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诡小区门口有一颗老槐树,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枝干虬杂地攀迭在一起,像一堆缠绕的蛇群。
据说曾经有人在这里上吊,每次站在树荫下,都能感受到一股阴气盘旋在后颈,仿佛有人挂在上面,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舌头伸得老长,那双灰败的眼睛牢牢盯紧下面的人,脚尖一晃一晃的。
红毛跨坐在摩托车上,头盔被他拿在手里,上下抛举,幅度一次比一次大,最后挂在槐树枝上。
他微微俯身,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左瞅瞅右瞅瞅,还特别臭美地拨弄刘海。
还真别说,洛哥的爱车,骑起来就是爽,连后视镜都能把他照得特别帅。
夕阳斜斜地挂在地平线上,将人的影子拉得瘦长又畸形,红毛仰头望向前方,影子投射在地上——半边脑袋凹陷下去,手脚弯曲成不常的弧度。
平整的水泥地仿佛一条分界线,割离了现实和虚妄,欺骗人类的视觉感观。
不远处,一个小黑点正在逐渐逼近,伴随着仓皇杂乱的脚步。
红毛眯起眼睛,定睛一看,是青年。
他捂着脖子,踉踉跄跄跑来。
止不住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呼吸粗重而短促,手上的塑料袋狂甩,里面的东西左右晃动,要不是袋口被扎紧,恐怕早就掉出来。
在他身后,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这是……
红毛倏地瞪大眼睛,被遗忘的破碎记忆冲破障碍,在脑海中炸裂开。
“洛哥,这次BTG摩托车大赛冠军一定是你!到时候我们拿个大满贯回来,气死万飞明!”
“怎么回事?刹车失灵了!”
“不好!车要翻了!”
“我是收了万飞明的钱,但……”
……
是你!
红毛目眦欲裂,油门轰然踩到底,驾驶着摩托车朝男人开了过去……
此时,男人耐心已经告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手腕一动,手中的小刀被他甩飞出去,垂直插入青年的背部,青年闷哼一声,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塑料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装鱼的袋子撞到地面,水流了出来,离了水的鱼似乎在记恨方才的颠簸,在地上扑腾了两下,鱼尾巴正对着青年,啪啪啪打在脸上。
青年:“……”我都快挂了,连你也欺负我!
见他倒地,男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嘴角青紫,是青年打的。
舌尖抵住伤口,尝到铁锈味。
口腔被牙齿磕破,一嘴的血。
他怪笑一声,抬手按压淤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说道:“都两年了,你说你,拿了钱远走高飞多好,好好的回来干嘛?”
青年回头,眼见他一步步走过来。
在他的视野中,一辆改装后的摩托车带着轰鸣声从侧面冲过来,一头红毛被风刮得往后飞扬,露出发际线的同时,也露出凹陷的半个脑袋。
碎玻璃片扎进身体里,全身是血,肚子破开一个大口子,内脏都掉出来了,车后拖拽着小肠。
“……”
青年闭上眼睛,脸颊向内凹,张开嘴干呕了两声。
此时,车距离男人只剩两米。
可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直到一股巨力将他撞飞,胸腔的骨头被压碎碾进腹部,身体肌肉反射性抖动。
他精神恍惚地瞪着头顶的晚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压力忽强忽弱,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
咯吱咯吱的骨裂声在耳畔回荡,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青年,脑中的痛觉神经在疯狂叫嚣。
好疼啊,疼得他想立刻死去。
直到断气的前一秒,他终于看清楚,撞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嗬——嗬——
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气音,表情最后定格在惊恐上面,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虚。
红毛犹不解气,松开油门,脚踩地面,握着把手抬起车头,像砸西瓜一样砸下去,红白粘稠的汁水溅了一地,还有一些飞到他的脸上,头发上。
青年别过头,胃里一阵翻滚。
红毛听到声音,动作微顿,突然转过头来,神情凶狠地看向他,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青年撑起身体,下意识后退。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落得和男人一样的下场,红毛脚一踢,把尸体踹到垃圾桶边上。
油门再次发动,照旧甩了他一尾气,走了,徒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迹。
青年吐出一口气,脱力地重重摔在地上,因为穿着短袖,手臂和胳膊肘被粗糙的地面刮伤,小石头之类的埋进伤口里,带来阵阵刺痛。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是他设定的闹钟。
青年脸色巨变,完了,只剩三分钟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视线是模糊发黄的,什么都看不清,一晃神就会重新跌倒。
把东西收进塑料袋里,一瘸一拐地走近小区……
都说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简牍楼层没李温高,但他视力好,可以看出青年走得很勉强。
还有两分钟,来不及的。
手掌轻轻搭在阳台扶手上,因为天气热,温润的触感从手心传递过来,但因为昨晚下过雨,带着某些不知名的潮湿。
他静静凝望着远方,落日的余晖被融进那双黝黑的眸子,企图为它添上一层光彩,最后却被吞噬侵蚀。
只见他目光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手机屏幕亮起,两条短信发了过来。
——哥哥,你想救他吗?
