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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晋阳篇 - 4 不速之客下

正当年轻人的手要碰触到季熙的时候，季熙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一阵白烟。烟雾中跑出了好几只赤狐，朝着远离那年轻人的方向跑去。而年轻人推开霄翎的一刹那，霄翎就摆脱了对方的控制。尽管忽然回神，霄翎有点搞不清状况，但看到有人想要伤害季熙，几乎是本能的扑了出去，要把那个年轻人拦下来。

那几只赤狐跑到了一旁，又冒出一阵白烟。第二股白烟还未散去，季熙的身形便又一次浮现出来。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被压在霄翎身下的年轻人竟然噗嗤一笑，有些失神地呢喃了一句：

“果然没错，和她说的一样。”

话音刚落，那个年轻人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过去。这个时候霄翎也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心里一惊，差点就直接从那个年轻人身上弹起来。但霄翎的理性还是很负责地，强迫霄翎确定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已经昏迷，没有危害了，才站起身来，一副犯了错领罚的表情对季熙说道：

“对不起，师父，我……”

还没等霄翎说完，季熙就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先别管其他的，离那个家伙远点，他邪性得很。”

霄翎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但听到季熙这么说，便立刻远离了那年轻人好几步。刚刚被吓懵的清秋现在才回过神来，确认大概是没什么危险了，于是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年轻人，又打量了一下季熙，说道：

“还能有先生你邪性？”

一般清秋说了这种风凉话，季熙不是反驳回去，就是嗤笑一下，表示懒得理他。但这一次季熙的表情却十分凝重且认真。片刻的沉寂之后，季熙才说道：

“你别说，还真能有。他和我的邪性程度不分伯仲，甚至能胜我一筹也未可知。”

此话一出，刚刚从吓懵状态恢复的清秋差点又被吓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霄翎却主动说道：

“师父，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把这个家伙带进来了。我这就去把他扔出去，然后再来领罚。”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必把他扔出去。他现在都这样了，就算没死透，也不可能自己醒过来了。”

季熙一脸“明明怕麻烦，结果麻烦还就找上门了，烦死了”的表情，语气也充满了无奈，说道：

“外面是什么情况？”

霄翎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出去的目的，然后说道：

“外面死了六七个人，全是外伤。我出去的时候，就剩他一个活着的了。”

季熙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还要麻烦，问道：

“死了这么多人？那你看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霄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把危险而又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带进来，而感觉到惭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看到了外面那些人的死状，感觉又惋惜又可怖。带着这样的神态和心情，霄翎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我没看到。但这么短时间就杀掉这么多人，恐怕凶手实力不俗，或许是妖怪。”

这个时候清秋脑子终于动了动，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说道：

“说不定就是这个家伙杀的。先生刚才都说他邪性得很了。”

“大概是了。”

季熙肯定了一下清秋的猜测，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

“造孽啊，真是造孽。”

说着，季熙走到那个年轻人身旁，一脚把对方踹得翻了个身。刚刚局势混乱，季熙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发现，这人的身材竟然十分健硕结实。胸口的衣服不知道被谁一刀或一剑划破，露出了晒得有些深色地皮肤和结实的肌肉。只是他肌肉组成的俊美曲线上有着好几道刀剑伤，道道深入见骨。

随着季熙的目光逐渐上移，年轻人的面孔也映入了季熙的眼帘。这是一张让季熙这样的老妖精都觉得惊为天人的脸，仿若精雕细琢的玉雕，却超越了凡俗之美，犹如仙境中的人物一般脱俗出尘。季熙活在一个崇尚玉质、讲究清谈的时代，对于一个人外貌的最高赞誉，莫过于将其比作玉石。然而，玉石之美千变万化，彼此间亦有不同之处。季熙和这个青年虽然都称得上是玉人，但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季熙皮肤如羊脂般白皙柔嫩，仿佛一抹轻霜覆盖在一片细腻的绸缎之上。他因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浑身散发出一种阴柔之美，如同羊脂玉般温润、柔和，透着一丝淡淡的阴寒。如果季熙身着一袭红装，那红色映衬下的他，即便不施粉黛，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世间的美人黯然失色。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仿佛一眼便能勾魂摄魄。

然而，眼前的年轻人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玉质之美。他的肌肤宛如九分纯净的白玉中混入了一抹古铜的色泽，那古铜色仿佛是经过岁月的锤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种色彩并非简单的表面装饰，而是深入肌理，融入了每一寸肌肤之中，呈现出能够让人联想到天兵神将的色彩。那古铜色与白玉色的完美结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色调，如同古柯叶般让人上瘾，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季熙暗自感叹，这年轻人的美仿佛天地间的造化，是世间罕见的瑰宝。他自身的美，虽如寒玉般阴柔、诱人，但年轻人却如烈阳般灼目、不可企及。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在此刻碰撞交融，令季熙心中泛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波动。

