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端午节这天,宫中来人赐下赏赐,李渊令人备好酒菜亲自款待宫使,仅留下李建成作陪。
“夫人抱恙在身,小子们淘气不懂事,怕吵着宫使,我让他们散去了。”李渊解释道。
宫使是个太监,笑得像弥勒佛,道:“国公好福气,膝下佳儿佳媳。”
李渊闻言笑笑,眉眼中似有淡淡的薄愁:“也就老大稳重点,老二新婚燕尔,正是粘他娘子的时候,回家就猫在院子里不出门,老三长不大,老四耽于饮酒,老夫也拿他们没法子。”
出云院中,婢女们笑嘻嘻将艾草做成的花环挂在门旁,又将粽子分发到各处。
正房窗下一排茉莉开得正盛,空中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青赤黄白黑,系上五彩丝,长命百岁。”观音婢将五彩丝缠绕在李世民的手腕上,叮嘱道:“戴上五天,可不许随意取下来。”
李世民点点头,口吻宠溺道:“不摘,不摘。”
水仙带着拎着食盒的一众婢女进来,李世民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道:“爹爹和大哥在陪宫使,正好我回来陪你用膳。”
观音婢捧着竹筒饭放在他面前:“宫里对爹爹颇为爱重,过年过节的赏赐从无落下。”
这只是表面现象,谁知道那位九五之尊在想什么呢?李世民想起家中那隐藏颇深的细作,只觉得一阵憋气窝火,他捏着筷子思量是否要告诉观音婢此事,转念一想,女眷胆子小,万一吓着她了呢?
“蒲叶吴刀绿,筠筒楚粽香,这竹筒饭果然有一股清香。”李世民搅拌着米粒,脸色有些不自然。
观音婢见他脸色不对,道:“怎么啦?”
李世民连忙道:“没事,就是觉得那宫使的胃口太大了,爹爹收藏的古玉都被他要走好几块。”
观音婢为他布了几筷子菜,道:“身外之物而已,别因此伤神。”
墨韵堂中,正房里静悄悄的,放置墙角的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正燃着檀香。屋里仅留窦氏一人,她倚靠在床头,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慢慢翻看手中的书卷。
汪嬷嬷的推开门,她眼神晦暗,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过去附在窦氏耳边低语数句。
窦氏抬起头来,脸色愕然,低声怒骂道:“自作聪明的蠢货!她这是要误我大事!”
话音刚落,窦氏又开始弓着背剧烈咳嗽,她干枯的手紧紧抓着被面,青筋暴起,看得出来痛苦难耐。
汪嬷嬷很是心疼,抱着她轻轻拍着背部安慰道:“裴家倒也没说什么,夫人不必忧心。”世子夫人也真是的,一心想要中馈之权,等夫人真把管家的责任悉数交到她手上后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事情要说回到七八天之前,郑观音对着单子给亲友家准备端午节礼,她叫来李建成的心腹李大安吩咐道:“我刚接手不久,别的还好说,这张单子上的人我还不太了解,你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家境如何,都喜欢些什么,我这边好安置节礼。”
李大安对郑观音非常恭敬,他弓着腰双手接过,道:“是,小的这就去打听。”
郑观音身边的婢女牡丹道:“世子夫人,为何不派人去问问二少夫人,毕竟她待在晋阳的时间比我们要长。”
郑观音闻言,拉长脸一个凌厉的眼刀抛过去,牡丹立刻闭嘴不言。
到了傍晚,李大安过来回话,他做事细致,探听得面面俱到。每家有几口人,籍贯在哪里,家中有几人出仕,官居何位,家眷有何喜好,哪个家仆说话最管用等等。
他对着单子挨个向郑观音解释:“这个裴寂出自河东裴氏没落的旁支,幼年丧父,由兄长抚养成人。此人知恩图报,当上晋阳宫副监后,将兄长的一众儿孙都接了过来,一大家子好几十口人都靠着他生活,别的不缺,就是缺钱。”
郑观音点点头,对着牡丹道:“将给裴家准备的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换成二百两银子。”
牡丹举着狼毫不敢落笔,小心翼翼道:“世子夫人,这样好吗?”
郑观音瞪了她一眼,道:“他缺银子,我就给他银子,难道还有错?”再说了裴寂不过一介旧宫副监,难怪不该对她堂堂世子夫人的关怀感恩戴德?
窦氏缓过气来,低声道:“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裴寂这一脉虽然没落,这等世家出身的人却最为清高知礼,郑观音这是在打裴寂的脸啊。”此举很容易便会被误解为讽刺他养不起子侄。
汪嬷嬷对此也很无语,道:“老奴听说越是清贵的读书人家,越讲究这个。”
窦氏闭上眼睛,冷漠的声音中满是讥诮,道:“这裴寂幸亏只是缺钱,万一他要是好色,你猜郑氏会不会给他送几个美婢过去?”