——留下来陪我吧。
目光落到最后一句话上,缠绕在手腕上的无形丝线骤然收紧,是操纵者不甘于木偶脱出控制,试图再次掌握。
简牍面无表情,抬眸看了眼青年,又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
五十九分十八秒。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阳台。
*
机械地抬步往前走,模糊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感觉不到流逝。
全身的热量都在流失,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鼻尖,青年觉得他可能回不到4号楼了。
他从来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快死了。
手伸进口袋里,质感偏硬的纸张割破指腹,一滴血珠从伤口滴下,渗透进纸面,蔓延扩散,最终停留在一个数字前。
他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又往前迈出一步。
可是明明……
明明就差这么一点。
这么想着,脚下突然被某样东西绊倒,他控制不住身体,摔倒在地,意识模糊间,仿佛听到卓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谢谢你了,这是你的酬劳。”
她嘴角含笑地将两百块钱递给青年,见他不接,嘴角扬起的弧度回落,变回冷漠的样子,随手把钱塞进他的领口,目光朝边上一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遗憾地将青年送出210。
卓姐斜靠在门上,睡衣领口不小心敞开,露出烂掉的胸膛,她浑不在意地拢好,说道:“你不应该插手的。”
规则的反噬比它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它现在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实力正在流逝,连实体都险些维持不住,它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界面,大面积的空白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脸上的笑容扩大,即便身体内部传来无尽的虚弱也无法阻止他的好心情,姣好的眼睛内,被单纯的偏执所充斥。
“他答应我,会留下来的。”
通关副本后,系统会提示玩家脱离副本。
但这其实还有一条鲜为人知的隐藏规则。
玩家可以选择是否留在副本。
但其实说到底,选择权还是在玩家手中。
简牍可能答应了,但最后还是选择离开,它没法阻止。
不过很显然,它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卓姐偏头不再看它,唇齿轻碰,一句“疯子”徘徊在舌尖。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从胸腔发出一声冷笑。
呵,反正她是理解不了,这种耗尽一切去赌微弱可能的感情。
*
李温从五楼跑下来,见青年倒在210门口,血在身下堆成一滩,呼吸微弱。
他暗骂一声,跑过去帮他把小刀拔/出来,喷上治疗喷雾,将青年背在背上,双手扣住大腿,让他手搭在自己的脖颈。
往上提了提,免得他滑下去,结果不小心牵扯到手上的伤口,疼得他疯狂咒骂。
妈的,什么垃圾副本,下次再选无等级副本我就是狗!