看着这副面孔，季熙的手不禁伸到年轻人的脸上，轻轻摩挲起来。年轻人的肌肤明明和自己一样润滑，但却能摸出一种铿锵感。令季熙更加诧异的是，当自己的手指划过对方的脸颊后，指尖竟然破了，流出了焕蓝色的半透明的液体。

玉琉尸本不能碰除了玉石之外的锋利物体，否则肌肤便会崩裂，流出能够凝成宝石美玉的液体，称为玉浆。而这玉浆的颜色，却跟所碰触之物有关。正如一刻不到之前，季熙的手指被书页划破时，流出来的，便是能够凝成玛瑙石的棕黄色玉浆。

百余年间，季熙的手指碰触过很多东西，也流出过各种颜色的玉浆，可从未见过如此梦幻般的蓝色。而更让季熙难以理解的是，年轻人的脸颊明明又滑又软，虽然可以清晰地摸出他苹果肌的线条，但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不能算作是锋利。或许，这次划破季熙手指的，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锋利，而是青年人神情中的那股坚厉与铿锵。

年轻人的这点特殊，深深吸引了季熙的兴趣。季熙的目光一直深深锁在年轻人的脸上，只是那些血污干扰了季熙对年轻人容貌的欣赏。所以季熙抬起一只手，说道：

“拿水来。”

按照惯例，这种事情都是由清秋来做的。所以霄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去拿水。可是清秋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霄翎只能瞪清秋一眼，先一步把之前没喝完的那杯水拿了过来，交在了季熙的手里。

季熙也没多想，直接把加了盐的水泼在了年轻人的脸上。年轻人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纵横交错。盐水顺着伤口的缝隙渗入，立即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刺痛。尽管如此，这点痛楚对于此时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仿佛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细丝，连这灼痛也无法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

盐水触及的瞬间，年轻人的肌肉条件反射般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仿佛是在无意识中对痛觉作出回应。然而，这短暂的反应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瞬间又归于沉寂。年轻人的眼皮依旧沉重得仿佛无法再抬起，呼吸微弱，几乎不可察觉。

季熙把水杯放到一旁，再次抬起手，说道：

“帕子。”

刚刚自己分内的事情被霄翎抢了，清秋还有些懊恼，决定这一次要好好表现。可是听说季熙要手帕，清秋就知道季熙是想用手帕擦去那年轻人脸上的血污。一时之间，清秋有些舍不得弄脏了自己的帕子，有些犹豫。但霄翎见清秋又没反应，于是伸手去掏自己的手帕。

看到霄翎又要抢自己分内的事情，清秋立刻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来，争宠一般抢先交在季熙手上。但季熙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年轻人的脸上，没工夫在意霄翎和清秋这点小动作。毕竟在一起住了好几年，两个人半吊子的“争宠”季熙也都见多了。

当年轻人脸上的血污被擦掉之后，一张堪称完美的脸便浮现在季熙面前。只是这年轻人的英俊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如果说霄翎的英俊，是一种就算用刀砍，用石砸，也不能折辱的英俊。那这个年轻人的英俊，就是用刀砍则刀断，用石砸则石碎的英俊。

玉琉尸和名士一样，有两个无论如何都会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的癖好，一个是是对知识的渴求，一个就是对美颜的耽醉。所以，尽管玉琉尸和名士们不一定看不起相貌丑陋之人，但一定会主动去帮长得好看的人，季熙也不例外。再加上，这年轻人的眉宇之间，让季熙感觉到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如此种种，季熙终于下定决心，就算这年轻人是目摄魂，就算这年轻人天克自己，就算这年轻人是上天派来收自己的，自己也要尽力救他。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季熙抬起头，想要让清秋去准备给年轻人治伤的东西。可是没想到季熙刚一抬头，就撞上了低着头看的清秋。

虽然两人猛一对视，有些尴尬，但下一瞬间清秋就开口说道：

“先生，要不您还是试试给他疗伤吧？这么帅，死了怪可惜的。”

“嘿！”

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季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就算自己也已经决定要去救治眼前这个年轻人，到那听到清秋这样说，季熙还是气得想干脆把清秋和这个年轻人一起扔到外面去的想法。

站起身来之后，季熙正视着清秋，语气三分呵责，七分调侃，说道：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我治好他之后，你是不是还打算跟着他混？”

“嘿嘿。”

清秋笑了笑说道：

“那倒不一定。这人虽然好看，但也不知道人品如何。再说了，我怎么说也是先生的乖徒弟，想要跟着别人混，也得先生先同意才行。”

季熙懒得跟清秋废话，直接把刚刚那个帕子扔到清秋的脸上，说道：

“少废话，去把我的医具拿来。别忘了，让觉圆去把外面的尸体收拾一下，之后有人来认领的时候，再给他们发一份一百两的抚恤金。记住，折成铜钱，别直接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