明月,黄沙,异域,哪一样不透着凄惨惨的孤寂,哪一样不令他想起波荡汹涌的生平。

他彪老二原本是甘肃一带黄土高原种高粱的佃户,因为天灾一家五口都死了,他一个人被迫南下谋生,后来遇到彪悍途的爹,也就是“龙旺镖局”前任总镖头彪旺龙,被其收养为义子,刻苦练武,成为一个走南闯北刀口舔血的镖师。

这已经是他当镖师的第二十个年头,也是他往返这座千年古城的第八十回路途。他对这座充满凶险和意外的楼兰,已经充满感情,他想过金盆洗手之后在这座沙漠古城终老,他连养老的别院都已买下,连别院的女主人都选好了,就是那位风靡玉楼春的妓女玉屏。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快慰,他觉得童年的颠沛流离,心酸苦楚,二十年的艰辛血战,七八处内伤,都是为了此刻的逍遥快活。

一切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彪城是个有后福的人。

彪城沉浸在自我的回忆中,双拳紧握,大步急行,已从兰青街青福寺青福路,抄近道走到东坊门外通往月兰客栈的一条僻静小街。

小街夹道植有桂花,两边的房屋隐藏在桂树后,黑漆漆的门窗紧闭,像是无人居住。天际的那弯残月忽而隐藏在乌云之后,石板路上响起一阵驼铃声。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

“什么人?”彪城警惕地盯着驼铃声响起的方向。

幽幽暗暗之中,有薄雾蔓延开来,薄雾之中仿佛出现一道鬼影。

“莫非真是鬼?”彪城只觉得背脊忽然发冷,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那道鬼影本在十丈开外的桂花树下,眨眼间已近在眼前。一身素缟,白纱覆面,提着一把白纸所制的灯笼,全身上下除却素惨惨的白,没有一丝其他色彩。

“竟是个女鬼?”彪城惊讶地自言自语,又经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女鬼好似没有脚的幽灵,轻轻巧巧地飘向他,提着灯笼照向他,幽幽地道:“你就是住在楼兰客栈的龙旺镖局的副镖师?”

女鬼的声音缥缥缈缈,那白纸灯笼被风吹得晃动,光影也是缥缥缈缈,彪老二仿佛掉入一间无底的幽暗地狱。

“是又如何?你究竟是人是鬼?”彪老二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问她,她的眼色却比他更冷。

“当然是人。”

“什么人?”

“取你狗命的女人。”

“你才是狗!”

彪老二仰面狂笑,他只有在怒极杀人时,才会如此狂笑,狂笑声中,他的人已扑过去,双掌虎虎生风,用的正是裂石开碑的铁砂掌力。无论是人是鬼,是女人还是女鬼,在这种无极掌力之下,绝无完完整整站着说话的可能。

白衣女盯着他,连动都不动,只不过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慢吞吞地弹指一挥,三根银针刺向他的要害。

他突然觉得掌心一麻,就像是被蜜蜂叮了一口,掌上的力量竟突然消失无踪。就在这时,一阵闪动的寒芒,已到了他眼前。

忽然天地失色,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他再也看不见白衣女,不知对手在哪里是最危险的危险,他只有逃。

他正使出一招破沙飞影,欲飞离危险之地,突然双脚一阵刺痛,便再也没了知觉。

白衣女的五根纤纤玉指缠绕着五根银白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头竟牢牢钉在彪老二的骨血之中。“都说过了,让你交出玲珑塔,保你在楼兰安度晚年,你怎么不听呢!”

“放屁!”彪老二还能说话,他只要能说话,他就不会屈服。

“死到临头还嘴硬!”

彪老二死在这个月夜,古老的楼兰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死在月夜的冤魂会在月夜复活。

……

月夜,月兰客栈。

月兰客栈是家很大的客栈,除了正楼的上房外,后面还有很多个跨院。每个跨院里都有好几间房,龙旺镖局住在桂花树下的那三间房。

用黑丝线绣在金色缎子上的“旺”字镖旗迎风飞卷,龙旺镖局的镖师中,最冷静、最清醒的一个也已有了五六分急躁之意。

彪悍途作为龙旺镖局的总镖头,亲自带领同门师兄弟三人出来走镖,只因此趟镖货非常重要,偏偏他的弟弟此刻彪焊机不见人影。

彪悍途拍着桌面,生气地骂道:“老二怎么还不回来,我们今夜子时要启程赶路,他莫不是忘记了。”

张罗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呷一口热茶后懒洋洋地道:“他是人在风流窝,哪里愿意吃走镖的苦。”

彪悍途双眉一跟,摇头反驳道:“不会,老二不是这般不顾大局之人,他分的清轻重。”

张罗刹听了他的话,在心里冷哼一声,那只没有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脱口道:“老大,这趟镖如此重要值得我们龙旺镖局派出我们四位元老集体走彪,老大自从你接任总镖头,可是有五年不出来走镖了,今日区区一个箱子哪里用得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始终瞄着坐在对面的老四,老四方远果然接过他的话尾,急切地问:“这趟镖货到底是什么宝贝?”