好在他力气大,三步并两步,把青年背回305,简牍和酷姐过来帮忙,将人放在沙发上。
李温捏着受伤的手,把绷带拆开,上面沾染了些许淡黄色的液体。
因为温度高,潮湿,又用绷带闷着,不透气,伤口湿漉漉的,不成样子,甚至看起来有点恶心。
简牍见他开始换新绷带,眉头微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李温忍住不让自己去挠,分出一丝精力回答道:“烂了呗,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被……”
青年身上伤口多,最严重的是脖子和后背,幸好系统道具给力,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其实准确来说,他是被疼醒的,系统道具的副作用真够要命的。
李温止住话头,抬脚轻踹青年的小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呦,终于醒了?再不醒的话,我都在想,要不要找个王子把你吻醒啊公主。”
青年已经习惯李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德行,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路上出了点意外。”
接着,他把和摊主的话重复了一遍,也说了被追杀的事。
简牍一边听他说,一边用手机搜索万飞明的名字,很快跳出来一个界面,上面配了一张照片——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跟他的名字一样,属于很明媚的长相,笑起来眼底有卧蚕,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但如果把下半张脸遮住,就会发现,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反而萦绕着阴鸷狠厉,像等待捕食的秃鹫。
简牍匆匆瞥一眼,就快速掠过去,浏览下面的文字,收拢相关信息。
万飞明,25岁,著名摩托车手,18岁第一次参赛就获得冠军,之后一路夺冠,风头正盛,被称为天降紫薇星。
可是随着成绩一路高飞猛进,一些跟他有关的谣言四起。
任何比赛,冠军的热门选手都不会只有一个,但万飞明每次参加比赛,那些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就一定会出事,或意外死亡,或传出绯闻,身败名裂,在网上骂声一片,被迫退赛。
为此,他被警方多次传唤,最后因为缺乏证据而不了了之。
简牍看到这条信息,眸光闪了闪。
他不相信意外,只相信人为。
因为这种自带灾祸的体质,很多赛车手对他避如蛇蝎,要么称病不参赛,要么就是故意输给他,让他总揽所有赛事的冠军。
直到洛闻晟出现,这人仿佛是专门来克他的,处处压他一头,让他从命定冠军变成万年老二。
李温听他说完,把那份保险协议书甩出来,冷笑道:“这是我在洗手台的排水口找到的,我大概知道5搂的故事了。”
“5楼住户出轨男小三,意外得知妻子投了份保险,便起了杀妻骗保的心思。”
说着,不解气地用力垂打茶几,表面的东西都在震动,手是又疼又痒,“妈的,老子就是那个男小三!副本这是在恶心谁呢?那种人渣死了活该!”
青年安慰道:“哥,冷静,那是副本里的人,不是你。”
【支线任务开启进度百分之四十】
这是间接承认李温的说法。
*
冯烨宏从青春期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gay,只对男的感兴趣,他隐藏着自己的性取向,上大学,毕业工作,最后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和妻子尤宁结婚。
即便他不喜欢女人。
尤宁学历不高,长得也不漂亮,性格内向,结婚后任劳任怨地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她勤劳善良,是一位称职的好太太。
但在冯烨宏眼里,她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生孩子,不过他最近对她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因为她一直怀不上。
他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尤宁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了,留着她还有什么用?
阴暗的情绪在心底里积聚,只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时机。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认识了教师李温。
李温是个有涵养的知识分子,温文尔雅,绝对不可能介入别人家庭,于是他伪造出自己是单身的假象,欺骗李温和他在一起,同时准备和尤宁离婚。
此时他意外发现,尤宁给自己买一份巨额保险,贪婪的爪牙破土而出,牢牢抓住那颗染黑的心脏,将它变成欲/望滋生的温床。
趁着妻子睡着,他偷偷爬起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淡淡的月光冰凉似水,他内心却比石头还要冷硬,他冷漠地梳理谋划,仿佛不是要杀一个人,而是一只鸡。
没错,在他眼里,尤宁跟一只鸡没什么区别,鸡还会下蛋,下不了蛋的鸡,只有被吃掉的命运。
烟堆满了一地,他用扫把将那些垃圾扔进垃圾桶,连同自己少得可怜的良知。
接下来的几天,他正常上班,会做从前不会做的事,比如主动打扫卫生,临走时亲吻妻子的额头,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样子。
尤宁不知道,冯烨宏这是在适应以后失去她的日子,少见的温情也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那天是个难得的阴雨天,尤宁从卫生间里出来,手上拿着白色验孕棒,中间两条红杠鲜红得醒目。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等来的却是尖锐的利刃,惨叫声被一只大手死死堵在喉咙里,只有冷刀刺入身体的闷响。
她死了,死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两个月大的孩子还没出世,就随着母体一同死去。
计划很顺利,他把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成功获得巨额保险,骗李温说自己项目成功,发了奖金,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手机。
然后把人接进4号楼,这个尤宁死去的房间。
可惜天道好轮回,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不会掩埋一个人的罪恶,不会让它在地底发烂发臭,直至消失。
终于,冯烨宏和他最爱的人永永远远呆在一起。
*
李温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掏出任务纸,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
李这个字写到一半,他突然感觉腹部一凉,随后是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刀尖从腹部穿出,乌杂的红黑血迹染红整个刀面。
他连忙放下笔,说道:“故事是对的,这个人渣爱的难道不是‘我’吗?”
