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饲养员？
简牍指腹抵在按钮上，关闭手电筒，手册边缘被他捏出几道折痕，黑沉的瞳孔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思索。
那他们这群玩家在这个副本中究竟是什么定位？
还没等他继续深思下去，头顶传来戚年刻意压低的声音，“来了。”
简牍收敛思绪，快速将手电筒收起来，几乎同一时刻，一道阴影覆盖过来，投射在传单上。
棕发男人依旧笑容灿烂，嘴角的弧度仿佛嵌在脸上，像工厂里用颜料涂抹的玩偶，“这位饲养员，你是对手册里的哪一条规矩有疑问吗？”
简牍把那张纸对折，指尖碾压在折痕上，怀里的狗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轻挠它的下巴，说道∶“确实有，手册第五条，饲养场只有两种岗位。”
指腹被狗崽的舌头舔了一下，简牍掀起眼帘，望向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狗崽上的男人，注意到对方眼尾极快地抽搐了一下，继续试探道：“是场长和我们饲养员，对吗？”
男人眨眼，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困惑，似乎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疑问的，他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紧绷的眉梢放缓了些许，“当然了。”
“那您呢？尊敬的……”简牍余光飞速扫过男人胸口上的工牌，省略后面一大串外国名，叫了前面两个字，“布伦先生，你和其他人，貌似并不是饲养员……”
简牍和布伦交谈的声音不算大，正常音量，却将大部分玩家的目光吸引过来，他们听了简牍的问话，下意识低头去看手册第五条，稍微思索了一下，也同样发现了不对。
玩家是饲养员，负责饲养狗崽，那约翰包括眼前的布伦呢？
还有食堂里的员工，他们同样不是饲养员。
他们不约而同地靠过来，隐隐将正在对峙的三人围在中心，目光灼灼地盯着布伦，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布伦仿佛没注意到气氛的转变，他只是用食指扶正被风吹歪掉的工牌，用一种状似感慨的语气叹息道：“因为我们不算饲养场的员工，我们甚至连住员工宿舍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说法看似合理，还解释了昨晚宿舍只有玩家的原因。
简牍恍然地点点头，没说信或者不信，他拉了拉旁边戚年的袖口，棉花又从裂缝里跑出来。
戚年从顺如流地说道∶“对了，关于我们的工作服和工牌，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们，毕竟，我们身上这件衣服确实不太合身。”
布伦沉吟了半晌，眼珠小幅度动了下，向上停顿了一会儿，继而微微压低眉梢，转向右侧。
简牍指腹碾压蓬松的棉花，将它们全部塞回去，捏住崩线的袖口，眸光一闪。
看来布伦准备撒谎了……
布伦抓紧衣服下摆，又扒拉自己干燥的头发，饱含歉意地开口道∶“很抱歉，各位饲养员们，这两天雪下太大了，工厂的员工们都觉得环境太恶劣，都闹着罢工，他们宁愿待在家里温暖的壁炉旁，也不想冻死在工厂里。”
“只能麻烦你们再等几天。”
“几天是多久？我们都快冻死了！宿舍里连多的被子都没有！”
小眼睛玩家觉得面前的布伦看上去比上一个约翰好说话，顿时不满地大声抱怨，想给自己牟取点福利。
布伦转过身，面向说话的小眼睛玩家，对于他的抱怨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笑容不变，像个友善热情的同事，“不会太久，说不定到时候，被子就够用了呢。”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玩家不寒而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什么叫到时候就够用了？
是说他们这群人还会死掉一半吗？
他们下意识想问清楚，却怕惹怒这头笑面虎，纷纷把期待的目光移向小眼睛玩家。
去啊，继续问，放心大胆地作死吧！
“……”
小眼睛玩家嘴角抽搐，眼皮一挑，狠狠瞪了回去，他妈的，当我傻啊！
见众人没再说话，布伦拍拍手，把他们的视线吸引过来后放下手，“饲养员的工作很清闲，尤其是胚胎期，所以你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纪录片，对工作内容有更清晰的认知。”
有玩家吐槽一句，“还整了个岗前培训，挺专业的。”
布伦淡淡地瞥过来，那名玩家瞬间噤声。
接下来布伦带他们来到场长室旁边一个矮小的房子里。
简牍悄悄把手电筒还给那个玩家，经过场长室的时候，他看见场长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不算友善的目光从队前扫到队后，来来回回逡巡了几圈，仿佛在寻找什么。
两人走在队伍中间，戚年身材高挑，比别人高了大半个头，他把简牍挡得严严实实，两根手指提溜着狗崽的后颈皮。
简牍给了它一个安抚的眼神，把那块充当襁褓作用的布料藏起来，他问戚年∶“他是不是发现你昨晚进过办公室了？”
戚年凑到简牍耳边，小声说∶“没事，昨晚进去的不止我一个。”
不过只有他把场长的制服撕下来当抹布。
布伦走在最前面，有玩家问他约翰去哪了？
