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世民从墨韵堂书房回来时,观音婢正坐在小榻上脱去鞋袜,露出一双玉足。水仙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碗,里面是捣碎晾好的凤仙花汁。
这是要涂抹指甲,李世民一抿嘴,观音婢还挺爱美。他伸手拿过小瓷碗,把水仙挤开道:“我来。”
水仙往边上让了让,脸色囧然,喜欢抢我活计的人又来了。
李世民一手端着小瓷碗,一手淘气的挠了挠观音婢的玉足,足底传来一阵酥麻,观音婢不禁蜷起脚趾, 嬉笑着往后躲了躲。
李世民抓住她的脚,道:“别动。”
观音婢的脚又白又嫩,指甲盖还粉莹莹的,指甲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李世民觉得好可爱,好想亲一口。他取了一些红艳艳的凤仙花汁敷于观音婢粉嫩的指甲盖上,又细心的用叶子包好缠住。
“咦,你居然会染指甲?”观音婢很是惊诧,这难道不是小娘子才会的游戏吗?
李世民一双星目中满是得意:“这又不难,小时候给姐姐染过手指甲。”
“秀宁姐姐吗?”观音婢问。
李世民点头道:“除了她还有谁,她也就小时候文静了几年,越长大越喜欢舞刀弄枪,你可不许跟她学。”保持这样温柔雅致,体贴多情就好,至于霸道不讲理,动不动就挥舞拳头这种事留给李秀宁就好了。
观音婢歪着大靠枕上,看着李世民轻手轻脚给她涂抹指甲,大气不出的水仙站在墙角当背景板。
气氛很温馨,空气中夹杂着茉莉与栀子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终于将第十个脚指头也包好,李世民将瓷碗放回到案几上,笑道:“等明天早上醒来就染好了。”
观音婢半躺在小榻上,李世民掀起衣袍坐下来,将她雪白的纤足放在自己腿上无意识的揉捏着,一脸大脑放空的模样。
观音婢勾了勾他的腰带,问:“你在想什么?”
李世民声音又低又闷,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爹爹很不容易,对着一个太监卑躬屈膝。”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依然换不来皇帝的信任,真是天恩难测。
观音婢见他心情不好,故意岔开了话题道:“世民,裴寂是什么人?”
李世民笑道:“晋阳旧宫的副监,你问起他做什么?”
观音婢松开拽着他腰带的手,道:“没什么,我听说家里下了帖子要宴请客人,其中就有裴寂的夫人。”
李世民闻言蹙起好看的眉毛:“你听说?这些事大嫂一点也不让你插手?”一般来说,哪怕家中是嫡长媳掌控中馈,其他的儿媳多多少少也会参与一些,在簪缨世家高门贵族中,此为惯例。
观音婢见他一副愁眉锁眼,就要发火的样子,连忙道:“我才不喜欢管这些事,乐得清闲不好吗?”
到了赏花宴的日子,郑观音倒是安排了观音婢在二门处迎客。宾客中有几人气度不凡,谈吐得当,也有几位扭捏畏瑟,目光躲闪,突见李府皓壁昼朗,朱甍晴鲜般的富贵景象,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水仙偷偷摸摸对莲荷道:“难怪世子夫人会让咱们少夫人迎客。”
莲荷瞪了她一眼:“别分心,好好做事。”
李府内院的花园尽态极妍,美不胜收,观音婢走进一个玲珑别致的小亭,对独自安坐在亭中的夫人盈盈一礼,道:“裴夫人为何不赏花?”
对面的人站起来侧身躲过,又还她一礼。裴夫人看起来年约四十余岁,一头茂密的乌发梳成了威严的高髻,穿着一袭墨青色的长裙,道:“众花之中,我独爱合欢。”
观音婢闻言温婉一笑,道:“这花园中虽没种合欢树,但在我们李府其他地方有十来株花叶清奇、绿阴如伞的合欢,若是裴夫人有兴趣,晚辈愿意带您一观。”
裴夫人点头道:“若真如此,当值一赏,就有劳二少夫人了。”
郑观音扭头刚好看到观音婢与裴夫人相携离去,问牡丹道:“长孙氏带裴夫人去做什么?”
