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姐靠在脏污的墙壁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脑后，点点斑驳血迹将几缕头发黏在一起，贴在手臂上，她甩了甩脑袋，一把拢住头发，一直顺到发尾，摸得一手黏腻。

“啧。”

舌齿相碰，吐出无意义的音节，酷姐抚平深褐色工装裤上的褶皱，脚毫不客气地踩在男人肚子上。

“唔！”男人忍不住干呕，油腻的头发紧贴头皮，小眼睛半眯起来，下意识看向酷姐，被她眼中的冷意摄到，身体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将脸埋进手臂中，表情又哭又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声音含含糊糊的，仿佛含了一口浓痰，语调忽高忽低，最后一个字差点破音，凄厉得像只被提住脖颈的鹅，搞得自己是个受害者似的。

酷姐受不了他这样子，被锤子砸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她兀地揪住他的后领，把人连拖带拽拉到106门口。

不太结实的木板门破了个大洞，凹凸不平的锯齿状边缘仿佛一张深渊巨口，能把人给吞进去，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啊！”

察觉到酷姐的意图，男人挣扎地更剧烈了，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恍若即将上灶台被抹脖子的鹅，四肢疯狂扑腾，酷姐险些抓不住他，在差点被打到颧骨后，她干脆利索地给人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酷姐擦了擦脸颊，笑道：“连人都敢杀，你还怕什么？”

男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跟咸菜似的衣服皱成一团，他不敢去看地上死去的妻子，眼睛失焦，神情怔怔地盯着旁边碎了一半的碗，掐着嗓子，声音似男似女，口中喃喃自语：“吃吃吃！就知道吃，猪都比你有用……”

“我自从跟你结婚以来，就没过一天好日子，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连五分钟都撑不到的废物，我就是外面随便抓个男人都你强百倍！”

“瞪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

男人破烂的皮鞋狠狠蹭着地面，没穿袜子的脚后跟被磨出血来，他就跟没感觉般焦躁不安地啃咬自己的指甲，啃到肉还在继续啃，“我是男人！我是男人！”

酷姐没兴趣看这场独角戏，反正腿折了，人跑不了。

缓缓吐出口浊气，她手伸进口袋，想掏出皮筋绑头发，之前那根皮筋在打斗过程中不知道掉哪了，结果只摸到一个打火机。

李温慢慢悠悠从楼梯走下来，神情优哉游哉的，仿佛在逛街，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头发还有点湿，一股沐浴液的味道，显然刚洗完澡。

“……”

酷姐嘴角抽搐，拳头一不小心硬了。

李温恍若未觉，带着欠揍的笑容走到她面前，整理了下袖口，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好像来晚了。”

酷姐胸膛起伏不定，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将脏手抹在李温刚换的白衬衫上，留下几道拇指印，这才眉目舒展，说道：“没事，我原谅你了。”

李温：“……”

呵呵，老子刚洗的澡！

李温转头叼了根烟在嘴里，不是道具，就普通的烟，小卖部里10块钱一包的红双喜。

粉色的金属打火机在他手里快速翻飞，开盖声啪嗒啪嗒，火舌跃动着就是烧不到他，加上温润的脸上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简直帅得一比。

酷姐一摸口袋，摸了个空，非但没被帅到，反而面无表情地只想给他一巴掌。

“你这手脚不干不净，迟早踢到铁板。”

李温一听这话，莫名想到简牍，脖颈反射性一酸，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道：“已经踢到了，差点被他那舔狗弄死。”

说到舔狗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无端感觉背后一寒，不小心把舌头给咬到了，伤口碰到烟丝，疼得龇牙咧嘴。

再开口时，还有点大舌头，“简牍和欧皇去哪了？今天好像都没看到他俩。”

酷姐回忆了一下，说简牍好像去看比赛了，青年不清楚，早上还看到他来着。

李温听完夸张地大叫，整个人像被醋泡了一晚上的柠檬，语气又酸又涩：“还看比赛，他是来旅游的吗？”

