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车内布置着实让云之大开眼界,自带的暖气更是她所梦寐以求的温暖。车内的香水是厚重的木质香,却时刻提醒着她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此刻她并不是来享受的,甚至被这香气压得坐立不安。
云之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我?”
弗兰克依旧挂着他得体温和的笑:“安克大学的开学典礼上,我记得你是优秀学生发言人。”
“你的确对我没有印象,但你应该知道学校最大的图书馆——是我出资建的。”
云之看着他:“为什么偏偏是我…?”
弗兰克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他无意识地皱着眉。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云之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厉声道:“请您尊重我的尊严与**!你和那群警察是什么关系?明天我要去举报他们!”
弗兰克轻声嗤笑:“尊严……”他停顿了一会,“至于明天…希拉,你确定自己明天有机会出去吗?”
这时云之才后知后觉发现窗外的景象已经不在是自己熟悉的街道了,她下意识想打开车门,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带我去哪?”云之抬高声音,警惕地盯着他。
弗兰克操着一口优雅的英式英语:“去我的庄园。”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云之大喊着,狠狠地拍打着车门,弗兰克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别做无用功。”
她仿佛天然地和这木香互相排斥,连带着对弗兰克又增添了几分厌恶。她恼怒地对弗兰克大喊停车,但他并不理会她,径直将车开进庄园内。熄了火后下车帮云之打开门,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下车。”
云之双手抱臂,摇头道:“我要回家。”
弗兰克一手搭在车窗上,他弯腰轻声说:“放心…希拉小姐,我只是邀请您来我的庄园玩一玩…”
云之冷声:“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上学。”
“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你的教授请好假了。”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侧身怒目:“你凭什么?”
弗兰克似乎耐心耗尽,他直接俯身将云之从车内搂出,一路抱进客厅。顺着她挣扎的力将她放在沙发上,随后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颊上。
“为什么总是一副抗拒的样子呢?希拉,我只是在追求你。”
云之侧头:“那我有权利拒绝吗?”
弗兰克笑道:“当然可以。“
但他并不起身,仍然高调地打破着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弗兰克,我现在拒绝你。”云之后背紧紧贴着沙发,倔强地盯着他。
弗兰克的眼眸微微泛着深蓝色的光,那是在极近的时候才能看到的湖水般的颜色。而现在那深沉的湖正一点点吞噬着云之。
“但是我想这么做……我想我也有追求你的权利。”
云之:“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
弗兰克:“在我的世界里,的确如此。”
云之被面前人的独裁与傲慢气笑了,她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我不想了解你的世界!”
男人被打得侧过头,额前碎发也震颤了一下,随即他发出一声带着轻蔑的喟叹。
他低声喃喃:“这可不一定。”
随即弗兰克起身,背对着她整理了下衣领后在云之对面坐下,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眼神,翘着二郎腿,皮鞋一下一下地点着地。
“把衣服脱了吧。”
云之不动,厌恶地看着他。
“别误会,只是你穿的实在太多…你看,你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弗兰克走到她身前,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从脸颊攀上耳尖…
“耳朵也是。”
云之拍开他的手说用不着你管,待到弗兰克重新坐定,她才不情不愿地脱掉了外衣,毕竟这里的暖气实在太充沛。外衣下套着一件高领的黑毛衣,弗兰克不禁笑道:“希拉,黑色可不是什么好寓意。”
黑色对云之的寓意不过是耐脏而已。她是没有一件亮色衣物的——除去婴儿时期。
深色衣物是穷人最好的藏身之处。
“希拉,Cirra,是由cirrus (卷云)衍生而来……云一样的女孩,穿上白色裙子应该很美。”
隐隐约约能听见厨房有着菜气与人气,几种食物被火激发出的香气直飘到客厅,盖住了落地窗前白栀子的风韵。
云之并不想回复他的**邀请,她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能走?”
弗兰克上下打量着她,使她不由得烦躁地皱着眉。
“至少在这里享受一天吧,希拉小姐。你应该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日子。”
云之拍桌而起:“享受?弗兰克,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弗兰克高高在上如同施舍般的语气令她大怒。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弗兰克起身,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空气似乎也被她的怒气压缩得紧张起来了,于是她抬手又给了弗兰克一巴掌,将他打得侧过头去。清脆的响声将紧张的空气划开一道口子,弗兰克抬眸,佣人正站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
二人对视有些尴尬,毕竟刚围观了弗兰克被打的场面,佣人堪堪开口:“饭已经好了。”
弗兰克垂眸点头:“好。”
他一言不发地拽住云之的手腕将她带到餐厅,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座位上。
“听说中国人最重视吃饭了,希拉,这会可别闹脾气。”
餐厅旁是一块圆拱形的沉木窗户,配着卷起的百叶窗帘,窗外只有月光寂寂洒下寒光,将满地的雪映出重重白影,云之呆呆地望着远山衔月,并不答弗兰克的话。
上完了菜佣人便走向窗边,正欲拉上窗帘,弗兰克出声:“不要拉。”
这一声惊醒了云之,她将思绪与眼眸都收回来,一双筷子夹着牛肉放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或许是冒着热气的菜肴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或许是银白色的月光在某一瞬间浸润了被压缩得紧张的空气。
“你是中国人?”云之主动问。
弗兰克温柔地注视着她,为了拉近跟她的距离,他选择用中文说道:“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二分之一的中国人。”
“我有一个中文名,你想知道吗?”
