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白薇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年前,电影节颁奖典礼前夕。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林惜捧着一束白色山茶花来到她家。
花上都是雪粒子,一时间花和雪融成一片,分不清谁更耀眼。
她很震惊,觉得林惜是不是傻了,“怎么非要这大雪天的来给我送花?”
她将林惜迎进门,玄关里有林惜的专属拖鞋,因为对方常来。
林惜抱着花背过身换拖鞋,声音里也沾着风雪,颇为沙哑:“后天就是颁奖典礼,我有信心你绝对可以得奖,所以提前来给你庆祝。”
等走进客厅,庄白薇才发现林惜那束山茶花下有一只蛋糕,她哭笑不得:“居然连蛋糕也准备了。”
她们二人因戏结识,从拍戏认识到现在已经将近两年。
年初电影播出,营业期间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庄白薇几乎是将她当成了亲妹妹。
林惜拆了盒子,拿出蛋糕,“得了奖就会很忙,我不是马上生日了吗,这正好撞上了,就先陪我提前过吧。”
庄白薇走近茶几,一抬眼看见外面鹅毛大雪。
天色是灰蓝的,像是入了夜。
“那我们去阳台上吃?”
她在阳台上装了双人秋千椅,还有灯串装饰,很适合这样的氛围。
林惜笑着应好,托起蛋糕往阳台走,庄白薇于是抱着花束跟上去。
花束放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她在林惜身边坐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
灰蓝的大雪里,林惜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说:“是山茶花。”
庄白薇对花认识不多,但一些热门花的名字都有耳闻,于是点点头:“原来长这样呀。”
她又问:“山茶花的花语是什么?”
这次,身边人沉默很久,久到她忍不住望过去,看见黑暗里对方低垂的眉目。
她刚要开灯,又被林惜拦住:“等吹完蜡烛,许了愿再开。”
“好。”庄白薇应下。
于是在这灰蓝色的雪夜里,她陪林惜提前度过了对方的二十三岁生日。
烛火里,林惜认真许愿的模样安静又内敛。
庄白薇忍不住想,二十三岁以后的林惜会不会也很快地拿到最佳女演员的奖杯。
在她看来,林惜是天赋型选手,演员之路一定星光璀璨。
林惜许完愿,吹灭蜡烛。
灯串亮起,暖黄色的光印入她眼中,亮晶晶一片。
“是谦虚。”林惜突然说。
庄白薇反应了好一会,才十分惊讶地说,“那山茶花真是一朵好花,花语都这样清新脱俗,不拘泥于情爱。”
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山茶花上,林惜的表情是什么?
她下意识看过去,却一片黑暗。
庄白薇睁了眼,卧室内同样的黑暗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她回想梦中,又翻找记忆,但当时林惜的表情,都是模糊不清的。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回梦到林惜;哪怕后来因林惜而起的那段低迷日子,都没有梦到过。
对林惜,她是有些恨的,并且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消弭。
但今日花店,那女孩的一番话几乎让她五雷轰顶,无法控制地生出焦躁和烦闷,一遍遍地被迫回想当年细节。
就连梦都没放过。
如果,当年的事真有隐情,那她这些年的恨和自我封闭,倒像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庄白薇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干脆起身去厨房喝水。
此刻凌晨三点,窗外夜色朦胧。
江城地处东南一代,鲜少下雪。
更不提像B市那样的鹅毛大雪,恐怕是难以再见了。
*
新一天的今日宜,生意依旧好得很。
因昨日庄白薇那张盛开的山茶花照片,好多人都找来想要购买山茶花。
江暮晨到店时,咖啡店门口的位置已经被人占领了。
她走近了,门口凳子上依然是爱岗敬业的小三花,她刚伸出手,小三花的脑袋就凑了上来,顶着手心一顿乱蹭。
“暮晨”身后传来周晓枫的声音,“今天薇薇姐请假,我忙得来不及了,你帮忙喂一下猫吧。”
庄白薇请假了?
江暮晨没来得及疑惑,应了好便去茶店拿猫粮,在河边轻轻一抖,流浪猫猫们闻声跑近,显然是饿坏了。
猫粮撒了一排,七只猫猫排成队。
大橘已经回来,另一只奶牛猫送去医院正在绝育术后观察。
猫猫们吃得香,江暮晨目光却落到茶店里。
这似乎,是庄白薇第一次请假。
“老板,山茶花还有的卖吗?”