简牍收好手机,半蹲下来,屈指弹了弹刀尖,发出阵阵嗡鸣。
李温嘴角抽搐,“你在干嘛?”
简牍抬眼看他,说:“冯烨宏对你只是喜欢,谈不上爱,他爱的永远只有自己,出轨是为了满足肉/体和精神的需求,杀妻骗保是为了填满自己的物/欲。”
“……”
李温半信半疑地把冯烨宏三个字填上去,速度极慢,写一笔画就要停一会儿,直到最后一点写完,也没有异样发生。
腹部就剩下伤口,那柄小刀不见踪影。
“卧槽!”李温冲简牍竖起大拇指,不吝赞赏,“牛逼!”
“客气。”
简牍站起来,收好手机,把脑中的信息整理了一下,“3楼的故事我也猜到了,万飞明和307住户洛闻晟都是摩托车手,但是万飞明这个人,内心阴暗,手段卑劣,通过打压竞争对手的方法获得胜利。”
他偏头面向青年,说:“你之前看到的新闻也证明了这点,赛车手佟思瑞名声败坏,猝死家中。”
简牍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洛闻晟痛苦懊悔的神情,声音几不可觉地顿了顿。
“根据你描述的样子,红毛应该是死于车祸,那么很显然,两年前,BTG摩托车大赛举办,万飞明命人用钱收买你,在洛闻晟和队友,包括红毛的车上动手脚,促使他们死亡。”
但是还有个地方说不通。
如果按照这个推断,红毛和洛闻晟应该对青年恨之入骨,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还没等简牍细想,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支线任务开启进度百分之六十】
“……”
外面的天彻底暗下来,简牍转身去开灯,表情隐藏在阴影里,不叫人看见。
酷姐肚子饿了,只能去吃干巴巴又酸又涩的橘子,“现在还差四楼和二楼的故事。”
青年起身环顾四周,问道:“哎,我还买了不少熟食,哥你看见我袋子了吗?”
李温说没看见,“被卓姐拿走了吧。”
青年眼角一抽,“……你说我去跟她要,她会还我不?”
李温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可以去试试。”
青年现在对她怵得慌,可能到时候试试就逝世,那多惨!
其实现在线索已经足够明了。
简牍感觉脑子里好似闪过某样东西,他忽然问青年,“你刚刚说,四楼住户的尸体是在楼里被发现的?”
青年回忆了一下,发现摊主没这么说,但理解起来大概是这个意思,于是他点点头。
简牍皱眉思索,这样的话,他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它不是被凶手抓到收藏室里杀害的,案发地点就在隔壁404。
酷姐咽下一片橘子,开口道:“也就是说,最开始的房东死在106住户手上,卓姐和他的丈夫是后面才过来的。”
简牍:“一栋闹鬼的楼,正常人是不会接近的,很适合干某些见不得光的事。”
“根据账本的内容,卓姐和她的丈夫来自经济不发达的小地方,丈夫向卓姐承诺,要在陌生的城市好好打拼,让她过上好日子,卓姐就这样被骗了过来。”
“但卓姐没想到,自己会被丈夫出卖,和其他可怜的女孩一样,成为商品之一。”
“仅凭丈夫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支撑所有程序的运行,所以背后一定有一整个犯罪团伙,4号楼只是其中一个窝点。”
“通过诱拐、诈骗等不法手段,用快递箱子作伪装,把人运进来,能买的卖出去,不能卖的打断腿,关在地下室,免得让她们逃跑,进行颜色交易。”
“这种交易一般会有固定的面向客户,也就是账本上说的客人。”
隐藏在副本背后的阴影被逐渐掀开,注定暴露在光明之下,只可惜时间太迟,证据都被掩埋在残忍的时光中。
简牍说完,谁都没有开口,连空气都多了几分沉重,令人窒息。
事物皆有两面性,一般人游走在光明那面,永远无法想象另一面的人,是如何在黑暗中挣扎求生。
他们等了一会儿,系统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
青年不解道:“难道猜错了?不应该啊,信息都对得上。”
简牍坐在沙发上,食指轻敲扶手表面,“因为还有一个花匠,他和丈夫应该是一伙儿,但他为什么会死?这是我们不知道的。”
李温把纸张卷起来,无意识捏在手里,“对了,照你的说法,就算遇到追杀,你也应该会更早回来,路上还遇到别的事了吗?”
