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刚刚去哪了?”
语调平缓,不带任何审视,甚至没有质疑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
简牍却有股头皮发麻的感觉,腰肢一软,小腿条件反射地抽搐。
“相公,你怎么醒了啊?”
江修筠听到简牍的反问,因为下颚抬高而绷紧的喉咙微动,眼皮恹恹地半耷拉着,隔着一条小缝,视野朦胧地打量简牍,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扶手。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夹杂着微弱的虚假笑意,半真半假地阐述道:“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后悔嫁给我这个废物,甩给我一张和离书……”
然后你挽着其他野男人的手臂,言笑晏晏地对他撒娇,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我像条丧家之犬,摔倒在地上,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地爬行,哭着想拉住你的裤腿,求你不要走。
“接着我就被吓醒了。”江修筠省略后半部分,直接说结果,“醒来后怀里空空的,你真的不见了。”
简牍循着声源走过去,蹲在轮椅前面,乖顺地将脑袋搁在江修筠的膝盖上。
感受到底下的肌肉紧绷,硌得他有些难受。
但简牍没有撤开,而是动作轻柔地勾住江修筠搭在扶手上的食指,圈在手心里捏了捏。
“你等了多久?”
江修筠放松身体,吸进来的气格外冰凉刺骨,他眉头紧锁,状似在回想,“相公记不清了,大约半个时辰吧。”
719个呼吸,3786次心跳。
他记得一清二楚。
“夫人问完了吗?”江修筠反手握住简牍的整只手,力道失控了一瞬,在简牍感觉到疼痛前又松开,虚虚地挨着。
“问完了能不能给相公解解惑,你刚刚到底去哪了?”
“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江修筠两个问题接连着,没留一点空闲的余地,有些瘦削的身躯前倾着,靠近简牍,将他拢进自己的阴影里。
另一只手抚过他的脸颊,落到他的耳后,顺着起伏的轮廓一点点摩挲,“还是说,你在想着怎么编谎话敷衍我?”
江修筠轻笑出声,嗓音宠溺纵容,被遮挡的眼底却满是骇人的森然,“没关系的,你说什么相公都相信你。”
“相公,你怎么能这么想!”简牍似乎被他的话震惊到,抿紧的嘴唇张开些许缝隙,漂亮的眼型被瞪大,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他。
江修筠额角狂跳,满肚子的怒气,怨气,被简牍这么一看,就有了消散的趋势,被拿捏得死死的,真没出息!
“那是相公误会你了,相公跟你道歉。”
“本来就是嘛。”简牍偷偷松了口气,拍开耳朵上的手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好好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外面,我都慌死了。”
“梦游?”江修筠帮他补上想说的话,眼神晦涩。
“应该是吧。”
江修筠无声嗤笑,梦游?我的夫人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有没有碰到其他人?”江修筠周身沉闷的气息和缓,营造出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假象。
简牍点点头,“有,就我们那天在柴房门口遇见的人,他刚好碰见我,把我送回来了。”
关于这点,简牍没想着撒谎,因为瞒不过去,肯定会有人撞见,到时候一查一个准。
江修筠手指穿插进简牍的发尾,帮他梳理被风吹乱的地方,夸赞道:“夫人记性真好,只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
简牍:“……”
没等江修筠细问,简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抓住他的手,在指尖上亲吻了两下,声音又轻又软。
“相公,饶了我吧,走了这么久,你也不问我累不累,都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好,相公不问了,夫人,就寝吧。”
江修筠任由暴戾自卑的情绪席卷,几乎快把他撕成两半,灵魂恍若脱离躯壳,空荡地飘着,任由简牍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
他把头埋进简牍的脖颈,嗅着熟悉的甜香,干涩的唇瓣紧贴着,一寸寸缓慢蠕动,把自己的气息侵染上去。
“夫人,我想要了……”
江修筠在简牍耳畔轻声说道,没等简牍反应,又继续说:“你昨晚说是你妹妹的头七,不让我弄你,我多听你话啊,只能忍着,但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了,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简牍面无表情,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啊?