牡丹道:“听说裴夫人喜欢合欢花,二少夫人特意带她去看。”
郑观音扭过脸去,冷冷嘟囔了一句:“连这种破落户都上赶着巴结,二房那位也太饥不择食了。”
等观音婢将裴夫人引到墨韵堂,窦氏竟然穿戴整齐候在屋中,观音婢有些惊讶,静悄悄立在一旁。
窦氏向裴夫人伸出手,满脸惭愧道:“家门不幸,我这个长媳出自荥阳郑氏,只知风雅,不通俗事。老姐姐对不住你,打了你和裴大人的脸啊。”殊不知世家贵族要脸面,没落的世家更要脸面。
裴夫人扶着窦氏坐下来,道:“我就觉得这个赏花宴来的突兀,一点小事您又何必挂心,裴寂他一看礼单,就知道必然不是夫人您的手笔。小辈们毕竟年轻,做事不稳当也是常有的事。”
窦氏恨恨道:“不解释清楚,我怕国公日后没脸见裴大人啊。”
裴夫人笑了笑,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道:“您养好身子骨最重要,我还说以后等您身体好些了,要带又灵和可岚来给您问安。”
裴又灵是裴寂的侄女,年约十岁,长兄过逝之后,裴寂待这个最小的侄女儿如珠如宝。裴可岚是裴寂的幼女,年龄尚小,不到三岁。
当年裴寂在长安任侍御史时,窦氏便见过裴又灵,道:“怎么今日不带俩孩子过来?我好几年没见过又灵了,当年那孩子就喜欢读书,如今肯定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了吧。”
裴夫人爽朗大笑,带着几分泼辣劲,道:“您是不知道这俩孩子放在一起有多吵,简直是两只皮猴儿,我可不敢带过来吵了您歇息,回头国公大人还不得揭了我的皮?”
看来李裴两家甚为要好,只是窦氏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素日里往来也淡淡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观音婢心中思量。
两人聊了半炷香的时间,窦氏脸上浮现困乏之色,裴夫人起身告退,低声道:“夫人不必忧心,裴寂让我转达夫人,他与李兄之约,从无更改。”
低低的话语声飘入观音婢的耳朵,窦氏凌厉的眼风扫过来,观音婢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
赏花宴散去后,观音婢满腹心思回了出云院,李世民正坐在案前翻开着兵书。
看到观音婢回来,李世民满脸笑容,扬着手中的书本道:“今日我去找顺德叔讨教了一番,颇有收获,他还送了几本兵书给我。”
观音婢姿态僵硬走过去,此刻一千个一万个问题在她脑海中不停的打转,她理不清头绪,可身体已经开始本能的害怕。
李世民握住观音婢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凉。他连忙伸手去摸观音婢的额头:“观音婢,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难道是大嫂又欺负她了?李世民心中如是想。
观音婢双手紧紧抓住李世民的衣裳,问了一个非常突兀的问题:“世民,你告诉我,晋阳宫副监的职责是什么?”
李世民眼神中很是不解,但依然回答了这个问题:“主要是看管物资。你忘了,爹爹身上还挂着晋阳宫正监的官职,只是除了些宫女太监,晋阳宫也没旁人,就只有一些东西需要看管。”
观音婢扬起头,一字一顿问他:“那晋阳宫中有何物资?”
李世民记得自己看过相关的文书,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道:“粮草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胄四十万领……”
似乎有一道光从观音婢的脑海中闪过,她回忆起了往日种种。
窦氏偏着头问她:“刚才你大嫂提起了榆林的观风行殿,你觉得此举如何?”
家宴上李渊高坐:“我麾下没有良将,我打算让人为我举荐一二。”
裴夫人的低语:“他与李兄之约,从无更改。”
李世民的话还在耳边回想:“粮草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胄四十万领……”
裴寂官职爵位均远远低于李渊,裴夫人不过耕读之家出身,偏偏窦氏以姐妹之礼待她。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这一切都说的通了!观音婢只觉得脚底发软,浑身冰凉,她抓着李世民的衣襟道:“世民,你知不知道爹娘有所谋划……”这不是在问李世民,而是语气肯定的告诉他。
李世民有些疑惑:“谋划什么?”
观音婢的水杏大眼里满是惊愕,她断断续续道:“意在……大位!”
话音刚落,李世民只觉得耳边似有惊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把捂住观音婢的嘴,压抑着声音道:“你小声点,家里有宫里的细作。”
“细作?”夫妻俩彼此交换了一个能够吓死对方的消息,然后面面相觑。
李世民突然恍然大悟,他捂住自己的嘴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时有人偷看信件,娘亲让他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原来爹爹娘亲早就有此谋算,他们早就知道家中有细作。
观音婢踮起脚尖,在李世民耳边道:“细作在我们院子里?”
李世民摇头道:“我还没有那个份量,想来即便不在爹爹身边,也应在大哥身边。”
新年快乐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