青年一拍脑袋,从兜里把那种染血的纸拿出来,递给简牍,说:“哦,我还去了趟彩票站。”
简牍接过彩票,听到这话,隐隐猜到什么,只觉得捏着彩票的指尖在微微发烫。
青年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接着说:“我们的钱不是不够吗?正好我运气不错,就想着去买张彩票,万一中了呢,对吧?”
他说得情绪激动起来,啪啪拍地打大腿,“结果没想到,最近的彩票站离这3.7公里,我打车过去的,一路催司机快点,差点闯红灯,司机师傅说,你赶着投胎啊?我都后悔接你这单了。”
“然后回去就碰到那个神经病,我还以为自己要挂了呢!”
简牍表情不变,手指却在逐渐收紧,指甲扣在彩票边缘,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子。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来不及回来呢?完不成任务会死的。”
其实他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要去?明明舍弃一个人不就好了吗?
青年点点头,笑道:“想过啊,赌一把嘛,不过还好我运气是真的好,莫名其妙就完成了。”
简牍手伸进裤兜里,指腹摩挲手机屏幕,心想,不是运气好,世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不然回来怎么会遇到追杀?
一样米养百样人,青年这幅天真的样子,显然是被精心浇灌成长的,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这是他最讨厌接触的一类人。
不过没关系,他不后悔,这样的人,还是好好活着比较好。
*
简牍回到405,想起它中午临走前,把菜做好放进冰箱里,叮嘱说:“到时候记得放微波炉里热了吃。”
简牍半弯下腰,盯着微波炉里盖着保鲜膜的菜肴,听着嗡嗡的声响,目光呆滞,仿佛在发呆。
滴——
菜热好了,他用布拖着盘底,免得被烫伤。
吃完饭以后,他坐在电脑前,不太熟悉地打开直播软件。
这个账号有九万多的粉丝,但是奇怪的是,打开直播这么久,直播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左上角始终是一个大大的零。
简牍挂机着,去厨房给自己拿了杯柠檬水,加了点蜂蜜,等会儿用来润嗓子。
他回来的时候,直播间里终于多了一个人,整个直播间的色调陡然变了个颜色,诡异的红黑相间,方方正正的按钮变成了眼珠的形状。
简牍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一条弹幕弹了出来。
【这是新主播吗?直播什么内容的?】
简牍喝一口水,说道:“你想看什么内容?”
【那必须是吃播!我最喜欢吃眼珠子,一口咬下去还会喷汁,嘎嘣脆】
此时直播间又来了几个人。
【放屁,明明肠子最好吃,呲溜一下跟吃面条一样】
【肠子是X的通道,你口味真重!】
【脑花yyds!】
简牍调整坐姿,面无表情,声音却像掺了糖一般,又甜又软,直痒到人心里去,“可是我不想做吃播哎,怎么办呢?”