每次都要小死一回,木盒里的玉如意已经不够江修筠发挥了,每次都能想出新花样,也是服了。
江修筠眸色微沉,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蟒蛇张开嘴,尖锐的毒牙被尽数收敛,只分泌出些许不含毒素的涎液,它贪婪地将白嫩的猎物吞入,蛇信子被压在下面,放开喉咙。
猎物感受到威胁,拼命挣扎,但被扼住致命处,无法挣脱,只能发出濒临垂死的哽咽。
“不许把我手脚绑住!”
“不许用那个铃铛!”
“江修筠!你听见没有!”
……
这场迟来的春雨持续到天蒙蒙亮,才终于停歇。
简牍那个放元宝的木匣快被堆满了,这都是一晚上的成果,足以可见江修筠有多过分。
江修筠想要去搂简牍,被睡梦中的人嫌弃推开,但他不气馁,脸皮极厚地再度缠了上去。
反复两三次后,江修筠终于如愿地抱住简牍,餍足地喟然长叹,“夫人,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
到这种程度,早饭自然不用吃了。
江修筠作为忙碌的人,反而精神抖擞地去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还以为是大夫新配的药有效,吩咐他记得按时喝。
唠了几句家常后,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二夫人怀孕了。
江修筠不甚在意地勾唇,调笑道:“爹老当益壮。”
大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力气折腾,分明是老不羞!”
江修筠没应这句话,应了就是不孝。
他浅尝了一口茶,问道:“确定了吗?”
“她吐得厉害,已经喊了大夫去看,老爷也跟着去了,我估计**不离十。”
“不过嘛……”大夫人镇定自若,多了一个可能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人,她反而一点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地开口,“怀了不算本事,生下来才算本事。”
这句话容易让人误解,好在房间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不然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大夫人没有容人之量,打算动手斩草除根。
“前些年,老爷纳了十几房小妾,也有肚子争气的,到最后还不是无缘无故流产。”
大夫人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黯淡。
在江修筠之前,她也怀过一次,可惜才六个月,同样没了,就跟被诅咒了似的,老天爷不想江家留下血脉。
大夫人用手帕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满脸欣慰地看着江修筠,“好在最后有了你,我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个寄托,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好好的。”
*
与此同时,二夫人房间内。
老大夫两指隔着帕子搭在二夫人的手腕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江老爷神色平静,仿佛对此事并不在意,但手上转动佛珠的频率明显快了几分。
几分钟后,老大夫豁然起身,脸上挂着喜意,“恭喜江老爷,贺喜江老爷,二夫人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江老爷动作一停,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赏!重重地赏!”
*
江修筠吩咐了下人不许打扰简牍休息。
但他并没有睡到自然醒,反而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给吵醒了。
“……亲自上门,我得告诉少夫人!”
“二少爷吩咐了不能打扰。”
“可人在外面等着呢!而且这事……”
“二少爷马上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简牍脑瓜子嗡嗡的,即便被抹了药膏,手腕和脚踝也是火辣辣的疼,红痕特别明显,只能用衣服挡住。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哑地喊道:“来人!”
门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两个丫鬟端了脸盆和衣服走进来,低头不敢多看。
少夫人长得好看,待人和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可惜二少爷占有欲太强,不允许他们贴身伺候。
简牍隔着帘帐询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谁找上门了?”
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回道:“是少夫人的爹,他正在大堂里等着,似乎有急事。”
简牍让她们退下,托江修筠的福,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穿好衣服,只是行走间,动作难免有些僵硬。
即便极力遮掩,江鸿羽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表情阴沉得快滴出墨来。
路都走不稳了,到底被玩得有多狠?
真他娘的畜生!!
他咬紧后槽牙拼命在心里骂脏话,对江修筠嗤之以鼻。
没人注意到,他腰间的挂饰换了一个。
那块丢了的翡翠玉环没有找回来,依旧沉在池塘底,现在江鸿羽习惯把玩的,是他从前最讨厌的白色暖玉。
特意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手感最贴近的。
至于贴近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鸿羽将暖玉扯下来,指腹狠狠擦过边缘,感受到逐渐攀升的温度,视线紧锁住简牍一瘸一拐的背影,将暖玉叼进嘴里,牙齿轻轻研磨,眼神凶狠暗沉,隐藏着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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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江家大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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