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残籍后,简牍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只是把手中的纸张放下,浓密卷翘的睫羽轻微颤抖,瓷白的小脸仿佛多了几道无形的裂痕,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扎得人皮开肉绽。
那颗被沐炀埋在心底的怀疑种子,被人浇水施肥,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长势迅猛地生根发芽。
简牍手指攥紧胸口的护身符,语气晦涩,“替命……这就是你们江家的目的吗?”
“夫人,我说过了。”江修筠没有睁眼,嘴巴里的肉都快被咬烂了,呼吸浅淡得像具尸体,“江家是江家,我是我。”
“你不能仅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把我没做过的事按在我头上,这不公平……”
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裹着江修筠绝望又期盼的情绪,砸在简牍的心口,重若千钧。
“江修筠,你别一副我冤枉你的可怜模样!”江鸿羽跳出来指责他,“你敢说这件事你毫不知情?”
“我敢!”江修筠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倏然掀开的眼眸偏执得可怕,“我凭什么不敢?!什么替命?我只知道,我的夫人撞鬼,我替他求了个护身符,仅此而已!”
“你呢?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说我?别忘了,你也姓江!”江修筠把矛头对准江鸿羽,懊悔和杀意占据了他整个心房。
如果自己下手再干净利落一点,再谨慎一点,把江鸿羽彻底留在那片江里,不让他有机会回来,是不是就不用面对他的挑拨离间?
他也看到了残籍上内容,知道自己被人蒙骗,被人利用,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带给简牍,险些害了对方。
他有罪,他可以弥补,最重要的是简牍的态度,他怕简牍相信了江鸿羽的话,认为自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江鸿羽对于江修筠想给自己泼脏水的行为不屑一顾,嗤笑道:“我跟江家可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江家做的孽,报应不到我头上。”
“那江家的家产呢?”江修筠蓦地笑了下,却没有丝毫温度,看起来像是重返人间的恶鬼,被再次拉回去,半只脚已经踏进深渊,但他不甘心,想拉着别人陪葬。
我好不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江鸿羽身躯僵硬了一瞬。
“大哥,我知道你对江家蓄谋已久,如果江家没落,你什么也得不到。”
“你觉得我听了我爹的命令,把替命的物件交给我夫人。”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为了江家的家产,也在替命过程中插了一手,只是跟我爹没谈拢,被我爹杀人灭口,所以怀恨在心,直接掀桌,把事情捅出来,你想着,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江修筠谎话张口就来,该说得有理有据,值得推敲,“大哥,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
江鸿羽被他颠倒黑白的能力震惊到,捏紧的拳头不断发硬,下一秒直接挥了上去,想试试他脸皮的厚度。
“我对你娘!!”
对于迎面而来的拳头,江修筠不闪不躲,硬挨了这一拳,颧骨被大力撞击,脑袋嗡鸣声持续了很久。
其间夹杂着江鸿羽的怒吼,“明明是你派人暗杀我!那些水匪也都是你的人,这都能推到糟老头子身上,你还要不要脸了?!”
江修筠心中冷笑,要脸?要什么脸?
你作为大哥,觊觎弟媳,把心思摊开,摆在明面上,对我宣战。
你都不要脸了,我要脸干什么?
江修筠吐掉嘴里的血沫,残留的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大哥,你的臆想又犯了,我只是个病秧子,哪来的这些手段?”