“不必多问,送到大唐芙蓉园,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说话间,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窗外闪现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方远突然惊叫道:“好像是二哥。”

方远率先追出客房,月色朦胧,被一片乌云遮挡,院中的光线忽然暗淡了,暗淡的光线下,方远看见酷似老二身形的男人走进了老二的客房。

老二的客房在走廊拐角,房门外长着一株花叶参天的桂花树。

所以等众人追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被那树比房梁高的桂树所遮挡,隐隐约约看不大清。

即使看不清楚,老三笃定他就是老二,老三高声地喊道:“老二,你这么晚回来,也不给大哥请安,我们兄弟几个等你许久,你也太不像话了。”

老二并未说话,慢慢踱步踏进了客房,客房的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了。

“大哥,他越来越过分了,不就仗着是大哥的宠信和师父的收养之恩,他是师父的养子,难道我们就不是师父的徒弟了,都是门下弟子,他凭什么比我们高出一等!”老三总是为了收养这件事不服气,说出口的话难免带着戾气。

彪悍途不想兄弟阋墙,更不想出发上路前生出什么变故,劝说道:“算了,他也累了,我们几个回房好好休息,今夜子时收拾行囊出发回大唐。”

众人也就安心睡下。

翌日天蒙蒙亮,晓风残月,黄沙风暴已经停息,客栈的饭堂已经有许多客人在用早膳。

饭堂里面热气腾腾,客人们吃着最简单的早餐,喝着暖和和的骆驼奶,好快快赶路。

镖客们仍旧坐在地字号雅座,餐桌上摆放着四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一大盆刚出锅的酸菜牛肉包子。

“多吃点,吃饱了才好上路。”彪悍途将包子盆推向两位弟弟。

不见老二彪城,彪悍途生气地问:“二弟怎么还没下来,马上要出发了,他不知道吗!”

“他估计睡过头了。”老四捧着一碗牛肉面,吸溜着喝了一大口热汤。

“老三,你去看看他。”彪悍途吩咐。

老三抄起一个牛肉包子叼在嘴里,满脸不高兴地去往后院,不出一会儿又回到饭堂。

“老二不见了。”老三生气地嚷嚷。

“不见了!”老大不解地瞪着老三。

“不在客房,也不在茅房,总之就是不见人影。”

“老四,昨天你确实看见老二走进客房的吗?”

“绝不会错,确确实实是老二。”

“你们再去找一找,我在这里等着他,半盏茶的功夫后在这里汇合。”老大果真让小二送了一壶茶。

半盏茶之后,老四率先急匆匆地闯进饭堂。

“有吗?”

老四摇头。

“老二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老四摇头叹气道:“整间客栈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老二的身影。”

“整间客栈都找遍了,不见得吧。”

“他的那口棺材就没有找。”

“昨天那个背着棺材的煞星,鬼里鬼气,活像索命的阎王,我断定他是哪个仇家派来追杀老二的,月黑风高,他杀了老二。”

“我们去看看。”

“小二,昨天那位背着棺材的客官住哪间房?”

“天字二号。”

“带我们去。”

天字二号在二楼走廊北边第二间,彪老大站在客房门外,敲了敲门,并未有人应。

老四猛地一拳锤在门板,门被破开,门内那口棺材果然安安静静躺在客房当中。

老四正要进入,忽而一阵掌风破空而来,房门猛烈地闭合。

踏进门内的那只脚幸好闪得快,否则他就剩一条腿,老四慌得连连后退。

“客官,您早。”

“这位兄台,方便看一下你的棺材吗?”

“棺材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躺的。”

“你不要太嚣张,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说着,彪老大掌风一挥,客房的门陡然破裂,他使出一招大鹏展翅,飞身向那口漆黑的棺材。

漆黑的棺材本不应该动,可是漆黑的棺材却忽然开始动起来。

“大哥,小心啊。”

那口黑棺材像是被什么鬼东西抬起来,撞向彪老大的面门,彪老大惊骇得脸色骤然苍白,像是白日撞见厉鬼。

“什么鬼东西!”

棺材在一片惊呼声中,慢慢悠悠地飘向长廊,又缓缓飘向一楼饭堂。

“砰”一声响,棺材稳稳落在地面。

惊魂未定的彪老大瞪着那口棺材,正要说什么,老四忽而跃上栏杆,跳向那口棺材。

棺材竟直直撞向他,他使出一招鱼跃龙门闪避,又一掌拍向棺材。

棺材忽而像箭矢一样射向客栈门外,谁知恰在此时一位白衣华服的男子一掌拍向棺材。

那棺材竟稳稳立在饭堂大厅,棺材板忽而掉落,众人惊骇得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棺材里果然躺着一个人!

“二哥!”老四惊得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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