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刃落下,却在距离婴孩眉心一寸之处骤然刹住。
慕容昭昭终是没能下得了手,在劈下的瞬间,她硬生生收住了力道,不过锋利的斧刃还是在婴孩眉心上豁开了一个口。
“当啷”一声,斧头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怔然立在原地,目光游移着扫视了一圈周围,恍如隔世。
如果一切若只是场噩梦该有多好。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思考起现在该怎么办。
此地绝不可久留,必须赶紧离开,她想。
樵夫每日都会上山砍柴,再挑去云锦城中。若是好几日不见他的踪影,定会惹人生疑,万一有人寻上门来,那她杀人的事情就暴露了。
思及此,慕容昭昭马上行动起来。
她将这间破屋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也只从一个破瓦罐里找出几钱碎银,外加两串磨得发亮的铜钱。
这便是樵夫全部的家当了。
那男人挣来的钱,大半都换了酒喝,偶尔还要去赌上几把,自然攒不下什么积蓄。
慕容昭昭先给襁褓中的婴孩喂了奶,哄睡好后,用布条绑在背上,拖着条跛腿,一瘸一拐地朝云锦城的方向走去。
待她抵达云锦城城门时,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云锦城不愧是东方石州的首府,果然名不虚传,入夜后依旧灯火璀璨,人声未歇。
慕容昭昭饿坏了,在路边一个支着灯笼的小摊前,点了一份大的羊杂碎汤,撒上了满满的芫荽和葱花,又要了一份烤得焦黄酥脆的芝麻饼。
她一连添了两回汤,再加了份油条。吃完后,她长长地打出了一个饱嗝,这一年来,她从没有吃过这么饱,这么好。
吃饱喝足之后,便要寻找落脚之处了。
慕容昭昭掂了掂自己兜里剩余的银两,叹气一声,找了间破旧的客栈,用几枚铜板要了一间最简陋的下房。
几日来,慕容昭昭都在打听云锦城哪里有好心人家,听闻城西有户姓杜的人家,夫妇两人年过五旬,唯一的儿子不幸战死沙场。而这两口子向来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在街坊间有口皆碑。
是夜,月黑风高,慕容昭昭偷偷溜出了客栈,将写有生辰八字的字条和婴孩一同放在了杜家门口。
“小杂种,再见了。”
她轻声说道,像是要用这般恶毒的言语,才能彻底斩断心中那一丝微弱的血脉牵绊,话音落下,随即转身决绝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慕容昭昭一共在客栈内住了七天。
她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全新的行头,同时买了一把最便宜的长剑用以护身。
可代价也明显——身上的盘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现已所剩无几了。
必须想办法弄到钱,慕容昭昭这样想着,可上哪儿去弄钱呢?
欸!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半山腰上的那座陵墓。
是了,看那陵墓的气派和规制,便知墓主身份非富即贵。退一步说,即便长眠于此的不是王公贵族,也定是富甲一方的豪绅。这样的人家,底下的陪葬品又岂会少?
打定主意后,慕容昭昭没有一秒的犹豫,马上着手开始了计划。
首先,她肯定不能从原来的那条路上去,樵夫的家是案发现场,从那里经过有自投罗网的风险。
其次,就是要准备的物品,要准备什么好呢?慕容昭昭努力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盗墓小说,洛阳铲、鹤嘴镐、锄头、绳子、罗盘、石灰、黑驴蹄子......等等,黑驴蹄子?黑驴蹄子不是用来对付僵尸的吗!?她身上忽然泛起一阵胆寒,对啊,这既然是个修仙世界,有仙便有魔,有神自然也有鬼,那么有僵尸之类的邪魔外道也不足为奇。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慕容昭昭努力说服着自己。不过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还是买了两个大黑驴蹄子,又额外准备了一壶黑狗血,只求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妥当,慕容昭昭刻意绕开旧路,选了条偏僻的崎岖小道上山。
她拖着一条跛腿,背负着沉重的工具,心中又时刻提防,一路艰难跋涉到陵墓前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再也迈不动半步,依着石碑便沉沉睡去。
日头渐晚,暮色浮上,山风愈加强劲,慕容昭昭下意识蜷缩起双膝,眉宇紧紧蹙起,俏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恍若陷入了某个可怖的梦境当中。
就在此时,她头顶悄然浮现出一抹朦胧的紫色光华,接着一道形似人手的虚影缓缓降下,轻轻落在慕容昭昭的额头上。刹那间,一股温润的暖流涌遍慕容昭昭全身,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面容也变得平静安详。
待慕容昭昭醒转过来,已是午夜时分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安稳,又舒展了一下筋骨,惊讶地发现,连日来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更让慕容昭昭难以置信的是,那条折磨了她一年多的跛腿,此刻竟毫无痛感。她试探着站起身,走了几步,步履稳健,与常人无异。
腿......好了?