见江修筠还在装傻,江鸿羽内心的怒气升腾到极点,偏偏他还确实没有证据。
拳头再次举起。
简牍忽然开口,“你们慢慢打吧,哥哥受伤了,大嫂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他那边住两天。”
闻言,江鸿羽放下拳头,唇边的弧度压也压不住,伸长胳膊想要去拉简牍的手,“我送你。”
刚踏出半步,茶杯就被砸过来,正好砸在他胸口受伤的地方,疼得他站在原地只抽凉气。
江修筠指尖湿漉漉的,是不小心撒出来的茶水,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把他的指尖烫红了,却比不上他眼眶红得滴血。
“大哥,注意你的身份,他现在还是我夫人!你拉他的手,不合适!”江修筠用手帕擦拭,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手抖得厉害。
“夫人……”江修筠喊住简牍,目光哀求,声音发哑,“不管你信不信,关于替命一事,我毫不知情,对我而言,你远胜于一切。”
他推动轮椅,被烫伤的指腹用力压着轮子的边角,手背青筋明显,像要冲破那层皮肤阻隔,流淌四溅。
江修筠颤颤巍巍站起来,比简牍高了一个头的个子,眼神却是卑微,渴求的。
他虚搂住简牍的腰,佝起脊背,把脸埋进简牍的脖颈,用淤青的颧骨一点点蹭着,颇有几分施展苦肉计的嫌疑。
“你如果想走的话,就把我带走吧。”
简牍垂眸,轻飘飘的视线落在腰间的手臂上,良久,他抬手圈住江修筠的手腕,一点点掰开,“你是人,又不是物件,我带不了。”
江修筠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哽咽,虚搂的手臂缓缓收紧,“怎么就带不了了?是你不要我了!你不是仙人吗?你不是下凡来拯救我的吗?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
脖颈间的湿润逐渐扩大。
简牍不知道江修筠哪来的结论。
对于江修筠的脑回路,简牍一般很少对得上,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熟练地拿出甜言蜜语把人哄好。
还没等他做什么,江鸿羽先看不下去了。
他扯住江修筠的衣领,想把人拉开,视线却盯着简牍的脖颈,充满了渴望和嫉妒。
江修筠牢牢扒住简牍,喉咙被勒得生疼也不松手,像寄生在简牍身上,靠汲取他的养分过活,简牍不在,他也离死不远了。
“大哥!你快松手啊,你是想勒死他吗?”
江鸿羽听见简牍的话,在江修筠快窒息的前一刻松手。
“咳咳!”
江修筠控制不住地咳嗽,整个人半死不活,心里阴暗地想,怎么不杀了他啊……
死了,尸体就能烧成骨灰,被简牍带着,他也变成鬼,一辈子缠着他,陪他看日升日落。
简牍想把他扶到轮椅上,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修筠,一般这活都是丫鬟做,所以他从来没想到江修筠这么瘦的人,体重居然不轻。
他瞥向罪魁祸首,“还不赶紧帮忙?”
江修筠全身力气被抽空般,喉咙疼,胸口疼,心脏也疼,撕裂了一样,正在向四肢百骸扩散。
两根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搭在简牍的袖口,稍微一挥就能摆脱,气若游丝,“带我走……”
简牍:“……”
他试图跟江修筠讲道理,“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去我哥那住两天,我脑子现在很乱,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你的存在会影响我的思考。”
江修筠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说的,住两天?”
简牍跟他解释,“两天只是一个形容词,它可以是三五天……”
“也可以是十几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江修筠替他补充完,习惯性想笑,却发现扯一下嘴角都是奢望,“太久了,夫人,我等不了。”
“我会回来的。”
简牍给出了江修筠想要的承诺。
江修筠妥协了,他指了指床头摆放宝贝的柜子,“夫人,帮我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我去拿!”江鸿羽挠挠耳朵,语气恶劣。
他都快气死了,眼看着两人快到和离的程度,就江修筠会耍小花招,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把人重新哄骗回来。
他还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简直令人作呕!
江鸿羽愤愤然来到床边,指尖搭在拉扣边缘。
简牍迟钝的神经终于做出反应,他想起来里面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小道具。
不能让江鸿羽看见!
“等等!”
他跑过去想要阻止,江鸿羽手肘往后一拽,已经把抽屉拉开了。
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小荷包。
“什么破玩意儿?”江鸿羽随手把荷包拿起来递给简牍,态度十分随意。
简牍没想到里面只有一个荷包,而且这个荷包他也没见过。
江修筠给他解惑,“那是新婚夜,我们洞房的时候,缠在一起的头发,我把它剪下来放在里面。”
“原来是这个啊。”简牍走回来,用只能让江修筠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些小道具呢,你放哪了?”
“暗格里。”江修筠回答说,“夫人放心,我不会让外人看到那些东西的。”
尤其是觊觎自家夫人的野狗,给他闻味都是奢求,他才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平时吃得有多好。
江鸿羽把抽屉塞回去,动作间,指尖却不经意勾到一块布料,几乎下意识的,指腹用力揉搓了两下。
明明早就干透,他却莫名地感觉到几分黏腻。
什么东西?
脑子还没想清楚,手却快速把东西扯出来,不准痕迹地塞进袖子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等着晚上回房再仔细研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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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江家大院·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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