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约会,他没拒绝。
骑马,滑雪,露营,大海,夕阳,烛光晚餐……他们去了好多地方,过了好多次夜,吴沨没有碰她,骆天星故意在半夜跑进他被窝,丈量他的腰围,被他推开了手。
“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睡觉?”
吴沨背对着她,装睡。
“你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她不可以?吴沨似乎冥冥中有预感,和她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们之间差了十三岁。”
“我不在乎。”
“你还小,”他无奈地说,“先好好读书吧。”
骆天星轻声说:“小乌龟不做我男朋友,我就不读书了。”
吴沨坐了起来,在黑夜里注视着骆天星,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问:“威胁我吗?”
“嗯,威胁你。”
她有点心慌,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瞧向他,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他也在看她。
过了几秒,她听到一声:“那你成功了。”
骆天星一咕噜坐起来:“什么?”
“好好读书,小蜗牛。”吴沨说完下床,跑到另一张床上睡了。
回想起那晚的对话,骆天星笑了。她提着雪白的裙子,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海面闪耀落日的金光,她向后看去,吴沨穿着白衬衫,领口解开,海风吹乱了他凌冽的黑发。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夕阳如一捧揉烂的玫瑰雨,洒在他们身上。
“下次再来看海。”
“嗯。”
当晚他们住在酒店里,吴沨明天一早要赶回香海,所以早早睡了,骆天星洗完出来,把床头灯调暗,往他被窝里熟练一钻。
“下去。”
“不要,”她用身体抵着他的背,“你转过来。”
“我很困了。”
“骗人,你其实一点都不困,”骆天星像个不爱睡觉的小孩在碎碎念,“小乌龟为什么懒懒的,是又受伤了吗?”
“……”
“我这次带药来了,不会再花两个小时去买药了。”
“……”
“小乌龟要喝酒吗,你工作日都忍着,真可怜,蜗牛姐姐这有82年的拉菲,来一口?”
“……”
“阿沨,我想看你背上的伤疤。”
“你上次说出警被歹徒砍了一刀,很深,我想看那条疤。”
“让我看看好吗?”
吴沨脱掉了浴袍,可骆天星这一夜都没能看到。
她坐在他面前,拉开浴袍的带子,搂上他。
彼此都是初次,第一次后又进行了很长时间。遮光窗帘合得不够紧,骆天星一歪头,发现破晓的天光从缝隙里漏进来了。
吴沨难得和单位请了半天假,因为骆天星起不来,他得陪着她。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骆天星。
“干嘛?”她笑着,“要求婚?”
“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条小乌龟纯银项链,龟壳用沙弗莱宝石镶嵌,光华绚烂。
骆天星热泪盈眶地看向他,吴沨的睡袍没系,小蜗牛吊坠在他胸膛前轻轻摇晃。
“傻瓜。”
“怎么了?”
“这不是乌龟吧,”骆天星把它举起来,破涕为笑,“是小海龟。”
吴沨愣住:“我买错了。”
“不要紧,小海龟我也喜欢,”骆天星让他帮自己戴上,捏着小海龟,摇了摇,“我会一直一直戴着它的。”
一个月后,吴俪给吴沨打来电话,说妈妈从老家过来,嫌他们家太大,住不习惯,要去吴沨那待几天。
“还是小房子好,住着亲切,阿俪家说个话都有回声,”吴母扶了扶眼镜,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儿子泡的茶,“你姐是拣高枝飞了,男人生意做那么好,我一去,她就以为我是管她要钱,我好歹以前也是名教师,退休工资不少的呀,我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你们,阿俪这孩子不知道把我想成什么了……”
“姐是关心你,没有其他意思,别多想,妈。”吴沨说着,环顾自己的房子。
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区区一百平。
这是他自己买的房,今年刚还清贷款,真要说小,他一个人住,实在没感觉出来。
“你也是,工作哪有那么忙,找你都找不到,一天天跟失联了一样。”
吴沨笑笑,也没话说。
“阿沨啊,你最近……怎么样?”
“我?”吴沨坐下,“挺好的,怎么了?”
“这个……我是想啊,你也三十了,老大不小了,”吴母坐坐近,关切地看他,“也该找了,你自己目前有什么打算吗?”
吴沨:“没有。”
“哎呀!”吴母拉了个脸,拍他,“不要回答得这么快啊,你看你这房子空的,喊几声都有回音了,可见是缺个女人。”
吴沨安慰道:“我改天给您挂个耳科。”
“耳科?为啥?”
“您听什么都有回音,去医院看一看吧。”
“吴沨!”吴母恨铁不成钢,“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吗!好,那你就气死我吧,反正你爸也走了,我这就下去找他!”
又开始了。
吴沨累得想一个人躲起来。
他起身:“我单位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你站住!”吴母跳起来,“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他忍着疲惫,转过身。
吴母眼神复杂地端详自己这个儿子,迅速平复好情绪,说:“你们隔壁,春缤分局的高局你认识吗,他侄女叫高绣,差你四岁,现在在开知中学教语文,我觉着吧,她和你倒是挺般配,文文静静,工作稳定,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要不改天约个时间,你们见见?”