汪嬷嬷小心打量着窦氏的脸色,紧闭嘴唇不敢接话。
窦氏猛然睁开眼,把手中的书卷丢到一边,怏怏道:“罢了,宫使还在家中,不可轻举妄动,此事暂且不要管。”
毓秀院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在石砌的假山前,李大安拦住牡丹,嬉皮笑脸道:“牡丹姐姐好,大安有礼了。”
牡丹别过身去,斥了一句:“油嘴滑舌的,有事快说。”
李大安道:“节礼一事,世子夫人那边可办好了?”
牡丹道:“今儿已经是端午,节礼早就送去了。”
李大安凑近牡丹,眼睛滴溜溜乱转,道:“墨韵堂那边没有别的吩咐?”
牡丹瞪大眼道:“好你个李大安,这山望着那山高,人在毓秀院,心里惦记着墨韵堂啊。”
李大安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我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
牡丹呸了一下,道:“那也要看世子要不要你。”
被李渊当作上宾的宫使在晋阳这几日过得甚是惬意,终于到了临别之际,李渊带着四个儿子为其送行,又递上厚厚的封红。
宫使收下后塞进袖子,心想这一趟收获颇丰,他笑容可掬道:“国公大人,您太客气啦。”
李渊拱手道:“宫使乃陛下之使,见得宫使,忆起天恩,感激涕零。我对陛下的敬仰犹于滔滔江水,实在不知如何言表。”
宫使笑得如弥勒佛一般,道:“国公大人放心,您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咱家自会替您转达。”
李渊也笑了,请宫使上车,拱手道:“宫使一路平安。”
李世民几兄弟也跟着一道拱手:“宫使一路平安。”
又过了几日,李府中风平浪静。
窦氏派人将郑观音请来,拿了一张单子给她,哑着嗓子吩咐道:“你去给这几位夫人下帖子,请她们大后天来家里赏花。”
郑观音拿着单子扫了一下,发现这几位夫人都出身平凡,与她交集甚少,满心不解的她问道:“娘亲,为何单请这几位夫人?”
窦氏叹了一口气道:“这几位夫人都出自耕读之家,质朴无华。因为有她们在,她们的夫君儿子才能在国公麾下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劳。其夫其子之功,自有皇上恩赏,而她们的辛勤持家,也理应有人犒劳。”
郑观音应下,便要起身告退。
窦氏轻轻咳嗽一声,嘱咐道:“郑氏,你做事依旧例而行即可,切不可自作主张。”
郑观音闻言,神情有些尴尬,她红着脸急慌慌答应了一声便抬脚匆匆离开。
窦氏对一旁的汪嬷嬷道:“你看,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轻不得重不得。”
汪嬷嬷替她端来汤药,道:“夫人这些年劳心伤神,实在不易啊。”
窦氏端着药碗眼也不眨的一口饮下,面容坚定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家,也是为了我多年的夙愿。”
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
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
出云院里,观音婢正带着红豆蓼花修剪一株栀子花盆景。
天气渐热,观音婢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裙,露出广袖下皓雪般的玉腕,她又长高了些,身形越发窈窕。
蓼花穿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裙,眉眼精致,她偏着头道:“少夫人,大姐姐,我是说微雨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日子蓼花的性情逐渐开朗起来,观音婢摸了摸她垂在两鬓的刘海,闻言道:“我也不知,若是蓼花想她,我派人替你传信让她回来看一看,可好?”
蓼花笑得腼腆:“不必,我就是随便一说,不要耽误了微雨的正事。”
水仙带着汪嬷嬷走过来。红豆和蓼花连忙告退。
观音婢放下剪子,落落大方笑道:“嬷嬷来了,花厅里饮茶吧。”
汪嬷嬷行了一礼,望着一双水杏大眼顾盼生辉的观音婢,心道二少夫人五官长开了些,竟然明媚了几分。府中下人都说世子夫人容貌无双,汪嬷嬷却不这样看,待二少夫人再长大几岁,那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进得小花厅,观音婢屏退所有下人,亲手为汪嬷嬷捧过一盏茶水。
汪嬷嬷连道不敢,观音婢笑道:“嬷嬷跟随娘亲多年,难道还值得观音婢奉上一杯茶?”
二少夫人总是这样,做事不急不缓,待人情真意切,让人心中熨帖。
汪嬷嬷想起来意,道:“二少夫人,大后天府中会宴请几位夫人,夫人想让您将裴寂裴大人的夫人引到墨韵堂去,记得不要惊动其他人。”
观音婢并不问为什么,只是应下,道:“请嬷嬷转告娘亲,观音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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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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