又有客人来购买山茶花,她目光转向鲜花店。
门口木架上的山茶花已经瘦了一圈,花瓣落了一地;一阵寒风吹过,花瓣飞起来,于是这张白色花毯铺到了咖啡店外。
有客人拿起手机拍照,大概是想定格此刻的风景。
想起昨日庄白薇的神色,还有薄荷的那句话,江暮晨心中泛起一点酸涩,然后是控制不住的,小心翼翼的,想见她。
猫猫们饱餐一顿后开始晒太阳,小三花又回到工作岗位,咖啡店门口那桌客人离开,江暮晨坐回去。
她盯着满地的山茶花花瓣出神。
洁白花瓣一片一片安静地落,不知是不是看得多了,那些落下的花瓣竟在她眼中连成了线,晃荡起飘逸又耀眼的弧度。
她心中一动,立刻拿出纸笔,在纸上拉起线条。
她画得太忘我,有客人围观都不知道,还是周晓枫出来提醒,于是她又换到茶店里,在平时庄白薇写字画画的台子上继续工作。
江暮晨刚抬笔画下一根线,便闻见周身墨的香气。
这味道她熟悉,偶尔会在庄白薇身上闻到,淡淡的,很好闻。
被这味道环绕着,她心中生出一股安全感,于是重新埋了头,一直到暮色升起,这笔才停下。
茶店的灯大概是周晓枫她们帮忙开的,桌上还有一份三明治外卖,也不知道是谁点的。
江暮晨看着桌上的设计稿,这是久违地,她成功画完一张完整的设计稿件。
以山茶花花瓣一片片凋落为灵感,主体山茶花配三根线条,线条上缀着山茶花瓣,模拟山茶花凋落时的景象。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成品,更迫不及待地,想同庄白薇分享。
她想了想,先拍下照片发给对方,但久久得不到回信。
猛地,她生出一个决定。
她立刻点了撤回,然后收了纸笔,快步推门而出,朝庄白薇家跑去。
是有些突兀的。
她心想。
但就是,想这么做。
所以就这么做吧。
一路小跑让她有些喘,于是在楼下静了静才上楼。
是庄文澜开的门,一见她便笑了,像是毫不意外,“小晨来看薇薇啦?”
江暮晨有些惊讶,但隐隐听出其中的关键信息,于是问:“白薇生病了?”
庄文澜闻言笑了笑,“小晨就是敏锐。”
她点点头:“今早薇薇突然发热,我还想告诉你的,但薇薇不让说,怕你担心,但我就觉得你一定会来。”
“发热了?”江暮晨一惊,“现在她好多了吗?”
庄文澜忙说:“放心,没事,薇薇吃了药下午就退烧了,不过这会可能还在睡——”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看见庄白薇袋子里的三明治,“小晨,你这是中饭也没吃呢?”
江暮晨下意识点头,“今天画稿子很顺畅,所以忘记了。”
庄文澜“哎哟”一声,看起来像要去厨房给她做点什么吃的样子。
江暮晨忙拉住对方,“没事的阿姨,这个三明治热一下就能吃了。”
“你这个小孩,”庄文澜赶紧拿起她袋子里的三明治,“中饭晚饭都不吃,一个三明治就能混饱,我都不敢告诉你妈。”
她边说边往厨房跑,江暮晨听得哭笑不得,轻声说:“我先去看看白薇。”
得了庄文澜的应,江暮晨走向庄白薇卧室。
虽然两边隔着许多距离,但刚才庄文澜说话声音不小,庄白薇都没反应,估计是还没有醒。
江暮晨放轻了脚步声,又轻轻打开庄白薇房门,正好瞧见对方的睡颜。
房间里很暗,静谧的空气里有呼呼的声响,她本以为是空调的声音,但仔细感觉,又发现房间内温度比客厅还低一些。
她于是脱了拖鞋,赤脚走进房间,果然看见开了一小半的窗户,大概是白天通风时开的忘了关。
夜里的风大了些,吹得白色窗帘轻轻飘扬。
江暮晨一手推窗,一手抵在窗轨上,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吵醒庄白薇。
然而窗户关上的瞬间,身后响起被褥摩擦的动静。
接着是庄白薇沙哑含糊的声音:“暮晨?你怎么来了?”
江暮晨吓了一跳,缓缓转过身,但没等说话,便瞧见一坨粉色枕被里只露了张脸的庄白薇。
睡眼惺忪的,感觉根本没醒。
她下意识静止住,没有开口,果然没几秒,就听庄白薇嘟囔着说:“是梦吗……”
“是梦吧……”
等床上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江暮晨才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大概是吹了风,再经过客厅里的暖意,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
轻轻关上门,江暮晨站在房门口,不禁又想起刚才庄白薇的梦话。
一个清晰的念头升起,撞击她心脏,咚咚作响。
如果可以,请梦到她。
暮小晨:请梦到我[合十]。
白薇薇:你闯进我的梦[橘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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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山茶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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