【卧槽!】
【兄弟们,这声老婆我先喊为敬!】
【某个不存在的东西站起来了呢!】
【不做不做,老婆开心就好】
【老婆能不能开摄像头?我给你刷礼物】
【你们这群lsp!主播别怕,我们不是好人】
……
简牍瞟了眼左上角,直播间的人数正在直线上升。
很明显,直播间里的这些都不是人。
他抬手揉捏耳垂,深吸一口气平复不规则的心跳,“不知道播什么,那我们先去看看别的主播,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简牍返回首页,果然看见内容都变了,排行榜最前面的直播封面全是血腥暴力的内容,在现实中妥妥要打马赛克的那种。
【这种直播太粗鲁了,一点美感都没有,老婆不要跟它们学坏哦~】
【“老婆露脸!”赠送纸人两个】
【这么抠搜也好意思,老婆我送你两套别墅,下播后单独露给我看,嘿嘿!】
【我靠,想吃独食!小心我顺着网线爬过去!】
……
简牍没去看掐架的弹幕,食指滑动鼠标滚轮,在一堆马赛克里找到一个特别的直播间——封面是纯黑色的,什么都没有。
主播名字是……
缠蛇?奇怪的名字。
他好奇地点了进去。
因为带着耳机,没有开外放,所以那个不可描述的声音在耳畔呈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画面也一度十分和谐。
简牍:“……”默默摘下耳机。
【哦嚯!缠蛇又在交/配了?】
【这是第几个玩家了,估摸着又要被吸干了】
【老婆要对这个类型的直播感兴趣吗?】
简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条弹幕一出现,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
【老婆就这个好不好?爷就好这一口】
【想看老婆被这样那样,嘿嘿】
【我报名!我可以做另一个主角,而且我身强体壮,吸不干】
【鉴定完毕,是画皮鬼,铺了几层人皮?脸皮这么厚!】
当然,观众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杠精。
【主播也就声音好听点,就这还有一堆冤大头追着喊老婆,傻逼!】
【就是,脸都不敢露,说不定是死得太惨,长相磕碜】
……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此时,页面突然卡顿了一下,一条黑色横幅悬挂在首页正中央。
【经直播平台检测,有玩家冒充主播进行诈骗敛财,请各位观众积极响应,善用举报,成功者可获得真实豪华海景房一套】
【哇哇哇,大手笔啊!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薅平台羊毛的一天】
【让我看看哪个玩家这么big胆,是真不怕死啊】
简牍:“……”在这呢。
【报!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
【玩家和我们样子差距很明显,一下就看出来了】
【哎等等!主播没露脸,他有没有可能是玩家?】
这条弹幕之后,再也没有弹幕发出来,直播间像是被禁言了一样,安静得可怕。
突然,数条字体放大,内容一致的红色弹幕同时跳出来,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屏幕。
【你是不是玩家?!】
【你是不是玩家?!】
……
简牍皱眉按下结束直播的按钮,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弹幕的字体越来越大,仿佛由远及近,随时要爬出来的样子。
原本安静地呆在一旁的摄像头突然亮了起来,红灯闪烁,显然在运行中。
【哈哈哈,我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他摄像头打开了!让我先截个图,等会儿就把他举报了!】
【豪华海景房我来了!】
【咦?怎么没人说话?】
自摄像头打开起,弹幕一眨眼就全部消失了,只有一只鬼怪傻不愣登地蹦跶着。
它颇感奇怪地挠挠脑袋。
它现在的眼睛来自一个高度近视的玩家,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约瞧见屏幕上主播长得挺白。
怀着疑惑的心情,它把眼睛摘下来,从旁边数十个玻璃罐里一一挑选,从后排拿出一个视力最好的,给自己按上。
只见屏幕上,容貌艳丽的青年局部不安地紧咬下唇,贝齿将那处殷红的软肉卷入口中,潋滟的水光覆盖在上面,润上一层诱人的光泽,仿佛能咬出汁水来。
睫毛纤长卷翘,浓密得像两个小刷子,每一次颤抖都是刷在人的心底,带来阵阵瘙痒,想挠又挠不到,只能抓心挠肝地舍不得依赖视线。
鼻尖微微带点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下去,看看会不会把人弄哭。
但最绝的,是那双眼睛,过于浓稠的黑色让他看起来失去人的那分色彩,像个精致的玩偶,可以随意摆弄,幽深而又懵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揉在一起,吸引力直接翻倍。
蓝荧荧的电脑屏幕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美得妖异,如传说中精怪一般,加上特殊buff的加成,狠狠戳中鬼怪的审美点。
【!!!】
【这尼玛绝对不是玩家!!】
【死了这么久,我终于见到活的艳鬼了!!!】
【老婆老婆,礼物通通送给你,呜呜呜,跪求你以后每天都直播】
弹幕和礼物刷地飞快。
直播间人气再次爆炸,直接推上首页。
它眼睛贴在屏幕上,那叫一个懊悔啊,手噼里啪啦飞速敲打。
【去他妈的海景房!老婆我错了呜呜呜!】
【老婆别生气,我不该怀疑你的】
【“有眼无珠”赠送兰博基尼×10】
【“有眼无珠”赠送金童玉女一对】
……
【嘤嘤嘤,老婆理理我好不好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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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偷窥·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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