慕容昭昭这时才发觉,现在已是夜晚时候,她心头巨震,环顾四周,荒山野岭,薄雾弥漫,更吊诡的是,白日里声声不绝的蝉鸣,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无半点声息。
平日里她虽然常来此地,可从未在晚上时分踏足,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由让她背脊发凉。
慕容昭昭猛地摇摇头,打消心中那些害怕的念头,“管你什么牛鬼蛇神,老娘我一拳打爆你的头!”她大声地自言自语,为自己壮胆,旋即抄起锄头,对着封土堆狠狠刨了下去。
挖了半晌,封土也只被削下浅浅一层,慕容昭昭却已累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了,索性瘫坐在地,抓过一旁的水壶,仰头灌下一大口。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直冲天灵盖。
“噗——!呸呸呸!!”她一口老血吐出,这才看清自己拿的是那壶用来辟邪的黑狗血,胃部一阵翻滚,扶着石碑,弯腰干呕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清朗欢快的笑声,自背后幽幽传来。
这笑声本不难听,甚至称得上悦耳动听,可在这深夜的荒郊野坟,突然传来这样的一阵笑声,又有谁能不感到害怕呢?!
慕容昭昭不敢回头,“谁!谁在那里?是人是鬼!”她色厉内荏地喊道,颤声却出卖了她。
没有回应。
“呼——))——”慕容昭昭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手臂奋力一挥,将剩下半壶的黑狗血尽数泼了出去。
没人,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一阵阴冷的风从身后悄然袭来,如同死人冰凉的手指,正一寸寸攀上后颈。
慕容昭昭吓坏了,惊恐地退至石碑旁,后背紧抵着碑身,双手颤抖着将锄头横在胸前,“我艹你祖宗十八代,装神弄鬼的东西,有本事就滚出来!看我一锄头送你上西天......”关键时刻,她记得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骂脏话可以驱逐邪祟之物,随即破口大骂起来。
骂到口干舌燥,慕容昭昭终于停下来,抬手拭去额头渗出的汗珠。
那笑声竟真的没有再响起,难道骂脏话真的有效?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恐惧催生出的幻听?
慕容昭昭正自惊疑不定,眼前忽然一花,右侧好像有什么在晃荡着,她僵硬地转过头,竟是一双红底鱼嘴高跟鞋的长腿,鞋头赫然露出涂着桃红蔻丹的脚趾头。
慕容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回过神,大叫一声,像只受了惊的猫咪,猛地弹开,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包裹里的两只黑驴蹄子,一手一只护在胸前,直到这时,她才惊魂未定地抬眼,看清了那究竟是何方妖物。
渔网豹纹开胸装,紫羽亮片灯笼裙,暗黑的嘴唇,褐青色的眼影,以及——一张英俊却妖艳的脸。
“你你你......”慕容昭昭被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你究竟是人还是妖!?”良久,她才憋出那么一句。
那妖孽般的男人斜坐在石碑上,优雅地交叠着一双修长的腿,闻言,唇角勾起,发出一声低沉、带有磁性的轻笑。
“你这是要请本座吃驴蹄子?”他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不过谢谢,本座对这玩意儿不敢兴趣。”
等等,这副打扮......慕容昭昭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起初中时曾经做过的一张英语周报,上面刊登着一篇介绍变装皇后的文章,眼前这人的装扮简直与文章中的变装皇后如出一辙!
难道说......难道这个男人也是穿越者?
慕容昭昭的心怦怦直跳,难不成自己遇到同胞了。
对了,对暗号!慕容昭昭想起了网文中穿越者对暗号的情节,她激动地挥舞起手中的黑驴蹄子,“天王盖地虎!”
对面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奇变偶不变?”
对面看上去更加困惑了。
啊,是我的口音问题吗?慕容昭昭想到,他会不会是成都人啊?
“你娃儿是不是穿越过来的哦?”慕容昭昭用蹩脚的四川话问道。
“你在说什么?”他简直要哭笑不得了。
莫非他不是穿越者?慕容昭昭又警惕起来了,她用黑驴蹄子指着他道,“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本座可不是什么东西,”他邪魅一笑,缓缓开口道,“小姑娘,听好了,本座的名字叫墨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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