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的耳中短暂的嗡鸣了一阵,随后争先恐后的射出一串冲天小花炮,他猜肯定是草原的夜风把他的脸吹透了,不然怎么能连阿纳尔轻笑时呼出的温热鼻息都感知得那么清楚。
犹豫半天,江樾遵循本能意愿地往阿纳尔身边靠了靠,见他一直专心调整数值,外套领口散开,担心他被吹得太久,干脆伸出手,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问:“冷不冷?”
“还好,”阿纳尔对这种亲密接触适应良好,确认关系后,这样的小动作变得无比自然:“你冷了吗?我行李箱的夹层里有羽绒服,你拿出来穿上。”
“应该不至于吧,这还大夏天呢,有没有薄一点的毯子?”
“没有,只剩下厚的衣服了。”
江樾是有点冷,但远觉得没到捂上冬季棉衣的程度,但奈何两个人谁都没带,冲锋衣平时挡风靠谱,但到了北方地区的晚上,光凭一件薄薄的布料防寒还真有点将就。
他胳膊挨在阿纳尔身上取暖,只光一个地方热乎,大部分的身体面积还是暴露在风里,江樾纠结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宁愿热死也总比冷死强得多。
取来羽绒服往身上一披,江樾瞬间不冷了,所有的风都被阻挡在外面,直接和围了个防风盾有一拼,他低头趁阿纳尔不注意闻了闻,还挺香,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是出发前刚从衣柜压箱底掏出来的。
“果真好多了。”江樾重新凑上去,分一半搭在阿纳尔肩膀上,又费劲巴拉地掏出一只胳膊去握住他扶稳三脚架的手,“你手都僵了,帮你暖暖。”
确实被风吹得有点麻木,阿纳尔没拒绝,回头看着江樾耷拉在一边的扣子:“我不冷啊,你拉上拉链就暖和了。”
“待会就冷了,而且现在这样就挺暖和的,俩人凑一起,温度传的更快。”
阿纳尔哭笑不得,没再拆穿他一件衣服裹两个人时四敞大开的漏风举动,怕对方灌风也不说,干脆又往里挪了挪。江樾这下和他贴的很紧,上身的温度全都透过去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垫着,看他继续捣鼓设备。
“照这个速度还得拍一两个小时吧。”
“嗯,快了,等星轨再拉长一些,更漂亮。”
曝光时间差不多有五十多分钟,阿纳尔调出成像,黑夜里渺茫的小点变成无数道清晰流畅的光弧,画面中上方呈现的星轨如同被放慢了速度的循环流线,从草原天际的脚下穿梭到另一边。
亿万年来夜空的北极星稳稳的锚定整片草原,无数次忠实记录下这方土地上的斗转星移。
“还真的拍成功了。”江樾抵着阿纳尔的脸,手臂伸长了绕过他的肩颈去触碰相机清晰的画面,身形完全遮挡住取景器,从侧面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把阿纳尔笼罩在了怀里。
阿纳尔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睛盯着拍出来的成像直发亮,光顾着陷入小雀跃当中。
语气难掩骄傲:“让我们赶上了,怎么样,这一趟不白来吧?”
“当然不白来,”江樾胳膊慢慢收紧,这次实实在在地把人抱住了,“除了星轨,我找到了迄今为止更想要的东西。”
“我猜是自由。”
江樾低头和他的视线对上:“但你也是自由的一部分。”
阿纳尔把脑袋往羽绒服里缩了缩,眼底压着笑意,瓮声瓮气的:“那现在我可以出现在你朋友圈了么?光明正大的那种。”
“占有欲还挺强,刚在一起就要官宣?”
“我说的不是这种,就是单纯咱们俩的合照,你上次就给我留了个背影,还卡在犄角旮旯里,显得我更矮了。”阿纳尔还记着上回朋友圈的事,有点委屈地和他据理力争。
说完又怕江樾误会,很快改口:“我就是一说,没有硬逼你的意思,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愿意得很。”江樾把相机从三脚架上取下来,跟他说,“先单独给你拍几张侧脸。”
“干什么?”
“做屏幕壁纸啊。”
刚开始角度没找好,江樾在曝光度合适的条件下拍远景尚能看得过去,近景就不太擅长了,越想拍出那种人像氛围感越聚焦困难,阿纳尔看了几张成片摆手躲开他的镜头:“不拍了,太冷了睡觉睡觉。”
江樾追着他跑:“我这刚找到手感呢,再多试几张就出来了。”
“我感觉我还是有点进步的,不说视觉效果,你看这角度找的就比之前好很多。”
“嗯···应该是有的,不过你还是让它歇会吧。”
阿纳尔飞速逃离,帐篷被拉上,只剩下顶上的小灯在整片草原上摇曳,晃悠悠的荡起一片澄黄色的光。
“要不选这张?”