云之:“不想。”
弗兰克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的中文说得总归不错吧。”
他的眼神像钩子般锁定了她,哪怕偶尔分神去做些事,也不妨碍他的余光仍然下意识注意着她。
云之将食物送进口中,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我很喜欢中国菜……”他盯着她咽下牛肉,“味道怎么样?”
云之被看的不自在,她几乎是被逼着说出弗兰克满意的答案:“很好。”
“喜欢就多吃点。”
这顿晚餐的确别扭极了,云之的每一口食物都嚼过一万八千遍才下咽,因为面前的男人一直注意着她,无微不至地给她夹着菜,但这种照顾并不是一个成年人需要的。
当然弗兰克认为自己显尽了绅士气度,例如他现在做出了请的姿势,邀请云之上楼。
她便轻手轻脚地跟着他上了楼,二楼有着一块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洒下半轮月来。弗兰克上前将另一半窗帘拉开,则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山峦在清辉之下的明灭。
云之站在窗前,弗兰克与她并肩。他微微弯腰,轻声问她:“很美吧。”
纵使对弗兰克再生气,面前的景色也足以让云之说不出重话来。空旷的大厅唯有暖气放大了白郁金香的香气,那仿佛是一种雪气,冷白冷白的,丝丝钻入她的鼻尖。
云之只能听到弗兰克平静的呼吸声。
暖黄色的光铺洒在她身上。连带她的发丝都渡上一层金光。云之走近窗角,俯身闻了闻那束花。弗兰克将目光移向她,大概是柔光的功劳,刚才火药桶似的女孩此刻却显出别样的东方美来。
弗兰克:“希拉……今晚睡这间怎么样?”他伸手指了指走廊的第一间房子。
云之顺着他指的地方走去,推开门是后那扇窗户亦正对着山,被纱窗朦胧过的月色为这间卧室平添了些清幽,弗兰克跟着她走进去,他有意不拉开灯,直到云之将纱窗掀开一角,锐利的光立马照破了弗兰克的心事。
“我要休息了。”
弗兰克退后几步,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好的,希拉。晚安。”他点头,双手紧握又松开便转身离开,
听到匆匆下了楼的脚步声后,云之才将灯拉开。
她轻轻掀开柔软却轻盈的被子,却并没有直接睡下。只是盯着面前雕花精细的衣柜发了会呆。
那雕刻的艺术让她感受到极致的西方美感,说实话,哪怕在伦敦,云之也很少见到这样的物件。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巧夺天工般的设计。
而很快她又触电似的收回手,关了灯后跑到窗边,揭开那片白纱后,她闭眼任凭寒光照彻。
咚……咚……咚……
云之本欲平复好心情就上床休息,可楼梯上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让她又不由得提起心来。
门上传来“咚咚”两声,云之瞬间坐直了身子,她走到门后,却并不开门。
“什么事?”
弗兰克低声:“请开门,我来送一件东西。”
云之扭动门把手,打开门后先是一股寒气侵略性地扑向她,她抬眼一看。弗兰克正抱着一大束白色郁金香。
“做个好梦。”
云之并不接着,在她看来弗兰克此举实在是有些自我感动。而这一大束花相较于浪漫,云之更觉得累赘。
“这里没有东西收纳它们,还是将这些花养在瓶子里吧。”
“而且,弗兰克先生,中国人觉得,送白色的花不是什么好的寓意……”云之停了一瞬,终不忍心对郁金香说话太残忍,末了她补上一句:“即使它很美。”
弗兰克就这样被拒之门外,他抱着花依旧平静地下了楼,只是这平静有些过分,就显出几分诡异。
佣人们并未出声,弗兰克将郁金香放在桌子上,它们便立刻散开成一个一个的,无论是花苞还是花茎都绝不粘连。
他凝视了这些花许久,最终起身向佣人说将它们都扔掉吧,以后换些别的。
随后便大步走向了卧室,他将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决不允许有半点儿光透进来打扰他的睡眠。
满客厅只剩冷冷的白色花苞一个个被乱七八糟地收起来,上一秒还是天边月,如今却成了街边雪。而花儿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在人类眼中是何模样,依旧幽幽地散发着清香。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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