他脚步几不可觉地停顿了一瞬，舔了舔嘴角，下巴微抬，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他啊，他是个不合格的员工，场长开除了他。”
玩家闻言也想起了约翰忘记给他们的员工手册，顿时一阵庆幸和后怕，骂了句活该。
没注意到布伦似笑非笑，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
这个密闭的空间实在逼仄，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台非常老式的放映机，上面的每一个零件都生了厚厚一层铁锈，是能够放在展览馆里当文物的程度，让人很怀疑这东西能不能正常运行。
“这里面好黑啊……”
布伦解释说∶“这样视频看起来才清晰。”
简牍发现这间房子里也没有窗，好像除了场长室，其他建筑都是没窗的，而且四四方方，像极了坟墓。
狗崽不怕黑，其他人也不怕黑，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戚年，“戚教授，你觉得呢？”
戚年拉着简牍席地而坐，随口道∶“要么害怕什么，要么在躲避什么。”
简牍把狗崽抱回来，裹好，“这两个选择不冲突。”
戚年和他靠得很近，肩膀撞在一起，大腿紧贴着，过分烧灼的温度仿佛能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坏那一圈皮肤。
“因为害怕，所以躲避。”
“守则上强调了最后一条，十点后禁止出门，戚教授，这座饲养场，除了肉眼所见的这些人，还有别的存在藏在黑夜里。”
布伦把门关好，正在调整放映机，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戚年看向简牍，好看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闪光，“怕吗？”
简牍轮廓模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就连最能透露情绪的瞳孔中也如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他一边享受着在黑暗中卸下伪装的短暂轻松，一边偷摸着勾住戚年的尾指。
把自己割裂成两半，他听见自己用依赖的语气说道∶“不怕。”
为什么不怕？因为你在。
咔咔咔——
放映机准备运行，布伦把胶卷放进去，转动把手，投影在墙壁上的亮光一闪而过。
然后越来越多，闪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照在简牍的脸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戚年于这种白噪音中，听到了自己胸腔内部，心脏彻底失去频率的跳动，眼前闪烁的白光逐渐在他眼中像烟花一样炸开。
他仿佛彻底落入了这片名为简牍的泥沼……
想要亲吻对方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被简牍勾住的尾指贪婪地收紧，五指摊开，如细网将简牍包裹住。
“我想亲你，可以吗？”
绅士地询问，嘴唇却过分地贴紧简牍左手的无名指，叼住那一小块，浅浅地，细细地摩挲，他觉得上面太空了，或许应该套上一枚戒指。
烟花在戚年眼里愈开愈烈，直至奔他而来，唇上一凉，唇珠被人含着，舌尖只吝啬地碰了一下就回原处。
“好了，视频开始了。”
*
黑白的颜色，频闪的光线，昏暗的环境，对眼睛来说绝对是场折磨，但玩家们不敢放松，即便眼睛发红酸涩，依旧瞪大眼睛，不错过任何一幕场景，任由泪水从眼尾滑落。
不知道的，还以为放的是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片，实际上只是一段纪录片。
旁白的声音响起，“如何培养一只合格的猎犬？首先第一步，胚胎期，这个阶段非常短暂，只有短短的三天，饲养员主要做的，就是吃，为胚胎提供足够的营养。”
画面上，十几个人重复玩家之前的经历，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充气似的胀大，肚子表面被撑得仿佛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周围是一圈炸裂的皮肤纹路，青筋密布。
肚子里面，小爪子按在皮肉上，凸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随时能破体而出，有好几个人肚子更大些，上面有六七个爪印。
旁白继续感慨道∶“哦！瞧！多么可爱活跃的小家伙！”
旋即画面一转，那些人躺在宿舍里，捂着肚子哀嚎不已。
这段没有旁白，布伦贴心地解说，“他们在等待分娩。”
玩家对此并不感谢，一个个脸色难看，毕竟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未来。
“是自我分娩吗？没有医生？”
眼镜男镇定地问布伦。
布伦说∶“继续往后看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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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恶犬·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