“不要。”
“那我再拍几张备用出图。”
“也不了。”
“为什么不行,我拍我男朋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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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头附近离得不远就是186彩带河,江樾头一次在草原上露营,低估了夜晚的温度,到后半夜直接骤降到几度,幸好有羽绒度盖在身上,两人干脆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勉强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白天太阳一出来气温回升得很快,阿纳尔本想着把行李丢到酒店再去彩带河的,但江樾起床的时候看到个行走的蒙古包,想要试试,于是两人决定延缓一天再入住酒店。
独立的蒙古包,还有现煮的锅茶可以喝,阿纳尔习惯了自己动手,水开的时候先把砖茶下进去,随后等到茶叶叶片渐渐舒展,再加入牛奶,直至扬沸,另外在铜锅里下入黄油和炒米,不断翻炒,洒进风干牛肉、奶嚼口和奶豆腐,最后加入奶茶熬煮至沸腾。
“好香啊。”这种围炉煮茶的氛围江樾发自内心喜欢,闲适自得不说,阿纳尔煮锅茶时的模样也赏心悦目,过去总说红袖添香,江樾想,除了墨香,茶香其实应该也能算是一种。
“想我之前还喝不惯这个,但在这地方待了这么多天,口味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改变的。”江樾见锅茶煮好,他端了两个小碗搁到旁边圆圆的的小矮桌上,茶汤一扬,登时馥郁的奶茶香气扑鼻入肺,他拿勺子搅了搅,吹了吹,喝下第一口。
黄油炒米的酥脆绵密,牛肉干的脂韧层叠,外加奶茶本身的醇厚,咸鲜风味混合着焦香在口中顷刻融化。
“这是还满意的意思?”
江樾闭着眼点头。
满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他也没觉得这么好喝啊。
“没想到你适应能力还挺强的,你刚来的时候整天一脸沉重的样子,我还担心你水土不服来着。”
“在来之前我妈就是这么想的,我也没带什么别的东西,一些必备的简单收拾一下,就脑子一热的出发了。”江樾顿了顿,“我觉得吧,人对外物的看法是和心境紧密相关的,情绪不好的时候,山水都看不顺眼,情绪好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
“我现在就应该属于后者的状态。”
阿纳尔用勺子轻刮茶汤上面的油亮浮沫,说:“啊呀,那我的任务就成功一半了。”
“才一半吗?怎么着也得到150%了吧。”
“怎么说?”
江樾嗯哼一声,挑眉瞥他一眼,“超额拿下终身级大客户,美着吧。”
彩带河的特色项目是滑草,他俩不急着玩,跟在人群后面排队,全程1200米的草坡格外丝滑,从头到尾一直顺畅无阻,高处往下滑的过程中,还可以看见半空中的大多白云像童话里的瑞士卷,在蔚蓝色和一派绿色草海中无限放大。
大多数游客都是自己一个滑草档位,只要直接坐上去就行了,但阿纳尔觉得两个人更有意思一点,专门和工作人员要了个加长版的双人滑板。
说是块板,但更像是小型的婴儿浴盆,江樾坐进去腿都伸不直,膝盖直楞楞撑着,只能以一个曲起的姿势把阿纳尔拢在腿弯,后面一个推力往前一冲,档位就顺着轨道唰唰的滑下去了。
往下俯视像直接滑滚进草浪里,阿纳尔坐在前面伸开了双臂兜风,贴着后颈的碎发扑簌扬到身后,江樾忙着两手握紧滑板边缘,生怕坐不稳往后栽,他是第一回觉得腿长也不是在什么条件下都占优势。
江樾和阿纳尔挤坐在又长又小的滑板上,原本是两人扶着板壁的,结果阿纳尔彻底松开,他下意识先伸手去环住阿纳尔的腰,结果风直冲面门顶上来,他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吹开了衬衫的衣角。
直到手从腰后面穿着一绕,摸到了什么滑溜溜的触感,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手先僵在半空了。
阿纳尔咦了一声,想回头提醒他:“江樾,你的手···”
江樾下一秒手疾眼快忙不迭把他的衬衫往下扯了扯,盖住肚子。
义正言辞道:“怕你漏风,给你捋下来。”
“这下好了,放心玩吧。”
然后扯衣服的手也顺势就那么搭在阿纳尔的肚子上,没再撤离。
有一瞬间,就连他自己也被欺骗过去了,貌似真挺细心,多为对方着想似的。
高坡到低处势能增大,越滑越快,风力也越来越强,因为有江樾揽着他的腰,所以他干脆彻底放飞自我,迎头接住酣畅淋漓的快乐,他手臂撑开承接着风,在滑板俯冲的过程中愉快地高呼,像对着远处的天际和发亮的白云敞开怀抱。
“bi chamd hairtal !”
江樾听不懂蒙语,扬声问:“什么意思?”
阿纳尔掌心合拢:“你猜啊。”
江樾笑了,很轻快:“我猜是好话,类似于我喜欢你之类的?”
阿纳尔侧过脸笑眯眯地点点头:“男朋友好聪明啊。”
“那你也得教我才行,不然只有你会说多不公平,起码我得多学几句,区分了好话还是坏话,免得你有一天用蒙语骂我我也不知道。”
阿纳尔往后倚了一下,凑到他最近的耳边小声重复了一遍,江樾盯着他的眼,磕磕绊绊跟着念出。
“bi chamd hairtal ,我念的对吗?”
“对,而且很好听,”阿纳尔说,“江樾,你说蒙语的时候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你也是来自草原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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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86彩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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