“妈,您对女方的评价为什么总是要带个‘会过日子’,我听得真的很不舒服。”
吴母不解:“会过日子最好了呀,你难道要找那种不三不四的?”
吴沨握紧拳头,沉默片刻,说:“我有女朋友。”
吴母眼中闪动的期盼顿时消失,只剩刻薄的冷意:“是昨天和你一起逛超市的那个小姑娘吗?”
吴沨愕然。
吴母冷笑一声,坐回沙发上:“我警告你,你趁早和她分了,和高绣结婚!”
“妈,”吴沨走向她,“您到底什么意思,我没女朋友的时候您一直催,我现在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您却不答应,您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我让你找个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那么多好女孩你不要,你找的什么骚狐狸?!”
吴沨心中一阵火大:“您说什么呢?!”
“她穿的什么,啊?裙子短得都可以露出屁股了!”吴母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对于从自己口中说出个别敏感部位而深觉羞耻,“脸上画得那么浓,胸也不遮一下,这种女孩子私底下都不知道有多脏,你还搂着她……我看你是发昏了!!”
吴沨愤怒得脸都涨红了:“您这是在侮辱人!她不是——”
“不要跟我讲什么‘穿衣自由,现在不是旧社会’,你都不要讲!我也不要听!我就是告诉你,你要娶她,没门!我看她背的包挺贵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这样养出来的女孩子连烧饭洗衣服也不会,估计孩子也不愿生,你娶她有什么用?”
“出去——!”
听到这声,吴母惊得一愣。
“我让你出去!!”
吴沨对着自己的母亲吼道。
吴母眼眶红了,满脸失望,用手指点了点吴沨,拿上包走了。
两日后,吴沨接到吴俪的电话——
“妈自杀了……”吴俪哭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房间里上吊,吓死我了……”
吴沨开车的手在抖:“人怎么样?”
“抢救下来了,你快来医院。”
吴母不要见吴沨,激动得氧气面罩都挣脱了,让吴俪把人赶出去。
“你跟他说……”吴母面色苍白,“什么时候分,什么时候来见我……”
“他不娶高绣,我死给他看……”
吴俪出去,扇了吴沨一巴掌。
“你到底干了什么,可以把妈气成这样!”
“咱爸死得早,是妈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的,她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我不管你之前在外头干了什么,就是两个三个我也不来说你,现在是妈身体要紧,你别再干出那样的事惹妈伤心!赶紧断了!”
吴沨左脸火辣辣的疼,垂头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深夜离开时都是失魂落魄的。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在和内心做斗争,希望自己能大声说出来——他爱骆天星,想娶骆天星,骆天星是他在这个世上见过最纯真最美好的女孩,值得被所有人爱。
你们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又凭什么诋毁她。
可他终究没和吴俪坦白。
也是在那一刻,吴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有多荒谬,连当众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要结婚了,我们分手吧。”
夜晚八点,车子停在无人的街边,打着双闪,骆天星坐在车内,以为自己幻听了,呆呆盯着吴沨,没有反应。
“我们……”吴沨看着她漂亮的双眸流出一行泪,说,“结束吧。”
“为什么这么突然,”骆天星拼命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摇头,“我不理解……”
“抱歉,是我的问题,我想找个……”吴沨尽量不让自己哽咽,“找个顾家的女孩,天星你的生活非常自由,我们性格不合,走不到一起……”
“我可以顾家的!”骆天星极力反驳,“你很忙,我知道,洗衣做饭我都可以学!你让我拖地我都可以——”
“不要这么说!”
“……”
“绝对不要,贬低自己……”吴沨胸中苦涩,“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你,你没必要为我改变。”
“我已经因为你改变了!阿沨,我不要分手,我不要!我、我们坦白吧,不要再藏着掖着了,”骆天星擦掉满脸的泪水,嘴唇哆嗦,“你是担心晓晓知道我们的关系?放心,我去和她说清楚,我也会和爸爸说清楚,然后我们今年就、就结……”
“天星,”吴沨握紧方向盘,声音里全是痛苦,“我不爱你了。”
“去找一个真心待你的。”
“对不起。”
骆天星坐在那,却宛如不存在,眼里只剩灰暗,妆也哭花了。
“你骗我。”
“你……骗我……”
她在他面前碎掉了。
“为什么要这样啊!”骆天星撕心裂肺地哭吼着,拿起包狠狠砸了他一下,“你这个大骗子!!滚!!”
说让他滚,骆天星自己下了车,朝着夜色荒芜的大道一路狂奔,跑断了高跟鞋,她都没停下。
最后,她揉着擦伤的脚,抱膝蹲在这条路的尽头,在等他的车追上来。
可一夜过去,他都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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