“……”

酷姐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开个玩笑嘛。”李温收起不正经的神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正色道：“无等级副本果然不一样，自由度高得离谱。”

之前的副本都把玩家们定在一个位置，界限十分清晰，谁也不知道副本外面是什么样的，哪像这个副本？

侧过半张脸，透过窗户眺望，嗓音悠长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模糊又清晰地响彻在酷姐耳边，夹杂着鼓噪的心跳，每个字落下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仿佛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酷姐捏紧拳头，呼吸都放轻了半拍，似乎怕惊扰到什么。

李温打开窗户，回过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哈哈哈，吓到了吧，其实真不真实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这里又不是我们的世界，说到底，我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活着，回家。”

“……仅此而已。”

一阵带着热气的暖风吹进来，清脆的铃铛声无征兆自左侧方响起，女孩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一手牵着自家爷爷，一手扒在门边上，圆溜溜的眼珠小猫似的转了一圈，见那个可怕的叔叔不在，眼中的警惕淡去些许，高兴地蹦了两下，头上的小铃铛也跟着晃。

叮铃铃——叮铃铃——

“佳佳姐！”女孩蹦跶着跑出来，乳燕投林般撞进酷姐怀里，小脸高高扬起，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激动且崇拜地看着她，眸中掺杂着细弱微光，对酷姐来说，这样鲜活盎然的小生命，就跟个小太阳一样。

她听见小太阳对她说：“佳佳姐，我抓住你了！”

酷姐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佝偻着背，满脸慈祥望着她们俩的老爷爷，笑了笑。

可惜，这是别人的小太阳。

她低头温柔地注视着小女孩，手掌包裹住女孩的小手，轻轻地牵着，阵阵暖意从指尖流到心底，她唇角含笑道：“嗯，你抓住我了。”

“佳佳姐，你刚刚好厉害，就这么咚咚两下，就把那个可怕的叔叔给收拾掉了！”

女孩按照酷姐之前的动作认真比划了几下，因为年纪小，力度不够，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偏偏她自己还没感觉，绷着个小脸，脸颊肉鼓鼓的，说话稚声稚语，可爱到人心坎里去了。

李温虽然不太喜欢小孩，但不得不承认有些被萌到，他上前一步，试图掐两把，被酷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

李温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想也知道是在骂脏话，酷姐懒得理他，看着女孩活泼的样子，一下子就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长发不小心被女孩扯到，酷姐被疼痛激得回过神来，对上那双饱含歉意的大眼睛，说道：“没关系，是我头发太长了。”

女孩站在地上，眼睛眨巴了两下，把自己头上的小铃铛皮筋取下来，套在手腕上，胖乎乎的小短手高高举着，试图去够酷姐的头发。

“佳佳姐，囡囡有皮筋，囡囡来给你扎头发！”

酷姐怔愣了片刻，无声地转过头去，身体蹲下来，近乎半坐在地上，女孩也踮起脚尖，不在乎头发上的血污，一点点极有耐心地把头发捋顺，再用小手将它们拢在一起，结果手指头太短了，每次总有那么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指尖溜走。

但谁也没说停止，就这么看着女孩一次次尝试，直至那枚铃铛从她手腕上转移到酷姐的头上。

铃铛下面有段粉色的穗，其中还有一条是白色的，此刻和酷姐乌黑的长发融合在一起，就像做了特殊的挑染，看起来又飒又酷。

李温默默地将没抽完的烟按灭在墙上，抱臂站在旁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这一幕，耀阳毫不避闪地从大开的窗户照射进来，为她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旁边再加个框，像幅在画展上展出的油画。

李温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或许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那仅此而已。

他下次还是别进无等级副本了，还是那种动不动死人，玩家之间互相怀疑猜忌，能坑一个是一个的副本适合他。

啧，亏！太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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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偷窥·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