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背对着包厢大门的临琅丞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身体僵直着，挺直着背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每时每刻，穆岘臣的脚步声都让临琅丞感受到死亡一般浓稠绝望的恐惧。
身边的椅子被拉了出来，在静谧的包厢之中像是尖锐的刀尖划在粗粝石块表面所发出的难听噪音，令临琅丞的耳膜都因此而颤动。
他坐立不安，可又不敢开口。
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却依旧鼓不起说话的勇气。
穆岘臣坐在了他的身边，另类的沉默弥漫在整个包厢之中。
临琅丞混乱的大脑之中，猛然涌入无数的杂音。
有个声音在不断怂恿他：绝对不要承认，绝对不要承认，或许你还能骗过他。
而另外有道声音却是虚弱而悲伤：你已经被发现了，你再也无法留在穆岘臣的身边了，穆岘臣肯定讨厌死你了。
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不断冲击着临琅丞的脑海，令他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直至身边的人开了口。“你怎么还没有点餐？”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清泉，流淌进了临琅丞此时炼狱般的脑海，令他的炼狱重新焕发生机。
他几乎是飞快地侧过头去，用难掩惊慌失措的眼神凝望着身边平静的像片死海的穆岘臣。
穆岘臣正用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认真浏览着眼前的菜单，随即叫来了服务员，简单而快速地点了几道菜，然后侧头询问身旁的临琅丞。“三四道菜应该够我们吃了，你还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临琅丞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啊？”
这时，临琅丞才发觉穆岘臣正在用那双好像永远不会有所情绪的眸子凝视着他，纯净得好似要看透他内心所有肮脏的想法。
临琅丞因为这双眼睛一个激灵，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
“你在想什么？”
穆岘臣将手中的菜单递给了身边等候多时的服务员，又让服务员先去上菜，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临琅丞的身上。
“没、没事。”临琅丞赶紧摇了摇头，同时扯出一个装模作样的笑来，以此表示一切太平。“就刚刚想了想以前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继续在揣测着穆岘臣的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失忆后的穆岘臣脸上的情绪变的好懂许多，可这个时候，临琅丞却是怎么也看不透他的表情。
穆岘臣的表情难懂到像是恢复了记忆……
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临琅丞再次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但很快，临琅丞便停止了这种自己吓自己的想法。
毕竟如果穆岘臣当真是恢复了记忆，又怎么可能还能如此平静的对待他呢？
冷静下来，临琅丞终于明白自己刚刚是完全的担心则乱。
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穆岘臣并没有听到那件事，但这到底是一件好事，于是临琅丞并不打算深究，只是装作无意间问起。“刚刚那是程颂润吧？”
“嗯，倒是你，怎么先走了？”当时临琅丞溜得比兔子还快，穆岘臣愣是没有叫住他。
“我……”临琅丞绞尽脑汁想了个解释，于是笑了笑，装作很自然地样子耸了耸肩。“我跟他关系从来就不好，也不是什么好朋友，也没有必要联系吧，正好我现在变化那么大，最好是他不要想起我呢。”
说完，他还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穆岘臣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倒也没有对这句话提出什么问题来，毕竟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那便会选择相信到底。
在程颂润与临琅丞之间，他认为自己还是偏向于临琅丞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朋友之间的关系也是有偏爱的，而他对于临琅丞显然更加偏爱。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确实，你们当时看见就绕着走，让我在中间也很无奈。”
“其实我也没有阻止你继续和他做朋友嘛。”听到穆岘臣用这副无奈的表情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就让临琅丞感到有些委屈。
他口不对心地继续道：“你以后要是打算和他联系也不是不可以……”
“嗯，应该不会了。”穆岘臣沉默过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让临琅丞有点诧异，于是用困惑的目光看过去。
“嗯，不会了。”
这次，穆岘臣的回答中少了应该。
“为什么？”临琅丞皱起眉来，对穆岘臣这句话感到疑惑，如果他记得没错，穆岘臣和程颂润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类人，因为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圈子，生活的层次差别也不算很大。
临琅丞他就是泥潭，而穆岘臣则是倒影在泥潭之中的月亮。
好似两者能够处在一处，但实际一切都是幻影。
月亮还是在那高空之上，泥潭再怎么仰着脖子也无法抓住。
真可悲，却也是他和穆岘臣的真实写照。
当年的自己却从不清楚这么简单的一个真相，甚至还胆大到要和穆岘臣做朋友。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但最终也失败了。
所以临琅丞问出这一句为什么全然都是他下意识的话，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
问出口的瞬间，临琅丞才发觉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于是他又赶紧补救了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回答的。”失去记忆的穆岘臣永远是像曾经那么坦率，而不是成年之后那般冰冷冷的，像是没有心的样子。
“因为他的话语让我觉得不舒服。”
“什么？”
这个回答等于是没有回答。
“他隐约提到了一件事，同时一直在向我道歉，我想，他应该是对我做了一件我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啊……”
“你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事情吗？”
临琅丞在穆岘臣那双追逐真相的眼睛下放弃了挣扎，低垂下头来，用力地抿了抿唇。
“其实……”
包厢的大门被敲响，随即是服务员的声音。“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应该是来上菜了。
临琅丞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